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又聽到了那種讓人身上起雞皮疙瘩的聲音。那是無數條蛇在一起蜿蜒向前爬動的聲音,任何一個對蛇有恐懼的人都會忍不住尖叫出聲、雙腿打顫。即使容安並不怕蛇,他也還是被這聲音弄得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數不清的蛇,如同潮水一般向中間的空地涌入,很快就把空地佔滿。後來的蛇就趴在前面蛇的身上,吐着信子,一層一層地向上堆積,很快就把所有的空隙都擠滿。乍眼望去,灰色的岩石全被或碧綠或紫黑的鱗片籠蓋,發出‘嘶嘶’的聲音。
容安這才明白,自己到底是闖進了多大規模的蛇窟。那是一個鼎足部落三分之一的分支,只這麼三分之一的蛇窟,蛇類數目就要用萬萬來計算!
只是這麼多蛇聚集在一起,被圍在中央的策嚴卻沒有把聲調提高,聲音還是壓得極低,容安根本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他本想問問重有葉,但是轉頭一看,那小孩聽得極爲認真,就沒問出口。
策嚴說話的聲音小,表情冷淡,可是卻在不停向外噴氣,就像是一條即將發出攻擊的毒蛇,憤怒而危險。
羣蛇的聚集來得也快散得也快,容安還以爲他們會停留一段時間。但是大約也就是五分鐘,潮水一樣涌來的蛇就像潮水一樣退去,鑽到不同的隧道里,潛伏在裡面保持絕對的安靜。
這時容安才能問重有葉,策嚴剛纔說的是什麼。
重有葉表情嚴肅,眼神裡有一閃而過的猙獰殺意,他緩緩開口,說:“策嚴說,他看到有一隻翼人飛過我們部落的邊界,被策嚴給擊退了。不過這只是試探,想必不久之後,還會有更大規模的進攻。”
容安想起策嚴尾後那兩塊血肉模糊的傷口,想了想,就說:“翼鬼怎麼會那麼厲害?一個人跑到這邊部落邊界,不怕死嗎?”
重有葉平靜地看着容安,說:“翼鬼生性勇猛好鬥,世間沒有它們不敢吃的東西,飢餓時如同惡鬼降臨,長翅,所以被稱爲翼鬼。它們什麼都吃,自然敢吃蛇,幾乎是強者大陸所有生靈的剋星,厲害些也是應該的。“
“可你剛纔說,翼鬼以前與王蛇勢力範圍差不多。”
“是,那是因爲翼鬼心高氣傲,不肯聽從別人的指揮。在出現融合獸魂的絕對強者之前,它們部落如同一盤散沙,潰不成軍。可現在肯聽命於人,戰鬥力數倍增長。翼鬼部落野心勃勃,不停向外擴張,向小部落出手。現在,果然要先拿王蛇部落開刀。”
容安皺眉。四部落中王蛇最弱,先來攻打它也無可厚非。但他一想到那如潮水般涌出來的蛇,還有那鐵塔一般高大的狠戾男人,就不由想,翼鬼部落到底能強大到什麼地步。
重有葉冷哼一聲,道:“不過還不知道最後是誰吞併誰呢。”
容安性格堅韌獨立,既然知道外面雨勢過大無法走出去,也就不再像個迷路的小女孩一樣哭着喊着要出去。他饒有興趣地和重有葉說話:“王蛇部落分三個枝幹,有什麼區別呢?”
“‘華蛇’與‘玄蛇’是憑藉膚色區分的,顏色玄黑的獸人劃分到玄蛇部落,有亮麗鮮豔顏色的劃分到華蛇部落,仇蛇部落最強,是這兩個部落最傑出的人組成的部落。”
“如果要與翼鬼部落開戰,三個部落會在這邊回合嗎?”
“當然。華蛇與玄蛇部落地勢低窪,每逢暴雨天就要趕到這邊來,你已經是最後一個趕到這邊的。”
“不,其實我……”容安話沒說完,就被重有葉打斷了。他仰頭想了想,說,“我知道,你的母親還沒趕過來,那就還有她。”
容安嘆了口氣,心說算了。堅硬的岩石讓容安的腿麻木不堪,他伸直腿拍了拍,漫不經心地說:“剛纔看到好多蛇啊。是因爲三個部落聚集在一起,怕空間不夠纔有那麼多獸人化成蟒蛇的身體嗎?”
“不是啊,”重有葉學着容安的樣子,伸直腿,輕輕拍打,然後道,“現在是他們發情的時間,化成原型更好交配。”
容安表情僵硬了一下,試探着問:“那你爲什麼不變成原型?”
