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皺眉,向後退了一步,說:“我一個人可以。”
然後不顧傍生向前伸要把他抓回來的右手,轉身向被濃霧覆蓋的海枯石爛崖走去。海枯石爛崖周圍空氣都具有腐蝕性,傍生一伸手就被逼回來。對於他們這樣沒有解毒功能的獸人來說,在海枯石爛崖最外圍待着都需要有足夠的勇氣。
“容安,”傍生聲音裡竟然有了一絲焦急,“別勉強自己。”
容安胡亂點點頭,朝傍生招手。
“如果你一天後沒回來,我就進去找你。”傍生回答,“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傍生倒是不擔心容安,因爲黃蛛天性害怕悍蟒,見到容安也只有裝死的分兒,絕不可能主動攻擊。他只是不願意容安爲難。
容安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回頭,看着遠處已經模糊了的傍生,知道他還站在那裡等自己。容安心裡被莫名的情緒漲得滿滿的。有那麼一個人,站在那裡等你,這是容安能想到的最具體的幸福。
他想起自己只知道黃蛛的長相,不知道黃蛛會在哪裡出現。可轉念一想,強者大陸能出入海枯石爛崖的獸人恐怕就只有自己了,其他人怎麼會知道黃蛛在哪裡?只能靠容安自己摸索。
但容安繼承了悍蟒獸魂,模糊間有一點關於上古時期的記憶,他覺得黃蛛應該生存在巨大的樹木下,與樹根融爲一體,專門吃在樹下乘涼的野獸、獸人,極爲擅長僞裝。
容安犯了難,他要怎麼抓住黃蛛?難不成要用手挖樹根,然後在黑乎乎的泥土裡找嗎?想想泥土軟綿綿的觸感,容安就有點頭皮發麻的感覺。
更何況海枯石爛崖不知道有多少樹,尋找黃蛛豈不是大海撈針?
容安一邊向前走一邊思考,當他完全看不到傍生時,就看到了山的盡頭。山的盡頭是懸崖,海枯石爛崖坡度及抖,近似垂直。走到這裡,容安冒出來一種特別想跳下去的衝動,似乎下意識就明白黃蛛會藏身在底下。不過容安考慮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麼跳到海枯石爛崖崖底,因爲他根本看不到崖底,也不知道這裡有多高,跳下去會不會摔死。
容安有點後悔沒有把傍生叫來。那人最起碼還有一雙翅膀。
“咦。”容安仔細觀察周邊,突然覺得自己對這裡的地形有些熟悉,他思考了半天,恍然大悟。當初他被困在翼鬼部落,還曾經滑下海枯石爛崖,那時還以爲爬不上去,還是炎鼬帶他離開這裡的。可是現在沒有炎鼬,他怎麼下去呢?
炎鼬是怎麼下去的?容安回想了一下,炎鼬是爬下去的。炎鼬形狀像貓,四爪似豹,在垂直的山壁上也能攀爬。在容安的記憶中,自己也能爬,而且爬得很厲害,連炎鼬都比不過。
於是容安鼓足勇氣,轉身抓住山壁,緩緩向下挪動。容安發現他的手掌以及手臂長出了鱗片,遇到岩石就會逆起,牢牢抓住岩石,正是自己身上的東西才能這麼聽話。以往看到那些鱗片,容安都覺得噁心,感覺自己更不像是一個人。但現在只覺得方便,再也沒那麼強的抵抗心理了。
容安像個蜘蛛人一樣從垂直的懸崖上緩緩向下,最後摸索出攀爬的技巧,就能頭朝下,如同一條真正的蛇,水一般從山上滑下。一路上風馳電掣,微風夾雜着霧氣吹在容安的臉上,非常舒服。
即使這樣的速度,也花了很長時間落在崖底。海枯石爛崖毒氣濃厚,崖底更是積壓了上萬年的陰霾毒霧,身邊的水霧濃得像膠皮,手揮動的動作都能受到阻礙。容安雖然不怕這裡的毒霧,可眼睛着實看不清楚,能見度不超過一米。
寂靜的崖底沒有一絲聲音,辛辣的氣體薰得眼睛有些脹痛。容安艱難地辨認着周圍,希望能找到黃蛛藏身的樹。
之後容安猛地撞到頭,過大的衝擊力弄得他生痛,腦袋跟什麼東西撞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容安疼得‘嘶嘶’抽氣,向前一摸,摸到什麼粗糙的東西,心中一動,想到:
這是一棵樹。
容安莫名的激動,雙手順着樹皮向下摸,摸到樹根後拼命向下挖。他不確定這樹底下有沒有黃蛛,但直覺覺得可能有。以前在容家村,容安是典型的倒黴之人,往往是他期待的是什麼,結果恰恰是相反的,他已經習慣了。不過到了強者大陸,不知是磁場還是什麼的改變,容安氣運有了翻天覆地的轉變,經常會有意想不到的好運。
果然,容安挖了十多分鐘,就感覺自己指尖一涼,一種來自天性的直覺讓他不敢再伸手向下摸。容安猶豫了一下,睜大眼睛彎着腰,跪趴在地面,將頭湊過去,就看一隻烙餅大小的黃色八腿蜘蛛僵硬地躺在樹根上,泛着眼白,一副死魚的模樣。
容安看那巨大的蜘蛛一眼,就開始頭皮發麻、渾身冒汗,他手指顫抖着不敢向前摸,一人一蛛僵持着五分鐘,期間沒一人動彈,發出聲音。
“……”
容安的呼吸非常急促,明明山谷底下非常涼快,額邊還是一滴一滴地流下透明的汗水。少年的心裡轉念閃過無數想法,鼓起勇氣無數次,終於顫顫巍巍地舉起右手,用大拇指與食指捏住黃蛛一條前腿,提起後哭喪着臉站起身來。
捏住的一瞬間,容安與黃蛛都是快哭出來的表情,裝死是黃蛛面對悍蟒時能唯一作出的防備姿勢,畢竟悍蟒不食腐爛之物,而且也看不上黃蛛小而無肉的身軀,除了吸收黃蛛的毒液,是不會吞食它的。黃蛛感覺到有悍蟒氣息的少年挖掘樹根時就覺得不妙,躺在樹根底下裝死,卻不知道這少年如此好運,微微彎下腰就看到自己藏身之所。
天亡我也!
