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炎鼬這邊並沒有遇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之所以沒辦法跑過來,不是因爲自己受到了很嚴重的傷害,而是旁邊的策嚴已經完全無法動彈了。
策嚴被傍生打得夠嗆,不知道斷了多少根肋骨,現在怎麼都爬不起來,有時候躺着都能吐出一口血來。
失血過多時,蛇類的弊端就暴露無遺。如果炎鼬離開傷者的身邊,他們沒有取暖的設備,肯定熬不過一個晚上。一開始炎鼬還沒放在心上,等來到海枯石爛崖,見到奄奄一息的策嚴,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所以儘管它很擔心容安,想在他身邊待着,此刻也不得不以大局爲重,焦躁不耐地守在王蛇部落傷者周邊。而稍微能動的就出去守着洞口。一位被咬得腹部右側都快空了的女孩沉着臉說:“遇到翼鬼不要反抗,能躲則躲。”,不知道外面殺紅了眼的戰士能聽進去多少。
不過炎鼬待在這裡也不老實,總是習慣性地往外走走,再向後退兩步,再往前走走。來來回回,喉嚨裡不停發出焦躁的吼聲。最後它挑了個能看到外面情況的地方,臥趴在地上,一邊抻着脖子向外看,一邊鬱悶地搖着尾巴。那頻率讓看着的人都覺得焦躁。
這麼過了一段時間,身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血聲,那聲音撕心裂肺,咳得炎鼬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策嚴艱難地翻過身,用左手手肘撐地,似乎在嘗試坐起身來。但他稍微一動彈,身體裡就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咯吱’聲,真不知道他體內到底碎了多少根骨頭。
炎鼬聽得心生厭煩,見他還不依不饒地一直用眼睛盯着自己這邊看,明顯是一副不爬過來不罷休的氣勢,無奈之下用力用爪子抓了抓臉,站起身往策嚴那邊走。
在炎鼬湊近的同時,策嚴鬆了口氣。一絲混着氣泡的鮮血流了出來,整個人形同轟然倒地的山巒,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炎鼬巨大的身體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本來兩步就能邁過去的距離,它整整走了一分鐘,裝作四處環顧看風景,後來附身向下看策嚴,鼻子貼過去嗅嗅策嚴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兒,然後用力‘哼’地噴了口氣,轉身就要走。
躺在地上的策嚴吃力地擡起手,模糊地說:“等……等等……”
因爲太急,聲音很破碎,好像下一秒就會斷了氣一樣。
炎鼬好像剛纔只是想嚇唬他,並沒有真正轉過身去。只見炎鼬巨大的身體整個擋在策嚴上方,陰影把策嚴的身體全都擋住,一時間只能聽到他艱難喘氣的聲音。
然後策嚴微微勾了勾嘴角。他這種硬漢的形象,笑起來並不好看,炎鼬擡起爪子想抓他,後來想想這人半死不活的模樣,沒下毒手。
策嚴精神竟然挺好,不停做出吞嚥的動作。他嘴脣乾得發白,半晌突然說了一句話:
“……我快死了。”
炎鼬能聽懂他說話,突然愣了一下,擡起的爪子尷尬地懸在半空,裝作用手抓蚊子,過了一會兒才放下來,低下頭,溼潤渾圓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策嚴,似乎在思考他的話有幾分可信性。
策嚴閉了閉眼,全身劇烈顫抖,聲音沙啞地說:
“我想……在死之前摸摸你,就一下。”說完這話,他像是用盡全身的力量,突然開始大口吐血,血量驚人,淅淅瀝瀝都撒在他自己的臉、脖子上。
炎鼬從來沒見過策嚴這麼虛弱的樣子,‘吼!’的一聲湊過來,用鼻子嗅來嗅去,有些侷促。
策嚴一邊咳嗽一邊擡起手,猛地朝炎鼬那邊伸去,似乎在害怕炎鼬後悔。那速度實在是太有攻擊性,炎鼬皺着鼻子向後一躲,想起了什麼,又沒完全躲開,就兩隻前爪在地上踩來踩去,頗爲不甘。
策嚴聲音微不可聞:
“……你別怕。”
炎鼬露出惱怒的表情,意思是它根本不怕。
“……以前你不願意見到我,我不是也躲得遠遠的嗎?”
