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天, 阮玉在瘋狂趕稿。
她靈感爆發,竟然直接把這一年裡剩下幾個月的《算命不求人》都寫完了。
金玦焱出門,千依也不在, 方卓一個大男人也不好於男主人不在的時候上門, 便讓芸娘來取底稿。
阮玉順便爲她定了條計:“如今也別把十二星座都印在一個冊子裡賣。一部分還同從前一樣, 一部分拆開分着賣, 各取所需, 怕是還能賺上一筆。”
芸娘使勁拍着阮玉的手,全失了平日的端莊模樣,樂得牙花子都出來了:“金四奶奶, 你說你這腦袋是怎麼長的呢?金四娶了你可真是天大的福氣!”
阮玉垂眸:“若是沒有方大哥跟嫂子相助,這事怕也不成。”
“金四奶奶, 你可真是謙虛了, 如今這京中的書局都跟我家那位打聽是怎麼認識的高人, 能不能也介紹給他們見上一回,還打算入上一股, 跟我家分成,又美其名曰的說什麼‘樹大好生根’……”
撇嘴:“不過你方大哥說了,這事得聽金四奶奶的,金四奶奶說分,咱就分!”
見阮玉就要開口, 急忙截住:“這是他們男人的事, 讓他們自己商量去, 嫂子跟你還有別的事說。就是你上回提的什麼‘花嫁姑娘’, 我也給你找到人了……是綠雲莊的繡娘, 無論是剪裁還是縫紉、繡工,雖不能說一等一的好, 可在這京裡也數得上。因爲你也說了,若是要最好的,咱們得的銀子怕是還不夠給她們發工錢的。所以我就把你的意思跟這幫人一說,她們開始還猶猶豫豫,然而待見了你畫的那幾個娃娃,簡直喜歡得不行,直言這東西只要一擺出去,定是會被哄搶一空。所以今天我一是來給你送這個月的分成和紅利,一是來取下個月的書稿,再有呢,就是問你要圖樣。你不是說,這‘花嫁姑娘’要成套的賣才賺嗎?所以……”
手上已經多了一沓紙,芸娘一翻,樂了。
緊接着又看了“姑娘”的衣服樣子,發現連首飾什麼的都沒落過,畫得那叫一個精細,就跟活了似的,不由嘖嘖稱讚:“我就跟你方大哥說,金四奶奶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子,偏偏全天下就金四有這個命!金家這回的事若是先經了金四奶奶……”
忽然意識到即便拍馬這也是個不愉快的話題,頓時打住,拈起一張簪子圖:“你看,是不是按你說的,無論是衣服料子還是首飾的材質,都要先分出個三六九等?”
倆人越聊越高興,越聊越投機,最後在清風小築擺了宴,你一盅我一盅的喝起來。
席間,芸娘曾問:“金四奶奶,這些主意都是你出的,可是你爲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要一直隱在幕後,爲什麼不把錢都攥在自己手裡而要跟別人分利是嗎?
這個時空的人不怕出名,就包括女人,只要有足夠的能力,便可受人追捧。
只是自從遇了那個冰人館的掌櫃,阮玉忽然發現,身邊似乎的確隱藏着許多穿越人士,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冒出來,而且畢掌櫃話裡話外的暗示,好像只要她願意,隨時隨地的都可以離開這個時空。
她想離開嗎?
以前是的,而現在……
所以,她想把自己藏起來,因爲誰也不能保證,將來會發生怎樣的意外。
於是她開始翻來覆去的囑咐芸娘一定要保密,芸娘亦口齒不清的應了,倆人繼續幹杯,直喝得雙雙趴在了桌子上。
芸娘被方家的車接走,阮玉則由丫鬟擡着進了房。
霜降抱怨,還從來沒見主子喝這麼多,簡直是爛醉如泥,嘴裡還念念叨叨,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然而關門的瞬間,她聽到無比清晰的一句:“金玦焱,你個混蛋!”
姑爺也不在啊……
主子一定是幻覺了,一定是!
接下來的左一個三天右一個三天裡,阮玉的情緒簡直比六月的天變得還頻繁,偏偏她還覺得自己挺正常,但是下人們都說,主子的性子越來越古怪了。
立冬作爲另一個留守女士,又是個熱愛動物的人,一直渴望跟新來的鸚鵡建立友好關係,可是阮玉平日裡對金錢等物大方得不行……比如這個月,全院上下,連烈焰居都沒落過,都打賞了三次了,全不管李氏等人嫉妒得眼冒紅光,可是偏偏這個鸚鵡,她不讓人碰上一下。
立冬說:“我保證不揪它的毛……”
“我保證不扯它的尾巴……”
“我保證不彈它的頭……”
“我保證不跟它親嘴……”
“我保證……”
“我保證……”
“我保證……”
可是不行,不行,還是不行!
