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一年後。
範曉思收到了丁唯一的結婚請柬,時間是下週三。
“還有不到一週,他就要結婚了。”範曉思長嘆了一口氣,顫抖着合十請柬,然後扔進了垃圾桶,她仰了仰頭,努力不讓淚水流出。
電話鈴聲響起。
“喂。”
“曉思,稿子寫好了嗎?最晚後天,最晚後天,最晚後天,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打電話的是範曉思的編輯劉文陽,也是她的大學同學,一個如他的名字一般文弱陽光的男人。
“丁唯一要結婚了,下週三。”範曉思抽泣着。
“這麼快?我早就說嘛,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劉文陽的話沒有說完,範曉思掛斷了電話。
六月的雨傾盆而下,她到底是哭了。
劉文陽接連發來五條短信,第一條問候“還好吧”,第二條和第三條是在咒罵丁唯一併安慰範曉思,第四條是在催稿,還有一條問“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範曉思都沒有回覆,索性關機。
一夜無眠。次日一大早,劉文陽跑到範曉思家敲門。
“你怎麼來了?”範曉思眼圈發黑,頭髮蓬亂,一臉幽怨。
“我來看看你有沒有想不開。還有,明天你得交稿了,這很重要。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感情和工作請分開好不好?你不能爲了一個男人葬送你的前途啊。”劉文陽苦口婆心一頓勸說。
“我寫不出來。”範曉思無精打采,窩回沙發裡繼續睡覺。
“丁唯一要結婚,新娘不是你,這事你早就心中名有數的吧?!如今人家不過是把請柬發給你,告訴你具體哪天結婚,你說你怎麼就被刺激成這個鬼樣子?我跟你說,現在你得聽我的,把請柬一撕,往垃圾桶一扔,再把稿子一寫,明天還是美好的明天。”劉文陽一臉期待地看着範曉思,希望他的話能夠改變些什麼,然而一切徒勞。
“說完了?說完了趕緊走。”範曉思十分不耐煩。
“範曉思,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劉文陽也失去了耐心。
“你到底走不走?”範曉思根本沒有聽進去,她只想趕緊打發他走,想一個人靜一靜。
“不走。”劉文陽很不識趣。
“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範曉思乾脆起身披了件外套摔門而去。
雨後的早上還有些許涼風,她緊了緊薄衫,走進一家超市,買了六罐啤酒,漫無目的地在街邊溜達,不知不覺走到了原來上大學的地方,又不知不覺走到了第一次遇見丁唯一的湖邊。
範曉思在湖邊的長椅上坐下,喝着酒,看着湖面微波盪漾,回想着過往的大學時光。
四年前的初夏時節,她如往常一般在湖邊看書,不經意間的擡頭,正對上了一雙深邃有神的眼睛,從那一刻起,她便喜歡上了丁唯一。那時的丁唯一是法學院的學生,她讀的是中文系。她通過種種關係瞭解丁唯一的情況,後來也如願和他做了朋友。
她始終在靠近,他始終原地不動,也許她只差一步就可以抱住他,然而這一步卻走了太久,久到再也無法抵達,久到錯過。
各自畢業,各自工作。丁唯一和律所的女同事徐甜恬的戀情很快傳播開來,範曉思傷心了一段時間,然後除了整天默默盼着二人分手並沒有採取任何行動,直到等到二人的婚訊,她最後的一絲希望也隨之破滅。
“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了?”
範曉思的思緒被一個溫柔的聲音打斷,她側眼一看,說話的是一個一襲白衣的漂亮女人。
“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找個陌生人說一說也許會好受一些。不介意我坐下來吧?”女子說着也在長椅坐下,不請自拿,開了一罐啤酒喝了起來。
“你先說吧。”範曉思道。
“我啊?被喜歡的男人拋棄了。你呢?”女子淡然一笑,說的十分輕鬆。
“我也差不多。”範曉思已有些許醉意,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好久,中午還一起吃了飯,下午接着逛街,晚上又去了酒吧。
夜半時分,二人勾肩搭背,顫顫巍巍地走在大街上。
“玉骨姐姐,我看你長得溫婉柔弱,沒想到也這麼能作啊。”範曉思道。
“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白衣女子四下看了一圈,故作嚴肅的樣子。
“什麼秘密?”範曉思配合着作嚴肅狀,認真地盯着眼前這個名叫玉骨的白衣女子。
“你知不知道爲什麼今生愛的那麼苦?”玉骨苦笑着說。
“爲什麼?”範曉思踉蹌了幾步,醉意明顯。
“因爲都是前世做的孽啊。”
“我不信。我哪知道我前世做了什麼,我都不知道的事,我憑什麼負責啊。”範曉思義正言辭。
“噓,我跟你說”,玉骨攬過範曉思的脖子,低聲說道:“姐姐我能看到人的前世。”
“嘁,騙人,我纔不信呢。”範曉思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你就說你敢不敢?明天中午去九寒山,我讓你看。”
“看什麼?”
“前世啊。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的前世和他有什麼糾葛嗎?”
