容安一手拽傍生的後頸,一手自然放鬆垂在地上。傍生幾次都發出喘不過氣來的聲音,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動。容安一靠近他,傍生就抖得厲害,呼出的氣又急促又熱,好幾次容安都害怕他自己把自己燙傷。偌大的山洞,一時間只能聽到兩人粗喘的呼吸,最後傍生閉了閉眼,一把摟住容安,兩人原本就不遠的距離被再次拉近,彼此的鼻尖都觸碰到了對方的。
“……”容安一驚,反而退後了一些,撐在地上的手掌一用力,只聽得一聲清脆的‘喀嚓’聲,又有什麼東西被容安弄碎了。
容安放不下心來,順手從地上撿起一片碎物,問了對這裡比自己更熟悉的傍生:“這是什麼?”
傍生靠在山洞的石壁上,身上燥熱的感覺更加明顯,但他深深呼吸,見容安問他正事,神智多少恢復清醒,只頓了頓,就順着容安的手臂向下摸,摸到他手中光滑的碎片。
那碎片巴掌大小,邊緣薄而尖銳,最中央卻是鈍而圓潤的空洞。傍生細細摸了兩遍,清了清嗓子,把聲音裡的模糊咳走,道:
“——這是獸人的頭蓋骨。”
容安一怔,連忙向四周摸索。只見這裡到處都是那些脆弱、能發出聲響的骨頭。剛剛他也是踩碎那東西然後被絆倒的。容安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他明白了自己所在之地時,碰到骨頭上的手猛地向上一縮,驚道:
“那這裡是什麼地方?”
傍生重重喘了口氣,睜着眼睛向上看去,頓了頓,猶豫着說:“這裡,可能是埋骨之洞。”
埋骨之洞,埋藏王蛇部落獸骨之洞。這裡,其實就是傍生之前提到的,將所有慘死的王蛇獸骨歸攏到一起的大墓葬。如果傍生體內的怨念沒被容安壓制,那麼在他進入埋骨之洞的一瞬間,說不定就會嘔出一口血來,強壓之下不可能走這麼遠。
而傍生身體的燥熱,其實並不是發/情。而是已經融入他精血裡的、來自王蛇的戾氣。在這麼長時間不見天日的情況下,每每怨恨奪走他們生命的翼鬼,就會更加渴望強者,悍蟒。王蛇部落的絕對強者,上古兇獸之首,如果悍蟒還在守衛王蛇部落,哪怕是破天也要避讓三分,哪裡能容得這羣紅鳥作亂?
怨恨、執念、痛苦……這麼多情緒混在一起,吼出了同一個名字,渴求的是同一個人,多少年的積累都壓在傍生一個人身上,所以他才掙扎着想要碰容安,接近他,聞他呼吸過的空氣,觸他光滑的皮膚,感受來自悍蟒的強大……
這症狀與發/情相似,傍生沒有伴侶,沒經歷過發/情期,一開始就混淆了。但現在發現此處是埋骨之洞,很快就想明白了。
傍生甚至開始理解,大司當時爲什麼執意要求他娶王蛇部落的人。原來原因就在這裡,這些戾氣對同種族人的追求,如同發/情一樣強烈。
傍生平復呼吸的節奏,猛地一用力直起腰來,對容安說:“不行,我們還是要快點離開這裡。”
容安被旁邊埋着的枯骨弄得心驚肉跳,一聽這話,二話不說就背起傍生。傍生彆扭地靠在容安身上,大滴大滴的汗水順着額頭流下,都滴在容安面前。容安不知道這是傍生的汗,聯想到剛纔看的骨頭,還以爲是山洞裡殘留下來的血,如果不是身後還揹着一個人,恐怕此刻肯定是不敢再動了。
最麻煩的是,身後的傍生一點都不老實。他那根與炎鼬相比很細、如同手指粗細的尾巴總是往容安衣服裡鑽。不過一旦碰到容安的皮膚,最先敏感到顫抖的反而是自己。這種傷敵一百,自損八千的事情讓容安非常無語,幾次想把纏在他腰上的尾巴拽出來,一想到碰他尾巴時傍生那快斷了氣的呼吸聲,還是沒下手。
傍生的尾巴這樣觸碰容安光滑的皮膚,對自身的衝擊力極大,但他很有毅力的毫不退縮,灼熱、溼滑的尾部內側緩緩磨蹭容安的腰際,呼吸又沉又急促。
傍生爲什麼這樣一直嘗試呢?與翼鬼部落交/尾方式有關。
翼鬼部落結爲伴侶不限男女,也就是說可以一男一女成親,也可以兩男或者兩女。如果是兩個男人結爲伴侶,在成婚後的第一個春天,會有一人率先發/情,勾得另一半也進入發/情期。兩個男人,首先要分出上下,他們會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比如自己的山洞、巢穴,然後抱在一起,尾部磨蹭尾部,最先軟得動彈不得的人,在下面。
這種方式看起來詭異,實際上很好理解。翼鬼生性狡詐貪婪,在繁衍後代時,如果遇到危險,就不會勃/起。也就是說,尾部雖然敏感,但也與性/欲掛鉤,一旦脆弱的尾巴發出有可能危險的信號,那麼雄性就不能完成對雌性的交/配。在兩個男人的做/愛過程中,首先要勃/起,纔有資格與對方談上下問題。