“我還沒成年,沒有發情期。”
容安暗自感嘆這些獸人與蛇類竟然如此相似,不僅是習性,連性格都是一樣。在村子裡避諱不及的話題在他們口中能輕易說出。也不知前方那偌大無比的山洞裡有多麼色/情的場景。雖然容安還想繼續和重有葉聊天,但是就在這時,他看到重有葉手迅速擡起來放到脣邊,做出‘噤聲’的手勢,豎起耳朵聽周圍的動靜。他的耳朵上也有厚厚的鱗片,看起來非常怪異。
外面雨聲過大,容安聽力沒有重有葉強大的聽力,聽了半天也沒聽到什麼動靜。只是這山洞裡大多數是蛇類爬行磨蹭地面的‘沙沙’聲,不知何時,容安竟然在自己身後聽到了某種動物迅速跑動、四腳着地的‘噠噠’聲。
容安下意識的回頭,也不知道爲什麼,山洞這麼黑,那一瞬間容安卻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身後有一隻體型肥大的田鼠。容安的瞳孔驟然緊縮,那模樣竟然和旁邊的重有葉如出一轍,然後心中殺心大氣,五隻手指分開做出弧狀,手背上的骨頭根根突出,如同一張大網,迅猛地朝着那隻田鼠抓過去。
那動作快如閃電,比那無意中闖入蛇窟、驚恐不已、荒於逃命的倒黴田鼠還要快上幾分,只看得那隻手如同劃破空氣的白影,一陣風帶出,下一秒,那隻田鼠的脖子就被容安拇指和食指卡住。只聽得田鼠尖銳地‘吱——!’了一聲,好像被摸了七寸的蛇,當即軟了下來,四肢平趴在地上,不時顫抖兩下。
重有葉看着旁邊那人乾淨、利落的手段,不由點了點頭,剛想說什麼,卻看容安如同觸電一般,猛地把手縮了回來。
“……”容安用碰過田鼠的手不停擦着後背的衣服。他以前餓極了也掏過老鼠洞,但都是用工具碰那些老鼠的,不知道今天怎麼下意識地用了手。容安後怕地想,萬一被田鼠咬到了,說不定會染上什麼病。
他以爲這田鼠沒死,但是湊近一看,嚇了一跳,那田鼠右邊的腦袋上流了不少血,塌下去一塊,竟然被容安這一下子傷到了致命的地方。容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說:“——死了?”
“嗯,”重有葉讚賞地點點頭,“你可以吃了它。”
容安吞了吞口水,腸胃空蕩蕩的飢餓感確實不好忍受,但是讓他直接把田鼠吞下去也不可能,就問重有葉:“這裡有火嗎?火堆也行。”
“沒有。你不覺得那種煙讓人感覺很難受嗎?”
“可是,沒有火我怎麼吃呢?”
重有葉乾脆地說:“當然是直接吞下。”
容安想起蛇類進食的模樣,就覺得喉嚨那邊陣陣收縮,好像現在就吞進去了一隻田鼠,非常難受。他和重有葉說:“我喉嚨痛,大概吞不下去。”
重有葉點點頭,說:“吞沒完全死的獵物,會劃破喉嚨,我也會痛。”說完舉起那隻田鼠,用力扯了兩下,只聽得骨肉分離的恐怖聲音,那可憐的田鼠竟然是被生生扯開,露出白色的脂肪和嫩肉。容安目瞪口呆,心裡有點不忍,但是又想到是自己把那隻田鼠弄死的,又覺得做作。他是從農村長大的孩子,加上家裡條件不好,一開始做飯總是弄不熟,吃夾生的米飯也沒問題,特別好養活。只是他很少吃肉,沒吃過生肉,不知道會不會吐出來。
他把一半肉分給重有葉,對方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很驚訝,過了一會兒真的說:“我很驚訝。”
“怎麼了?”
“你把肉分給我了。”
“啊……嗯,你吃吧。”
重有葉張開口,那支離破碎的田鼠就被他整個吞下。只見他的嘴張的極大,喉嚨都被撐開了,幾乎能看到幾根尖銳的骨頭頂開他的皮膚。容安覺得喉嚨發癢,忍不住張開嘴,全程觀看重有葉的進食過程。
那田鼠對於重有葉來說還是太小了點,很快就吞下去,然後舔了舔脣邊,解釋道:“我們這邊,是不會分給別人食物的。”
容安點點頭,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也把這隻田鼠生吞下肚。他許久沒吃過肉了,只覺得這田鼠肉鮮嫩無比,但是血腥味太強,讓容安幾欲嘔吐,胃部不停翻滾。
容安問:“那你們這邊怎麼吃飯啊?”
“就是自己捕獵。”
“不是一起捕獵,然後大家一起吃嗎?”
“你爲什麼會覺得我們會一起捕獵呢?”
“這纔是部落啊,而且一些大型的野獸,單獨狩獵不容易,不如大家一起。”
重有葉說:“太大的野獸吞不下去,我們多是吞食老鼠。”
“奇怪,你明明可以把它們拆開來。”
重有葉愣了一下,似乎是恍然大悟,說:“你說得對。但是部落裡的人是不會集體狩獵的。”
因爲蛇不是羣居動物嗎?容安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