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絮, 你怎麼那麼傻?爲什麼要衝上來?就讓我和思凡做個了斷,就讓她……”
田絮微微搖頭,不讓卜一丁再說下去, 她緩緩地道:“不。師兄, 我累了, 我不想看你再爲思凡受傷、難過。”
卜一丁抑制不住眼淚, 哭着說:“你這樣做, 太殘忍了。”
田絮努力地笑着,聲音虛弱,道:“你不要怪我, 我不能再給你做飯了。”
“不要這樣說,你會好起來的。”卜一丁仰了仰頭, 試圖讓眼淚流回去。
“來世吧, 但願來世會好起來。師兄, 如果有來世,你可不可以不喜歡思凡, 你可不可以——我們可不可以在一起?”田絮道。
“可以。”卜一丁認真地回答道。
田絮滿是期待,再一次確認說:“師兄,答應我,下輩子愛我。”
“我答應。”卜一丁篤定的回答讓田絮安心了不少。
“師兄,你能抱着我嗎?”她懇求道。
大概是最後的要求了。血液涌出, 流淌, 暈染着淺粉色的牀單。
卜一丁輕聲道了句“好”, 將田絮緩緩擁入懷中, 看着她溫柔而滿足地輕輕一笑, 然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田絮!”卜一丁聲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她再也沒有迴應。
“不能!你不能這樣!怎麼可以這樣?爲什麼?”卜一丁緊緊抱着田絮, 哭着,怨着。除了哭,除了怨,什麼都做不了。
宋思凡和範曉思聽到卜一丁悲痛的聲音,已預想到事情不妙。宋思凡的心“咯噔”一下,自知是惹下大禍。
她們匆忙跑到卜一丁的房間,看到的是痛哭不已的卜一丁和他懷中已經撒手人寰的田絮。
“田絮姐!”宋思凡一下站不穩癱倒在門口,倚在門框,目光呆滯。
範曉思的眼淚嘩啦流了下來,呆望着那悲慘的一幕。
少頃,宋思凡拿起劍,架在自己脖子上,範曉思見狀趕忙阻止她:“思凡,你要做什麼?快把劍放下!”
宋思凡無力地看着地面,淚如雨下,聲音疲軟,道:“田絮姐是被我害死的,我要去陪她。”
“不,思凡,你不能這樣。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能自己放棄自己,聽我的,把劍放下,好不好。”範曉思哭着,懇求着,她復又看向卜一丁,希望他能夠勸勸宋思凡。
唉,他會嗎?此時此刻,他恨不得殺了宋思凡給田絮報仇吧。
“你把劍放下!”卜一丁道。
“不!”宋思凡正欲了斷,卜一丁“噌”地逼近她面前,一把奪下了她的劍,道:“田絮一直討厭你,她不需要你陪她。她活着的時候不喜歡你,死了更不想再見你。你給我好好活着,不要去煩她。”
宋思凡撲進範曉思懷裡,大哭着。
倏爾,卜一丁對宋思凡說:“你走吧。我們以後也沒有見面的必要了。”
“我——不,我……”
“你聽不懂嗎?我不想再見到你,你給我滾!”卜一丁吼道。
“卜一丁,你冷靜一下……”範曉思試圖緩和緊張的氣氛,然而,卜一丁幾近憎惡的眼神看着宋思凡,已經明瞭沒什麼好勸的了。
宋思凡的嘴角閃過一瞬的苦笑,轉身,離開。
“思凡!”範曉思試圖喊住她,她駐足,沒有回頭,復又前行。
她和卜一丁,什麼情什麼意,就這樣完了。
一個月後。
給田絮上過五七墳,範曉思和卜一丁回到御風堂,倚在杏樹下看着蔚藍的天空,各懷心事。
“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過傷心。接下來有何打算?”範曉思看着樹上的杏,杏子或酸或甜,而他們的故事卻只有苦果。
“還沒想過。你呢?”卜一丁的語氣甚是平淡。
“你相信有來世嗎?”範曉思問。
“不知道。會有吧。”卜一丁想起,他答應過田絮,如果有來世,和她在一起。
“如果有來世,我們還會再見吧?!”範曉思說。
“嗯。”卜一丁輕聲應着,心想:如果有來世,一定不再喜歡思凡。
短暫的沉默,範曉思突然道:“我準備走了。”
“去哪兒?”