傍生的忍痛能力在翼鬼部落已經算是數一數二的了,即使和容安成爲伴侶,也沒想過自己會在下面。他很有耐力地持續用尾部內側摩擦容安的腰,下/體卻奇怪的一直沒有動靜。
當然了,如果現在傍生有動靜,容安估計會直接把他從自己背上扔下來。可他動作規規矩矩,兩手環抱住自己的脖子,沒有其他不軌的企圖。雖然傍生比容安高那麼一點點,但可能是容安體質增強的的緣故,揹着他一點都不累。對那根細而且沒有攻擊力的尾巴,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傍生腦子裡一片空白,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尾椎後那根兩米長的東西上,等他覺得身邊氣流急促向後,耳邊聽到容安吃痛的悶哼時,隨後那人重重摔倒,壓在自己身上。周圍那種詭異的燥熱已然消退,這時傍生纔開口,沙啞地問道:
“容安?怎麼?”
旁邊的容安抱住膝蓋,用手摸自己被撞得快要裂開的額頭,鼻子還是酸,半天才說:“沒路了。我是不是走錯路?”
剛剛容安一直在朝着一個方向向前跑,也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但他幾次詢問傍生,身後那人都不搭理他,無奈之下,容安只能將錯就錯。
傍生頓了頓,伸手向四周摸摸。地面上已經沒有那些成堆成堆的獸骨。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們走出埋骨之洞了。”
雷霆所在之地,集天地之雷,終日雷聲作響,綿延不絕。唯有開啓翼鬼部落的神壇,方可暫停幾日。在這段時間,誰都可以進入雷霆。但除了翼鬼一般沒人會進去,傍生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埋骨之洞,就在雷霆後方不遠之處。
離開埋骨之洞,傍生身上燥熱的感覺就消失了,他先行站起身,把容安扶了起來,聲音已經恢復平時的冷冽:“此處也許有危險,小心爲上。”
容安見他能自己站起來,就知道他沒問題,徑直點點頭。
也就是容安性格隨和,不愛打鬧。換成任意一個,被人用尾巴蹭那麼長時間,都肯定要打趣兩句,說不定要惹得傍生惱羞成怒、翻臉不認人。
不過容安沒什麼反應,傍生反而慚愧,想到自己在他背上醜態百出的模樣,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對容安說話。
容安沒理會旁邊沉默不語的傍生,而是摸索着四周的石壁,想找個能走出去的地方。
埋骨之洞極黑,伸手不見五指。但眼下這片地方,隱隱有微弱的光芒,好似夏日深夜裡振翅的螢火蟲,光芒微小,卻勉強能支撐人類看清天幕。
傍生也暫時拋去心中雜念,手指順着山壁向外摸,恢復理智的頭腦開始思考。
從邁入雷霆的一瞬間,傍生就感覺有什麼不對勁。他在想,爲什麼王蛇部落也有雷霆?要知道,翼鬼部落的神壇是一顆上古時期就已經存在的神石,強者大陸僅此一顆。沒有神石,雷霆不過是中日轟鳴、不可居住的廢棄之地。
更奇怪的在後面,雷霆後方是害得翼鬼部落死了無數人的埋骨之洞。這點很奇怪,傍生怎麼想都想不出頭緒。
就在傍生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容安突然‘咦’了一聲,手裡捏着什麼東西,對傍生說:“這裡還是埋骨之洞吧。你看這個……”
容安手裡捏着一根慘白的獸骨,看上去是某種野獸的牙齒,但牙齒不會比容安手臂還長,乍一看也很像肋骨。
傍生疑惑道:“沒走出去?可我已經感受不到王蛇冤魂的戾氣了。”
一邊說,傍生一邊向容安這邊走。只見那根獸骨雖然經歷了萬萬年的洗禮,可仍舊是光滑尖銳,看上去就很鋒利。
傍生眯眼仔細看了看,突然一愣,腳下的步伐驟然加快,口中還不敢置信地說:
“什麼……?這是……”
這看上去,很像是悍蟒的牙齒。
如果說破天最厲害的是他飛行的速度與堅硬的外皮,悍蟒最厲害的就是他幾乎沒有弱點。悍蟒的牙齒能雖短,沒有再生能力,但能承受幾乎是所有毒液的腐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