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生聽說靈獸狡詐詭譎,擔心黒\猿假裝投降,於是只愣了一下,就快步走到容安前方,似乎要用自己的身軀爲那人擋下一切傷害。
這次傍生真的是想多了,且不說神手黑猿部落還有沒有能力繼續抵抗下去,光是看他們的表現就知道他們真的認輸了。只見每個黒\猿都俯身貼在地面,保持着跪趴姿勢,雙手攤開手背貼地,連自己親手畫出來的武器都扔到一邊。
其中有一隻黒\猿看起來年長位尊,率先直起身子,一句廢話都不多說,指着一個偏遠的地方,聲音嘶啞:
“那個地方,有棵樹名叫‘合歡藤’,繞過合歡藤就可以通往世界之樹的頂端。”
容安與傍生前進的步伐停頓了,似乎愣了一下,之後並肩相看,都明白了黒\猿老人的意思。
它們主動攻擊兩人,雖然事出有因,卻再也不能像對待朋友一般對待他們了。剛剛的話甚至有催趕的意味。
兩人被攻擊得虎落平原,本來就不太高興,這會兒聽了老人的話,容安果真轉身欲走。傍生卻拉住了他的手臂,讓他停下來。
傍生微微擡起下巴,表情倨傲:
“我憑什麼信你呢?”
憑什麼信敵人指的路,憑什麼信這不是另一個陷阱?
黒\猿老人愣了一愣,半晌站起身,顫顫巍巍地朝兩人那邊走,說道:
“我跟你們一起去。”
兩人沉默着對視一眼,表示同意。都不是心思單純、經歷短淺的人,更何況面對的還是以狡詐聰慧著稱的神手黑猿部落,他們兩個不得不提防。
黒\猿老人駝着揹走在前面,腳下穿過無數斷肢殘體,路上還有受傷的黒\猿,應該是被傍生撞得,躺在地上流血不止,腮邊的肌肉痛苦的抽搐。老人一邊走一邊顫抖,右手出現一根樹藤形狀的柺杖,敲在地面‘咚咚’響。
看着黒\猿部落的傷殘情況,容安與傍生都沉默了。當時情況緊急,容安尚且能控制力度,儘量不主動攻擊黒\猿部落,但傍生急於衝破重圍,下手比起不知輕重也就只好了一點點,幸而神手黑猿保命方法不少,部落有重傷的人,卻沒有一人死去。
穿過了無數傷者,三人終於走到合歡藤前方。那是一棵綿延千里的藤,表皮顏色呈褐色,刻有無數紋理,彷彿飽經滄桑的老人。合歡藤盤踞空間極廣,粗略一數怕有上萬分支。微風吹過,枝葉漂浮,好似張牙舞爪的怪物,猙獰而滄桑。
黒\猿老人並不說話,似乎還沉浸在痛苦之中,他伸出柺杖對着合歡藤掀動兩下,露出裡面一大塊空間,隨後說道:
“通往世界之樹樹冠的通道就在這裡。神手黑猿部落敬重世界之樹,死也不會踏上石階半步,接下來的路請你們自己走——我以部落的名義發誓,上面絕對沒有花招詭計。”
部落的名義算什麼呢?如果上方有詐,足夠讓他們兩個死亡,那麼根本沒命出去抹黑神手黑猿部落。
但獸人大陸非常重視這些。部落的名義,不是說給他們兩個聽到,是說給部落的每個獸人聽的。如果一個部落不能自尊自強,成員沒有羞恥之心,那麼也就形同一盤散沙,離全面崩盤不遠了。
老人深諳其中道理,話講得鏗鏘有力,雙目圓瞪。
容安看了看這年邁的老人,沒吭聲,轉頭看了看合歡藤。
那藤樹整個看來果真猙獰,但如果單看一條細細的藤枝,又覺得無比祥和。被撩開的地方沒有藤樹遮蓋,露出幾塊經過風吹雨打、龜裂明顯的石階,似乎是引導他們盤旋着向上,最終找到什麼地方。
傍生冷麪旁觀,同時用精準的直覺查看四周,感覺沒有什麼危險,他又回頭凌厲地掃了黒\猿老人一眼,最終對容安點點頭:“走吧。”
容安彎下腰,剛準備穿過合歡藤時,突然聽到身後有人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
“——容安!!”
那聲音既陌生又熟悉,引得容安忍不住回頭去看,就發現那是自己的朋友猿星星在吶喊。但因爲聲音太大,嗓子劈了,又讓人有些分辨不清。
猿星星用力奔跑,發出‘赫赫’的粗喘,等他過來之時,突然一把拽住容安的手臂,哭喊道:
“等一等……等一等啊!求求你救救小星,他……”
容安一驚,剛想開口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看旁邊拿着柺杖的黒\猿老人,突然用力抽了猿星星一個耳光。他雖然年邁,但是這一下卻是用盡全身力量,打得猿星星直接從容安身邊滾到地上,打得自己也瑟瑟發抖。
老人控制着自己哆嗦的手臂,口中發出渾濁得彷彿堵塞的下水道的喘氣聲,一瘸一拐地走到猿星星面前,舉起柺杖,劈頭蓋臉一頓痛打。
猿星星被打得額頭流血,流到眼睛裡,狀況不可謂不悽慘。容安猛地衝上去拽住老人的手臂,道:“住手!”
