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夏天,便是在修建釀酒作坊製糖作坊、關心甜高粱甜菜秧苗生長狀況中度過,期間,衛成回蓮花村待了一個多月。
不回去不行啊,他們倆在安慶,家裡全賴西陽照看,所以,京城那邊今年就沒去人。
一開始,西勇西長飛很懂事的聲明,他那邊一切均好,幾個哥哥只管放心幫五哥度過難關,還鄭重表態,他雖然在京城只是一個小小的翰林院編撰,但是,家裡和五哥那裡有事情一定要吱聲,一定竭盡所能,總之,各種支持與理解。
然後呢,等西韋這邊大政方針制定下來,哥幾個稍微有些閒暇了,人家西勇的信中開始抒發居於京中的各種感慨了,什麼官場人際關係複雜,他每天疲於應付,頭髮都要白了啊,什麼孤身在外,節假日無人相伴形影相弔啊,什麼京城雖然繁華,卻於生活習慣一飲一食種種不適應啊……總之,各種訴苦。
哥幾個看了小勇的信,又是氣又是笑,你說你一個小小的編修,無非就是做些抄抄寫寫的活兒,怎麼會參與到官場各種複雜中去了?再說,小勇媳婦去年早早就被護送到京城與他團聚,如今也相伴在側,而且,他大舅哥,當時送妹子去的,一直也沒回來,哪裡就到了形影相弔的程度了?還有飲食方面,怕小勇不習慣,家裡現把李東媳婦派去的,一個爲了李東夫妻兩個免於分居兩地之苦,一個爲了照看小勇的飲食,臨走前,西遠娘和二嬸特意培訓了一下李東媳婦,把小勇愛吃的菜,樣樣數數教了個遍,這樣還能各種不習慣?
氣過笑過,幾個哥哥又開始心疼弟弟,小勇雖然懂事,不過,家裡除了長朔,他是最小的了,在家的時候,很得幾個哥哥的照看,對幾位兄長自然產生了一種依賴,另外,這孩子估計是想家,想家裡人了。
所以,思量了一番,西遠和衛成商量,讓他先回家一趟,頂替西陽,然後叫西陽去京城看看小勇,順便瞧瞧京城那邊的藥材鋪子生意如何,並且囑咐,如果二叔二嬸能妥開身子,也帶他們去京城瞧瞧,見識一下京城繁華,瞧瞧小勇和他媳婦。
衛成雖然不情願,萬般不想離開西遠,不過沒有辦法,只好磨磨蹭蹭的回去了。好在西陽瞭解西韋這邊的情況,沒有多待,一個多月後就回來了,衛成方又迴轉。
別看衛成沒有參與到西韋這邊具體事務的管理上,可是卻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俗話說,強龍壓不住地頭蛇,當初剛來的時候,安慶地界的地頭蛇可是沒輕難爲西韋,後來實在過分了,衛成和那幾個爲首的豪強,認認真真地幹了一架,把那幾個給收服了。
挑頭的人沒有了,其他的人才跟着老實,事情才能夠得以順利實施。那幾個被他收服的豪強,對衛長山是心服口服,基本上唯衛成馬首是瞻。所以,衛成本身的震懾作用還是大大滴,有他在,就沒人敢挑刺。
中秋前,兩個作坊終於建成,剩下的只等待地裡的甜高粱和甜菜收穫了。好在等待的時間不用多久,中秋過後,馬上到了秋收,兩個作坊開始運作起來。
當釀酒作坊製出了第一罈好酒,當製糖作坊產出了第一捧雪白雪白的糖,西韋眼圈兒都紅了,激動地抱着哥哥轉了好幾圈兒。
西遠也跟着高興,晚上多喝了幾杯酒,然後大大的便宜了某人。
把前段時間欠的,恨不得一夜之間都找補回來,吃了個酒足飯飽,嗯,撐得直打飽嗝,以後好幾天,高興的,一直持續着嘴丫子差點沒咧到耳根後邊去的狀態。
當然,西遠就慘了,連續兩天沒精打采的躺在炕上養精蓄銳,白了某人一眼又一眼,不過,人家根本沒有當一回事兒,該樂呵照樣樂呵,屋裡屋外轉悠,嘴裡還不停地哼着小曲兒,氣得西遠恨不能把衛成的嘴給縫上。
好吧,這大半年的光景,的確因爲小韋的事情,忽略了衛成,難怪人家扯大旗造反,西遠心裡給自己找原諒某人的理由。
