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次街上巧遇已經過去了數日,自從那次回來,我的心情一直都有些壓抑,陳致在碧落口中知道了導致我心情不佳的來龍去脈,他只是皺皺眉頭,也沒說什麼。
值得一提的是五天前,黑山突然解體,好幾百號人全部死於非命,而他們名下的產業則變成了飛雲閣拍賣物品,黑山的煙消雲散讓整個臨豫城轟動了,衆人議論紛紜,說什麼的都有,對此我根本不在乎,只要他們以此爲戒,不在打飛雲閣的主意就好。
今日是六月初八,我在紫墨的服侍下早早的起身,換上了一身暖色的錦繡長裙,烏黑的長髮用一跟碧玉簪挽起,我看着鏡中的自己,有時候我真的會分不清哪一張臉纔是自己的,習慣了這張平凡的臉,也就習慣了玉夫人的身份。可是總會不時想起遠方的親人,想起名叫婉凝時的歡喜悲痛。
“夫人,一切均已準備妥當,客人也都來齊了,陳爺讓您帶小公子過去呢。”紫墨從門外走了進來,笑着朝我說道。
“人多嗎?”我皺起了眉頭,真的是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場合。
“那些員外公子,還有過來送禮的商行管事的倒是不用您親自去見禮,只是廳中有一些貴客,您是要見見的。”
我聽後鬆了一口氣,“咱們過去吧。”
“夫人。”碧落抱着麟兒從閣樓裡走了出來。
我帶着麟兒一路走過,總會有一些討好的見禮聲,我一一點頭算是做了迴應,等我到了正廳,座位上已經坐了九個人,不少都是熟人,我想這應該是陳致故意安排的了。
陳致見我走了進來,來到我身邊,爲我一一介紹,臨豫城的城主柳雲新,鹽幫的幫主林嶺,聽雨軒的七當家嚴龍,飛遠山莊的大公子葉子凡,還有柳記的柳棕楊,上官轅,楊敬之,龍雲酒莊亓官傑和王子御。
我一一見禮打招呼,沒想到亓官傑和王子御這兩個人真會出現在這裡,聽雨軒我略有耳聞,據說是宇族的分支,一直以來與飛雲閣並沒有什麼聯繫,今日來此不知道目的爲何,還有一些送了請帖的礙於這些人的存在而不好意思呆在廳中。
衆人一陣寒暄,我笑着一一應答,這些人裡有幾個是真心送祝福來的,每個人心裡都有一番小九九。
麟兒睜着一雙大眼睛好奇的四處觀看,見了陌生人也不害怕,麟兒承襲了我和清礬的優點,雖然年紀小,可是不難看出長大後肯定是位清秀俊雅的美少年。
上官轅看着我懷中的麟兒,久久沒有移開眼光,最後他看向我,“夫人,那日街上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夫人見諒。”
“公子言重了,不知公子家裡是否走丟了人?”我這是明知故問,可是話說到了這裡,我又不能不問,可真難死個人了。
“讓夫人見笑了,是舍妹,那日街上我見夫人背影與舍妹相似,一時情急纔多有冒犯。”上官轅說話間又是一揖,
“子轅,夫人是明理之人,不會怪罪咱們的。”柳棕楊也插話進來。
“瞧公子說的。”我掩脣一笑,眸中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小公子好俊秀,叫什麼名字?”柳棕楊見我這般說,知道是他自己多心了,想法將話題轉了開來。
“麒麟的麟,夫家玉姓。”
李敬之見我們聊做一團,只是笑着上前來摸了摸麟兒的小手,麟兒也不怕,一手握緊了李敬之的食指,上下晃了晃,笑出了一對小酒窩。“這孩子,真招人喜歡。”麟兒被他這麼一誇,笑意更濃了。
“小孩子總是討喜的,等公子有了孩子就知道養孩子的不容易了。”
李敬之點了點頭,“外面將夫人渲染成了傳奇,沒想到卻是這般和善的人兒,敬之佩服。”
“傳言都是不可信的,我難道還能長出獠牙鬼爪吃人不吐骨頭不成,呵呵,見我這般普通是不是有些失望了?”