猿星星趁機說話:“容安,我兒子,我兒子被你的毒液沾上了,你能不能去救救他……我求你了……”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自己都知道理虧。
黒\猿老人哀嘆一聲,忍不住哭泣:“神手黑猿哪裡還有臉求人家?架是我們要打的,人是我們主動衝上去的。現在受了傷,還要人家來負責嗎?”
上了戰場,就要自己負責生死,話說的有理。如果事實真的是這樣的,無論猿星星多捨不得他兒子,也不可能腆着臉去求容安。但關鍵是,猿小星的受傷,是在他看到無數利器飛向容安時,自以爲容安躲不過去,纔不管部落利益,衝上前去護住那雖然化爲巨型怪獸,但仍舊動作溫柔的男人。誰想猿小星被突然發飆、狂噴毒液的容安擊個正着,雖然勉強躲過去,但來不及找東西蓋住口鼻,不僅皮膚受到了嚴重的傷害,連呼吸都非常困難。
猿星星嘴脣顫抖,卻不知道這些話該怎麼說出口,只能眼淚汪汪地看着容安,光禿禿的頭頂上,有一條驚心動魄的血痕。
容安根本就沒猶豫,當即回答:“好啊。”
傍生挑挑眉,然後垂下眼簾,似乎不是很高興。
“不過,”容安擔憂地說,“我該怎麼解毒呢?”
神手黑猿部落乃通天靈獸,能模仿各個部落語言,消息靈通,博覽古今,本身聰慧至極,有關悍蟒的傳說自然沒少聽。他們自然知道,悍蟒的血液,有逆天神效,能助悍蟒化解世間百毒。
猿星星連忙站起身,眼眶還紅腫着,卻迅速地說:
“我需要你一點血。只要一點就可以!”
容安一愣,突然想起當初爲了讓傍生解毒,自己給他喂得那些血,當即點頭,表示同意。
黒\猿老人長嘆一聲,看向容安的眼神變得柔和,充滿感激。
而猿星星卻沒有帶着容安去找猿小星。他只是從合歡藤下翻來找去,抽出一罈氣味濃郁的合歡酒。
容安一看這東西,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猿星星說:“只要把血灑在這裡就行了,只要一點點,求你了……”
“好,”容安雖然不明白這是要做什麼,也不明白爲什麼要把血灑在酒裡。但看猿星星着急,也就沒有多問,拿起傍生一根手指就往自己手腕上滑。
傍生一驚,幾乎跳起來。他爲人冷漠,很少有感情波動,也就是能被容安嚇着了。
但容安也沒辦法,他身邊沒有刀,只有一根悍蟒的牙齒,雖然堅硬,但不見得鋒利。最方便的果然是傍生的指甲了。
紅色的血液順着容安的手腕向下滑落,‘咚’的一聲落入酒罈。很快,罈子裡清澈透明的酒就變成淡紅色,宛若一朵沒開熟的妖豔牡丹,美得詭異。
然後猿星星哇哇大喊:“夠了夠了!”
喊完深深地看了容安一眼,抱着酒罈迅速離開。
那一眼讓容安非常舒服。感激、信任。這些外人對他正面情感他並不熟悉,可人總應該被一些人信任、感激。
黒\猿老人用柺棍敲敲地面,半晌突然開口:
“……對不起。”
容安捂住手腕沒說話,反而是傍生搖搖頭:“沒什麼。”
如果是他,身兼守護的職責,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只不過是神手黑猿部落太過八面玲瓏,想與每個意圖不軌的人做朋友,勸阻他們遠離世界之樹。
老人自顧自的解釋:“合歡酒是由合歡藤上結出的果實釀製而成,有激發獸人性/欲和刺激再生的功效。剛剛被毒氣薰到的人不止他兒子一人,需要的解藥太多。可也不能讓你浪費太多血液,就用合歡酒裝着了……”
容安點頭,表示理解。
黒\猿老人張了張口,似乎有話想說,但最後還是隻說了最蒼白的三個字。
“謝謝你。”
“……”
“你們走吧。”
兩人彎腰剛要踏上石階之時,又聽得老人大喊一聲:“等等。”
只見遠方跑來七八個年輕力壯的黒\猿。它們每個身上都揹着東西,定睛一看,竟然是成山的生肉。
“……不知道你們要走多久才能到樹冠上。”
“……希望你們日後回來,我們還能坐在一起,吃肉,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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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煬扔的地雷
剛纔收到了站短,心情非常~非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