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採買,這裡裡外外可有不少油水;論人事,經過這一番,姜氏完全可以將府裡的人調換個遍,使喚個遍,讓下人看準她這個主子,縱然李氏回來,地位怕也難如以往鞏固,若想收復人心,可得費一番思量,而且姜氏擁有了自己的人手,正好可以跟李氏唱對臺戲。
到時,姜氏就可不必像從前活得那般畏畏縮縮了。
哪怕是現在,腰板都粗了許多,枯黃的臉色漸漸顯出白潤,煥發起光彩來。
只是人得了一樣,總想得另一樣,就沒有個止境。
阮玉不禁搖搖頭,握住姜氏的手,以小賣小:“大嫂自是不夠疼我。到了壽宴那天,該準備的早就準備好了,大嫂還要忙什麼?還不陪我到前面去迎客人?你們也知道,我是新過門的,認得哪個?可不要丟了家裡的面子。大嫂提點着我,我也好少犯點錯……”
姜氏那天自然是要到前面顯擺去的,好容易沒了李氏,還不把自己擺上去?然而得了阮玉這句話,倒是得了個正當的理由,頓時露出喜色。
阮玉自知說中了姜氏的心思,暗自好笑,卻繼續苦着臉:“再說,無論是買是賣,總要自己看準了纔好。我年紀輕,又沒經過事,上當受騙在所難免,大嫂就當真放心?”
姜氏一怔。
的確,雖然想給女兒找個好人家,可是富貴人家裡,不務正業的子弟多得是,眼前不就有一個?只不過佔個嫡子的身份,任由他禍害。沒辦法,誰讓金玦鑫沒託生在太太的肚子裡?
所以她的娥姐兒,不僅要找個好人家,還得找個好男人,這事若是單靠阮玉,怕是真不成,她自己還是孩子呢。
姜氏本已心動,仍舊假裝猶豫:“你年輕漂亮,人都喜歡看,自是好的,而我……”
摸摸臉,露出真實的傷感:“我這老黃瓜就算刷了綠漆,人家看了也要笑的吧?”
阮玉握着她的手,笑得上不來氣:“大嫂真會玩笑,刷什麼綠漆?把黃瓜皮颳了,保準比新黃瓜還嫩呢。”
刮皮?
什麼意思?
阮玉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聽得姜氏的眼睛越來越亮,最後忍不住大笑出聲:“就你鬼點子多!”
“什麼鬼點子啊,大嫂試了就知道我說的好不好。”
“成!對了,太太說,老爺這回壽宴,咱妯娌三個辛苦了,一人賞身好衣裳。我方纔去庫裡,看到匹迷離繁花絲錦,真漂亮,正適合弟妹這嬌嬌嫩嫩的模樣。不過我眼光不好,怕不符合弟妹的口味。稍後弟妹自己去瞧瞧,看中什麼,也無需讓人回我,簽了押拿了便好。”
姜氏這口氣是當真掌家了。
阮玉便笑:“那就謝謝大嫂了。”
“瞧你還跟我客氣……”姜氏拍着阮玉的手,不經意的瞥了眸,當即叫道:“四弟,正要找你呢……”
一襲寶藍色的暗紋披風,匆匆行過院中。
身形挺拔,輪廓雋秀,氣質飛揚,步履輕穩,當真一副好人才,只可惜……
阮玉暗想,都說男主外,女主內,好像女人只在家裡閒着,而如今看來,卻是瑣碎而勞累。
還說什麼,男人是做大事的,女人把小事做好就不錯了。
可是世上有幾件大事?還不都是七零八落的小事?
就像這場壽宴,她們忙翻了天,而金家的男人都在做什麼?
二房不提了,在操持葬禮,金玦鑫跟金玦淼也不提了,不管誰有能耐誰沒能耐,都在鋪子裡作坊裡忙活,爲府裡增添進項,可是金玦焱,他做什麼了?
自打她嫁過來,也有一個月了,整日裡看他在院子裡出出進進,不是找她吵架就是閒來抽風,就沒做過一件正經事。
平日裡請安或吃飯的時候,金成舉也憂心忡忡,金玦淼雖然表面上關心,實際暗藏譏諷,可他就跟聽不到似的,依舊我行我素。
金家家大業大,也不在乎養這麼個閒人,可是作爲男人,總不能碌碌無爲,總要爲這個家哪怕是爲自己,承擔一份責任吧。
而他呢?
除了花錢,還是花錢,除了吃喝玩樂,還是吃喝玩樂。
果真是沒有最敗家,只有更敗家。
阮洵到底是瞧中了他哪一點,非要把姑娘嫁給他?這隻混跡官場見過風浪的老狐狸怎會瘸了眼?難道是上天對他作爲二臣的報應?
且看現在,他腳步匆匆,明明聽到姜氏的呼喚也不曾停下腳步。
披風裡鼓出一塊,怕是又在外面弄了什麼寶貝偷運回家吧?