炎鼬的下巴被他摸着,突然哼地一聲發出鬱悶的聲響,然後屈膝臥在策嚴身邊,用一雙明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現在你終於不用再見到我了。”策嚴說着冰冷殘酷的話,語氣卻非常溫柔,他嘆了口氣,聽上去竟然是滿足的喟嘆。
策嚴摸着炎鼬的手開始隱隱發抖。像他這樣受了重傷的人,本身就沒有力氣。這樣舉手恰好壓到他快被撞碎的肋骨區域,疼得鑽心。但這男人竟然一聲不吭,只有臉漲得通紅,呼吸短暫而急促。
他磕磕巴巴地說:“我、還是要和你……道歉。”
炎鼬換了個方向偏頭,看着策嚴全身顫抖,竭盡全力說話,情緒很是激動。它眼神慢慢變得冷漠,神態疏離,眼睛裡寫滿了遲疑與抗拒。
“我那時不是故意的。我……”
策嚴那句話沒說完,炎鼬猛地回頭看向左邊。它想到了什麼,一轉頭看了看動彈不得的策嚴,猶豫着,還是站起身,朝相反的地方走去。
策嚴臉上的血色瞬間全部消退,本來已經要說出來的話,頓了頓,又苦澀地吞到肚子裡。他那隻碰到炎鼬的手本來還勉強擡起,後來軟軟地掉下來,睜大眼睛盯着天空,眼神渙散,瑟瑟痙攣,一副頹然的模樣。
炎鼬眼神惶恐,‘吼嗚’一聲疾馳出去,然後看到遠處那個渺小但強大可靠的影子,焦急地大喊幾聲。那人果然加快了速度,炎鼬看到容安身邊還跟着一個人,難得的沒有發飆,而是用力跺了跺腳,引起強烈的顫動,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焦急心情。
容安跑得耳邊只有獵獵風聲。本來是他抱着重有葉,後來傍生和他交換,因爲容安抱着一個人跑太費勁。可傍生就沒容安這麼溫柔了,在看到重有葉止血並明顯沒有生命危險後,一手拽着他的胳膊,就這麼半拖半拽的姿勢帶重有葉走。
重有葉倒是想偷懶,但傍生不是容安,讓他覺得很彆扭,好幾次表情冷淡實則可憐巴巴地往容安那邊看,但見到容安跑得面無血色,還是沒說話。
當容安衝到離炎鼬十米左右的地方,看到它完好無損,還是一副撒潑打諢的模樣,容安猛地鬆了口氣,腿都軟了,喘着慢慢向前走。炎鼬急不可耐地衝過來,見到傍生也不害怕了,張開口就準備往容安後頸叼。
容安‘哎’的一聲,向後躲躲:“我身上髒,你別碰。”
那個被傍生用削尖竹竿重傷的翼鬼噴出的血,幾乎沒浪費,都弄到容安身上了。但今天的炎鼬顯得非常焦躁,吼了一聲,不管不顧地用爪子撈了容安一下,似乎讓他快點。
本來傍生見炎鼬又要叼容安,怒火中燒、妒意大發,但一看炎鼬這幅模樣,微微一愣,沒做什麼過激的反應。
悍蟒與炎鼬世代交好,炎鼬絕不會做出什麼對容安不利的事情,之所以這麼着急,肯定是遇到自己不能解決的事情。
容安也反應過來,拽着炎鼬的脖子,熟悉而輕巧地跳到它背上,想了想說:“傍生,你也過來。”
這是因爲重有葉現在還在傍生身上,容安只知道重有葉要呆在離炎鼬近點的地方,卻不知爲何叫的是傍生的名字。
傍生淡淡看了眼炎鼬,沒說話,一撐手,直接坐到炎鼬身上。奇怪的是,以往死也不讓傍生近身的炎鼬今天沒有撒嬌,只用力抖了抖身子,然後帶着容安就往前跑。
甚至它還在最後停頓的時候把容安給甩下來了。雖然用爪子吧啦容安一下,沒讓他摔倒,也夠讓容安驚訝的了,心想:大黑這是怎麼了?
但當他看到面前已經完全失去意識的策嚴時,容安又沉默了。
在他心中,策嚴一直是那個高大威武、鐵錚錚的男子漢。但此刻這個人卻癱軟在地上,全身的骨頭都被捏碎了一樣,身下流着不少的血,整個人泡在血水裡,臉色慘白。
容安瞪大眼睛,沉默地單膝跪在策嚴身邊,好半天才想到要說話,擡頭看炎鼬,問:
“——怎麼辦?”
他做事一向有主見,是因爲周圍沒有給他出主意的人。能問出‘怎麼辦’這三個字,也證明容安此刻亂到極點。炎鼬喉嚨裡發出含糊的聲響。看來雖然它不喜歡策嚴,平時也總欺負他,但真正到了要緊關頭,還是不想讓他死的。
容安見炎鼬着急,自己也慌得手腳冰涼。他感覺自己在眼睜睜地看着策嚴去死,手上似乎有可以解救他的方法,可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炎鼬比容安更暴躁,在後面用頭不停推他的後背,聲音又委屈又難過,聽得容安都煩了,卻不好責罵炎鼬,只能皺眉看着呼吸越來越微弱的策嚴,突然想到了什麼,對傍生說:
“……傍生,你有沒有好辦法?”
傍生在策嚴旁邊坐下來,表情冷淡,想了想說:“他是被我弄成這樣的。”
“……”
“但我也許有辦法。”
容安頭痛地揉揉眉間,說:“那你說。”
“我聽說,悍蟒的毒液對其他獸人來講有致命的殺傷力。”傍生聲音冷淡,提到‘悍蟒’兩字時聲音微不可聞,“但對王蛇來講,又是可以治療致命傷的複方劑。也許你可以試試。”
容安愣了,回頭看站在他身後的炎鼬,說:“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炎鼬一直在催他。
可關鍵是,怎麼才能弄出點毒液來呢?
作者有話要說:可憐的策嚴小受,我把大喵許配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