被悍蟒捏住前腿的黃蛛眼角默默流下一滴濁淚。
容安也快哭了。他右手提着一隻巨大無比的蜘蛛,不用仔細看也能知道那蜘蛛是什麼模樣:褐色爲底,黃色點綴,巨大的肚子,纖細的腿兒。
捏着細腿的兩隻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蜘蛛身上細小扎人的毛髮,容安手上狂流冷汗,腦子裡自己嚇自己的想那獨屬於蜘蛛的黑亮圓的眼睛,還有陰森森的毒牙。
可怕!可怕!
容安腦子裡繃着一根弦,右手用力到極限,兩條腿卻痠軟到幾乎走不了路。黃蛛被捏着的前腿發出‘嘎嘣嘎嘣’連聲脆響,竟然是被驚恐不已的容安生生掰碎。
黃蛛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容安舉着黃蛛,面色慘白如紙,用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飛快回到海枯石爛崖,用一隻手就爬了上去。海枯石爛崖極高,要是有哪位攀爬高手見到容安爬山的速度和姿勢,定會甘拜下風,自愧不如。更何況他還是隻用一隻手配合着兩條腿爬的。
因爲容安在強者大陸逆天的氣運,不到半天就已經趕回海枯石爛崖。遠遠看到傍生負手臨淵,站在那邊彷彿會永永遠遠等下去。容安來不及擦臉上的汗,提着一口氣朝傍生跑去,右手已經向前長長伸出去,隔老遠就大喊:
“傍生,你要把黃蛛放到哪裡?”
傍生從沒見過容安這樣焦急的模樣,心裡也有點着急,看到容安跑過來,傍生也不怕被黃蛛咬住,立刻從容安手裡接過來,收在手裡。
黃蛛被容安扔到傍生手上,抽筋一般迅速恢復精神,咧開嘴露出森森毒牙,朝傍生示威,八條腿除了斷了的那條都朝傍生那邊踹,看起來噁心極了。不過傍生纔不怕它,破天皮堅甲硬,料想黃蛛也咬不破,傍生冷靜沉着,‘叭叭’兩聲將黃蛛幾條腿用巧勁兒別在一起。那黃蛛本想奮力搏鬥,可一看周邊還站着容安,挪了挪細腿,垂下腦袋,蔫兒了。
“別怕,容安。”傍生側過身,不讓容安看到被自己綁成糉子的黃蛛,省得他難受,他揮了揮手示意容安先走,口中道,“你先走,我跟在你身後。”
容安急促的呼吸還沒緩和,臉色還是慘白着的,站在傍生身後看到他的後背和肩膀,突然一跳躍到傍生身上,用力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跳在他的背上,腿緊緊纏在傍生腰上,兩人疊在一起。
“……”容安的呼吸聲就在傍生耳邊,急促凌亂。傍生被他突然而來的擁抱弄得向前一傾,不過很快穩住,用臉蹭了蹭容安的耳朵,說:“辛苦了。我揹你走。”
容安其實不累,可因爲剛剛太過驚嚇,流了不少汗,現在無論如何提不起幹勁,摟着傍生脖子,閉上眼睛。
傍生走路快而穩,右手捉着又開始裝死的黃蛛,穩步向外走。
捉住黃蛛之後,最重要的事情就解決了。接下來要完成的就是出兵前的準備工作,這些不用傍生與容安擔心。
傍生揹着容安,右手捏着手腳被束縛住的黃蛛,快步走進大司居住的地方。大司不知去了哪裡,山洞裡空無一人。傍生四處環視一遍,找到一個形狀像是鳥籠的東西,隨隨便便將劇毒無比的兇獸黃蛛扔了進去,關上門後對容安說:
“好了,走吧。”
出兵前的準備工作,最重要的是屯糧。不過屯糧這種事對翼鬼來說是不能想象的,他們不吃除了伴侶外別人捕捉來的東西,不餓的時候也不會存食,所以這種事只能由王蛇部落負責。
負責人是重有葉。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