“還沒想好。但是已經決定離開了,明天就走。今天是我在這裡的最後一天。今天大概也是最後一天可以見到你。”範曉思說。她擔心,無時無刻不在擔心,擔心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突然離去,不再回來。他們一個一個死去,而她卻無能爲力。她不願再承受,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卜一丁沉默了良久,不知該說什麼。挽留?道別?最後他長嘆一聲,道:“走吧,都走吧。”
也許他此生註定是一個人。田絮死了,範曉思走了,至於思凡,亦不會再見。
“聽說——思凡嫁人了。”範曉思大着膽子提起這件事,卜一丁並沒有生氣。
“嗯,我知道。”
宋家的剋夫小姐終於嫁出去了,城裡已經傳遍了。無人不爲百里之外的常公子慨嘆,佩服他的勇氣,擔心他的安危。不過,都是看熱鬧似的擔心,誰又真正在乎?時間久了,根本不會有人記得這些事。
“希望你好好的。”範曉思微微一笑,說得很是認真。
“你也是。”
告別如此簡單。
是夜,夢中,範曉思又見到了冰姬。
溶洞的景象由陌生到熟悉,由恐懼到平常,時光真是改變人心的利器,感覺這種東西隨着時間終歸是會變的。
“我好累。我什麼時候能夠離開這裡?你什麼時候放我走?我不想再待在這裡,自從我到了這裡,他們一個又一個死去,我好累,我無力再活下去,但我又死不了。”範曉思抱怨着,冰姬躺在冰牀上,沉默着。
“聽說思凡嫁給了什麼常公子,嫁去了很遠的地方。希望她過得幸福。也不知道常公子是什麼樣的人,真是有些好奇。思凡畢竟是我的前世,她的歸宿如何,我到底是在乎的。你知道那個常公子是誰嗎?唉,你怎麼可能知道,你連你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範曉思說了許多,冰姬始終沉默。
“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範曉思忍不住問。
一個多月的時間,兜兜轉轉,冰姬的記憶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良久她終於開口:“是。”
“你想起什麼了?”
冰姬起身端坐在冰牀之上,環視溶洞的景物,緩緩而道:“我想起我爲什麼要忘記。”
“什麼意思?”範曉思不解。
“我想起的是萬分痛苦的回憶。我錯了,我不該記起來。”冰姬頓了頓繼續說:“我想起了他,我不該再去見他。”
“誰?”範曉思的心中已有答案,只不過隨口問下去。
“他還在那個開滿紫藤蘿的地方。”冰姬紅色的眸子忽然變得深邃明亮,似在神往,似在感念。
“宋羽風?”範曉思進一步試探。
“你不必好奇,我什麼都不想說。”冰姬垂下眼簾,語氣無力卻堅決。
“我知道了。你一直迫切希望記起忘記的事情,而真正記起的時候卻發現那是你不能承受的真相。對吧?呵,那還是忘了吧。”範曉思揣測着。
“算了,是我錯了。我會送你離開,但是我不會感謝你的。你的靈魂,帶給我的是可怕的回憶。”冰姬看向範曉思,嘴角挑起一抹笑。
“何時?怎麼走?去哪裡?能夠回到原來的世界嗎?”範曉思一股腦拋出許多問題,冰姬沒有回答,搖搖頭,淺笑,道了一聲:“再見。”
“再見?”
“嗯,不再見。”
冰姬手裡握着夜明珠,那顆曾助她一臂之力的藍色珠子,一瞬間,被她捏成了粉末。
範曉思還沒來得及多問,一陣熟悉的刺眼白光閃過,意識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