“唬誰呢!這我還真不信。”
“到底去不去啊你?九寒山,明天中午十二點,山下的車站見。”玉骨堅持着。
“去。我倒要看看你明天給我看什麼。看猴子嗎?九寒上有猴子嗎?”範曉思大笑着說。
“有沒有猴子我不知道,但是保證你去了嚇你一跳。”
“是嗎?好,我等着。明天十二點,不見不散。”範曉思語罷截了一輛出租車,又道:“玉骨姐,你住哪兒?一起坐車,先送你。”
“你走吧,一會兒有人來接我。”玉骨微微一笑說道。
“好,那我先走了,明天見。師傅,江湖花園。”範曉思上車走了,玉骨的嘴角揚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繼而步行離開,消失在遠處。
範曉思回到家中,劉文陽還沒有離開。
“你去哪了?手機也不帶,你再不回來我都要報警了。”劉文陽焦急萬分。
“你怎麼還沒走?”
“我不是幫你寫稿子了嗎?唉,你看看你……”
“不用你管,你趕緊回去,小心秦若棠找不到你又跑來我家,搞得好像我搶她男朋友似的!”範曉思話音剛落,便傳來一陣敲門聲,來人正是劉文陽的女朋友秦若棠。
“劉文陽,我找了你一晚上,你竟然真的在這,你怎麼解釋?還想不想過了?”秦若棠怒火中燒,逮着劉文陽一頓痛罵。
“我手機沒電了,你看,曉思她喝醉了……”
“她喝醉了關你什麼事?你是她男朋友嗎?你是不是喜歡她?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我?”
“嘭。”範曉思進了臥室關上房門,任由劉文陽和秦若棠在客廳吵架。沒過多久,劉文陽喊了一句“曉思,有事給我打電話哈”,兩人便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範曉思早早醒來,頭疼,四肢無力,胃也不舒服,熬了一點小米粥喝,繼而想起昨夜與玉骨的約定。酒後之言,說不定玉骨已經忘記了,但範曉思卻鬼使神差的決定赴約,就算玉骨不去,自己遊覽一下九寒山的風光也可以調節一下心情。
中午十二點二十八分,範曉思到達了九寒山下的車站,一下車便看到不遠處玉骨正向她招手。
“你遲到了。”玉骨莞爾一笑,甚是溫柔美麗。
“昨晚真是喝多了。”範曉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等了很久了吧?我要是不來你就這麼一直等下去嗎?”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我本打算不來的。”
“但你還是來了。”
“你來過九寒山嗎?”
“很熟。”玉骨拉起範曉思,加快了步伐,說:“我帶你去看。”
“看什麼?猴子嗎?”範曉思並不相信玉骨會帶她去看什麼前世,這世上哪有什麼前世今生,那都是唬人的。
玉骨拉着範曉思走了好久,覺得周圍人越來越少,景物越來越陌生,最後目光可及之處只有她們二人,範曉思覺得有些恐怖,她弱弱地問:“玉骨姐,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沒有,你跟我來便是了。”
範曉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開始反思一天來的事情,她認識玉骨不過一天,但不知爲何如此信任她,不,不是信任,是她的身上有着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
“到了。”
範曉思抽回思緒,發現自己已身處一個美麗的溶洞之中。天然去雕飾,宛若一座玲瓏精緻的宮殿,她從來不知道九寒山裡竟有如此神奇的地方,她仔細觀察着洞中的每一處,生怕遺漏了什麼至美的東西,咦,宮殿的中央有一張冰牀,牀上似乎有人。
“是有一個人躺在那兒嗎?”範曉思低聲問道。
“是的,她是冰姬,是我的主人。”
“主人?玉骨姐,我發現你說話好奇怪。”範曉思越發覺得疑惑。
“說話奇怪?這個地方呢?不覺得奇怪嗎?”玉骨原地轉了一圈,微笑着說。
“奇怪。我從不知道九寒山裡有這麼一處溶洞……”
“去看看冰姬吧。她能幫你看到前世。”玉骨拉着範曉思走近了冰牀,只見那女子穿了一身紅色的衣服仰臥於冰牀之上,面容姣好,只是皮膚略白的可怕了些。
“她睡着了?我們還是走吧,不要打擾她了。”範曉思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她不是睡着了,她已經死了。”玉骨說。
範曉思聞言踉蹌後退了幾步差點倒在地上,狠狠地吞了口口水,聲音顫抖的說:“那那那那趕緊報警吧。這裡可能信號不好,我出去打電話。”範曉思試圖跑出溶洞,可是她卻跑不了了。
玉骨一把抓住她,力量大的嚇人,在她的耳畔輕語道:“我說了要給你看你的前世,定會做到,去吧。”
未待範曉思反應過來,玉骨已將她拋至半空,她的身體竟然懸浮在冰姬的身體之上一米的位置,她嚇得驚呼起來,繼而眼前出現耀眼的光芒,刺的她眼睛好痛,刺的她睜不開眼睛,周圍的景物漸漸模糊,她的意識也漸漸模糊,直到完全昏了過去。
範曉思醒來的時候正躺在一片草地上,她睜開眼,天空瓦藍瓦藍,空氣清新宜人。
她起身,撫着額頭走向不遠處的湖泊。她下意識地往湖裡看了一眼,天哪,她的心臟險些跳了出來,她的臉,那不是她的臉,湖水映出的不是她範曉思的臉。
她閉上眼睛告訴自己這都不是真的,是自己眼花了,不是真的……她再次緩緩睜開眼睛,湖水中映出的竟然還是冰姬的臉。
範曉思回想着昏睡前的情形,不禁冒了一身冷汗。少時,她注意到自己的衣服,粉紅色織有暗紋的古代衣服,還有她的頭髮,烏黑的長髮垂至腰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穿越了嗎?
是的,她穿越了,她的靈魂進入了冰姬的身體,並且回到了五百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