“四弟,四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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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非常執着,也好在這個時空不流行纏足,所以很快趕上了他。
金玦焱彷彿纔看到姜氏,立即拱了拱手:“大嫂。”
所謂的拱手,不過是披風動了動。
“呦,這又是打哪回來啊?這披風裡……藏的是什麼寶貝啊?四弟,不是大嫂說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又成了親,怎麼還是這麼……”把“不着調”咽回去,繼續苦口婆心:“若是不想去鋪子裡,也多陪陪弟妹。剛成親的小夫妻,還不多親熱親熱?”
金玦焱睇向阮玉,阮玉調開目光。
然而金玦焱已經在想,跟別人告狀?讓我親近你?你是在做夢嗎?
姜氏兀自嘮嘮叨叨:“要我說啊,三弟屋裡的人雖多,可是三弟不虧待任一個,而且三弟的本事,你也不是不知道,這一大家子都指着他呢,所以他屋裡的人不就比二弟屋裡的人腰桿硬實?所以說,四弟,你就是不爲自己想想,也得爲弟妹想想,這若是將來會個親訪個友的,讓弟妹怎麼跟人家說呢?”
姜氏可能是在爲她着想,可是阮玉聽着,卻好像在打她的耳光。
其實她跟金玦焱並無關係,只是陰差陽錯的被綁在了一起,她終有一天是要離開的,只是這樣被人提起他的無能,她還是覺得如坐鍼氈。
金玦焱又看了她一眼,冷了臉色:“大嫂若是想說這些,這會也說完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哎……”姜氏一把拽住他的披風。
結果披風一歪,打裡面露出個尺高的瓶子。
姜氏噗嗤一笑:“我就說嘛,怎麼好端端的多出一塊?四弟,大嫂是有正事找你。”
“大嫂請講。”被人發現秘密,金玦焱有些不耐煩,更冷了臉。
“爹的壽宴要到了,家裡得來不少人,還可能有達官顯貴,所以爲了撐撐門面,是不是把你那些寶貝拿出來給人瞧瞧?”
金玦焱點頭一笑:“好說,爹的壽宴,自然要辦得隆重,大嫂想要什麼儘管提。”
姜氏笑道:“也不是都拿出來,大嫂對這個也不明白,四弟就自己挑一些,看擺在哪合適。然後把用上的都跟三奶奶錄了冊子,標好銀子什麼的。三奶奶是個妥帖人,出不了錯。然而凡事不怕一萬,就怕……所以到時也好說話不是?”
阮玉皺了眉,這些東西也歸秦道韞安置?想來都是價值不菲的玩意,萬一有個好歹……
那邊金玦焱已經應下了。
阮玉不知該不該提醒秦道韞,然而,會不會只是她的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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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金寶姍過來了。
這回是自己來的,進門就給阮玉行了禮,小小的水藍裙裾鋪開,就像開在春天裡的一朵小茉莉。
春分端來繡墩讓她坐了,她很不好意思的推了立冬送上來的點心,靦腆道:“其實寶姍這回過來,是有求於四嬸的。”
“哦,什麼事?”
阮玉眼中帶笑的看着她,說話也不敢大聲,生怕驚道了這朵嬌弱的小花。
金寶姍低了頭,有點不敢看她:“就是四嬸跟我母親還有大娘最近要忙的事。祖父的壽辰要到了,寶姍想爲祖父盡一番心意。可是寶姍的東西都是爹跟母親給的,哪有一樣能代表寶姍的心呢?可是就在幾日前,寶姍看到了四嬸送給母親的帕子,真是精美異常,所以寶姍想……”
金寶姍捏着衣角,頭愈發低了,眼睛試探而期盼的瞧着阮玉。
說實話,阮玉覺得三房的幾個孩子個頂個的招人疼,也不知整日裡不着家的金玦淼跟淡漠冷清的秦道韞是怎麼教育出來的,只讓人想滿足他們的一切願望,只是……
她揉揉額角,擺出和顏悅色的模樣:“姍姐兒,若論繡工,你的母親可在京中首屈一指呢……”
春分立即清了清嗓子。
阮玉知道,這是昨日沒有在三房那邊打擊成秦道韞,要她借這個機會發揮呢。
她倒是想發揮,可也得有本事啊?
金寶姍咬咬脣,沒敢說不敢麻煩母親,只是小聲道:“母親說,這樣的繡工,她也是第一次見。”
春分滿意了,阮玉發愁了。
想了想:“可是雙面繡很麻煩,要學很久,而祖父的生日就在下個月……”
“不怕!”金寶姍的眼睛立即閃出光芒:“三弟可以的,我也行!”
阮玉心道,這可不同於踢毽子,這是慢功夫的活!
轉而又想,莫非這又是一個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