鸚鵡現在也拽得不行。它給自己找了個棲息地,就是阮玉妝臺上的鏡子,時不時還勾下頭,對着鏡子歪歪腦袋,咕嚕咕嚕的,一副顧影自憐的模樣,後來還學會了嘆氣。
要麼就是蹲在阮玉肩頭,跟着她四處巡視,趾高氣揚的像個將軍。阮玉若是覺得有什麼不合理之處,它還幫着訓上兩句,那嗓音粗嘎得跟老鴰似的,比金玦焱的笛音還要刺耳。
阮玉便摸摸它的毛,以示讚賞。
鸚鵡眯起豆眼,喉嚨裡不停咕嚕,極是享受。
然而若是寵愛過度,就容易恃寵而驕。
都說這隻鸚鵡會找東西,阮玉心情好的時候還表演過兩次,引得下人們嘖嘖稱讚。
可是最近,她們發現自己的東西開始不翼而飛。
先是小件的耳墜、戒指,然後是稍大的頭花、髮簪,再然後是襪子、繡鞋,總之都是顏色鮮豔惹眼的物件。
大家開始彼此懷疑,猜忌,還吵了兩架,皆被阮玉罰了,直到有一天,問珊睡夢中覺得有一股風在吹自己的臉,於是迷迷糊糊的醒來,然後便見鸚鵡鬼頭鬼腦的銜了她剛剛完工的玫紅色肚兜,邁動兩條短腿,吧嗒吧嗒的往窗口開動。
她一聲驚叫,鸚鵡嗖的一下從窗子飛出去了。
而這一聲驚動了霜降,驚動了左右房間的丫頭。
衆人齊齊追出去,但見鸚鵡銜着肚兜展覽般的在院子上空繞圈,一會高一會低,吸引人去捉它,可偏偏捉不到。
最後,它落到院中的柳樹上,也不知出於什麼心思,把肚兜栓在了最高的那根樹枝上,還拿一隻爪子踩住,嘎嘎亂叫。
衆人搬來了梯子,可是沒人敢上去,後來還是百順蒙了眼睛摸上去取下那迎風招展的肚兜。
問珊一把搶過,回屋就剪了,然後哭了一上午。
阮玉再寵鸚鵡也要賞罰分明,於是將小四關在籠子裡思過。
小賊被抓,剩下的時間,滿院的人便翻天覆地的找東西,可是也不知鸚鵡將東西都藏去了哪,她們怎麼也找不到。
有人想出了好主意,拿剝了殼的松子賄賂鸚鵡。
鸚鵡倒來了脾氣,將尾巴對着人家,擺出“別理我,煩着呢”的架勢。
後來還是阮玉出馬,鸚鵡才半推半就的走出籠子,又回頭衝跟着的人尖叫,紮起脖子上的羽毛,簡直就像個小型鬥雞。
立冬急忙攔住大家:“它是不想讓咱們發現藏寶的地方,否則以後就沒得玩了。咱們先回去,待到明天,大家的東西就回來了。”
衆人將信將疑的離開,而待到天亮,東西果真回來了,還擺在了原位,這鸚鵡真是神了。
可是也有人發現自己的物件依舊不知所蹤,思來想去,原來是自己沒有賄賂鸚鵡。
這小東西,連記仇都記得這麼清楚。
於是接下來,鸚鵡成了衆人討好的對象,這種丟失再失而復得的事件每天都在上演,倒也爲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
阮玉看着小丫鬟又哄着鸚鵡去尋鐲子,不禁笑了笑,再一次睇向烈焰居緊閉的桐木門。
半個多月過去了,金玦焱還沒回來,也沒有什麼音信,不知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其實事情結果如何她倒不是很關心,她最近添了新的毛病,就是總惦着他會出事,尤其是吃飯的時候,李氏咋咋呼呼的嚷着外面有多危險,人心有多險惡,金四又是第一次出門,身邊又只帶了個千依……
衆人的目光便射向她,好像她纔是導致金家陷入困境的罪魁禍首。
盧氏要麼是不陰不陽的抱怨,要麼就是劈頭蓋臉的訓斥,直言她不懂心疼相公,最後更授她以“掃把星”的美譽。
鍾憶柳自是要添油加醋的,柔聲細語的把盧氏的火勾得更旺。
若是以前,她會想,反正將來是要離開的,她們就算把天拆了她都無所謂,可是現在……
她當是要跟金玦焱共度一生了,那麼她接受的不僅是他這個人,還是與這個人有關的一切。
可是這一切她都不喜歡,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