“不,反而越發的驚奇了,夫人的才華足以叫那些七尺男兒折服。”
我看着他認真的神色,最後我先移開目光笑了笑,“幾位公子都是人中之龍,哪能知道我這個婦道人家的辛酸。”
“夫人似乎有很多心思?夫人擁有着他人夢寐以求的財富地位,爲何又這般的悶悶不樂呢?”上官轅聽了她惆悵的語調,不由挑眉問道。
“就算是有千頃高樓,富可敵國,非我所願,又何來快樂一說呢。”
“夫人想要的東西是什麼?”那邊的小侯爺突然走了過來,揚聲問道。
這人說話怎麼還是這般直白,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你們這些年輕俊傑就莫在難爲如意了,她一個人帶着孩子雖然名聲在外,卻是不容易的。”柳城主和李幫主也從座位上起身,見我被圍在中間,忙出來打圓場。
那聽雨軒七當家也是呵呵一笑,“今日得見夫人真顏,又聽夫人言談,才知原來夫人也是性情中人。”
我聽着這人的豪爽笑聲,心中剛剛的不快也消失了,轉身看了看小侯爺,“侯爺身處高位,哪知民婦的悲苦,所謂是,我欲昇天天隔宵,我欲渡水水無橋,我欲上山山路險,我欲汲井井泉遙,快樂若是如此容易,我也不用這般蠅營狗苟了。”我嘴上的虧是從來不吃的,這位小侯爺從第一次見面就挑釁我,今日又是想法找茬,我哪能讓他痛快。
“慚愧,聽了夫人一番話,傑深知夫人心中酸苦無奈足可作成一曲悲歌。”他也不甘示弱,眼眸中有了笑意,直直的望進了我的眼底深處,深深的挖掘着什麼,有一瞬間,我感到自己被他看穿了。
“呀,咿呀,咿咿呀呀,孃親。”麟兒在我懷裡開始咿呀兒語,我選擇了退卻,在說下去我怕自己會忍不住將人丟出去,只好朝着那位小侯爺露齒一笑,心裡開始刨他家祖墳,問候他家祖宗十八代。
我被麟兒滿嘴的童語弄樂了,這是在說些什麼東西,我低頭看向了麟兒,他比劃着小手,一會兒笑着在我懷裡上下蹦,原來是柳棕楊在朝他做鬼臉。
我心想,這位爺真是孩子心性,他見我看他,不好意思的臉紅了紅。
麟兒見他不逗了,大眼睛一轉,看向了上官轅,朝他笑了笑。
“小公子看我笑了呢,看來我與小公子甚是投緣,夫人,可否讓我抱抱他?”上官轅被他笑得心裡軟軟的,就想抱着他親兩口。
我心裡有根弦一下子就斷了,忍着痠疼,笑着將麟兒遞了過去,“麟兒乖,讓叔叔抱抱,好不好。”麟兒稍微掙扎了一下,見我臉上有着鼓勵的笑容,他乖乖的鬆開了抱着我的小手。
“夫人獨自撫養小公子?”葉子凡適時的走了過來。
“我家夫君已經離開了人世,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相依爲命。”我掩飾好自己的情緒,看向一邊不語的陳致,多少有些責怪。
麟兒在上官轅懷裡很乖巧,被上官轅逗得呵呵直笑,“孃親,叔叔,逗。”上官轅看着嬰兒眼睛裡的笑意,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讓他的心裡淌過一絲暖流。
我知道麟兒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像清礬。
大家見孩子可愛,也就都湊過去了,我偷偷鬆了一口氣,真怕他們在問下去。
我又和柳城主和李幫主聊了一會兒,這二位平時給予飛雲閣的幫助不少,待我更是親善。
至於那位小侯爺亓官傑和王子御我是真的應對不起,自有陳致替我招待。
在廳中又聊了片刻,陳致見時間差不多了,問我在哪舉行儀式,我左右看了看,“還是在園子裡吧,熱鬧。”
陳致點了點頭,讓下人將抓週用的物品都擺到了外面,等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和陳致領着這羣人來到了園子裡。
逸園遠離塵囂坐落在山林間,庭院四周的牆壁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蘿,亭臺樓閣流水樣樣不少,園子裡早已繁花緊簇,入耳的是泉水的叮咚之聲,入眼的是翠綠盎然的勃勃生機,入鼻的是淡雅的花香,這的確是個隱居的好地方。
園子裡有不少人忘我的打量着這座經過精心雕琢的園林,直到陳致宣佈儀式開始,衆人才回過神來,三五成對的靠了過來。
這抓週是這個世上流傳了很久的一個民俗,孩子滿週歲意味着平平安安的度過了人生第一個春夏秋冬,只要是稍微富裕點的人家都會在子女滿週歲的時候邀請親朋好友前來觀禮。
此時園中的木桌上擺了許多物品,都是陳致精心準備的。
文房四寶被整齊的擺放在黑色的檀木盤裡,旁邊放着的是幾本裝訂精美的書冊,一頂官帽和一方金印靜立在水晶托盤上。
打開紅色錦緞,裡面是樣式小巧,玲瓏精緻的一隻白玉笛和一具七絃琴,長度比嬰兒臂還小些,一副黑白圍棋,棋子在陽光下流光溢彩,格外吸引人。
一柄鑲嵌着墨綠寶石的彎刀和線條流暢如匕首般大小的短劍安靜的躺在鋪了黃色錦緞的托盤裡。
淡紫色的琉璃盤裡放着用青玉作成的小算盤,晶瑩剔透,讓人愛不釋手,還有一錠金元寶和一本薄厚適中的賬冊。
胭脂水粉首飾之類全擺在了一個紅色的楠木盤中,紫墨將剛剛下廚做好的糕點放在桌子上,這東西就算是全了。025sxw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