糖和酒生產出來了,這兩樣在大燕國絕對是搶手貨,一直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所以根本不愁賣。
西韋學當初蓮花村的做法,在北地幾個地方,設置了專門的鋪面,對外發賣,人手都是事先選好的,早早送到蓮花食鋪實習過,個頂個的嘴碼子利索,算賬管錢有一手。
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有好東西,一定不乏識貨的人。一開始知道的人的確不多,銷量也就一般,但是轉過年來,那些老主顧開始回頭來買,並且一傳十十傳百,帶來了許多新主顧,一點一點的,安慶高粱酒,安慶雪花糖,徹底出了名,不光北地人熟知,連京城一帶和更遠一點的南部,有專門的行腳商人,來安慶或者安慶設置在北地的其他售貨點,進貨回去販賣。
而去年那些固執的不肯種植甜高粱甜菜的農戶,悔得腸子都快青了。
因爲事實勝於雄辯,那幾個爲數不多被說動的幾家,地裡所產的甜高粱,不但高粱穗賣出去了,連秸稈都沒少賣錢。甜菜也是,有多少,人家作坊收多少。賣得的銀錢,足足過了個好年,剩下的銀錢,換來糧食,足夠來年一年的吃喝。
把認識這幾戶的村民們眼饞的,不行不行的。
所以,轉過年的春天,根本不用動員,人們自發自覺的想辦法,家家戶戶開始大規模的種植甜高粱和甜菜。
第一炮打響,有了好的開頭,樹立了良好的形象和口碑,如今,西縣令讓大家種植那幾樣草藥,和到草甸子上撒苜蓿籽,建議老百姓養牛養羊養雞,人們也不懷疑了,全部欣然接受。不過,一開始養牛羊的還是很少,畢竟這些大牲畜需要的本錢太多,一直到幾年後,人們手裡銀錢多了,才形成規模。
那時候,安慶縣界域內的大草甸子上,已經不再是白花花的一片,而且綠油油的長滿了紫苜蓿草,足夠牛羊撒歡的吃。
在安慶這個地方,西韋西長若一共當了三任知縣,九年的時間,離任時,最初一窮二白的安慶,已經成爲大燕國赫赫有名的高粱酒雪花糖生產基地,並且還是牛羊的主要產地,以及枸杞子、甘草、車前子、紅花這幾樣藥材的主要供應地,安慶人自己不出產糧食,卻家家戶戶糧囤豐足,手有餘財。
並且,和彥綏一樣,安慶一縣的發展,同時也帶動了周邊幾個縣,尤其跟安慶相似的明達縣,這幾個縣雖說沒有安慶人生活富足,可是和當初連飯都吃不上,時不時會出現餓死人的事情時候相比,已經是天壤之別了。
俗話說吃水不忘挖井人,所以,當西縣令離任的時候,安慶全縣的老百姓前去相送,哭天抹淚的苦苦挽留。不過,西長若仍然態度堅決的辭了官。
本來因爲政績突出,西韋被擢升了,但是,他不貪圖官位,上書辭官,言自幼多得長兄教育撫養,如今離家九年,祖父母年事已高,父母也已老邁,長兄亦歲數已大,所以,福佑一方之後,希望能夠回家盡孝,與長輩長兄相伴左右。
因言辭懇切,態度堅決,天佑帝不得不放行,說白了,大燕國是以孝治天下,人家爲國爲君盡過忠了,你還阻止人家回家盡孝,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啊。
“哎,朕又失一人才啊!”天佑帝忍不住一聲長嘆,你說說你西長若,你長兄才四十多歲,怎麼就弄了個歲數已大了,就要回去相伴,回報幼時養育之恩一二了?
不過人家沒單單說要孝悌長兄,人家還重點提了祖父母爹孃,這四位,年紀的確都不小了,你想反駁都反駁不了,真是沒法子啊!
好吧,留不住西長若那就想辦法留住西長飛吧。天佑帝不得不承認,濱江府彥綏西氏一族,不說個頂個的好用,也差不多,西氏子弟普遍懂詩書,明事理,通商科,曉民生,思路開闊,常出奇思妙想,爲地方官,能造福一方,任職某部,則能惠及所屬。
但是,西氏子弟也有個通病,那就是做官都不超過五十歲,一到了四十出頭,就都告老還鄉,你說你年當四旬,告個什麼老啊?
尤其那個西長飛,本來皇帝想再鍛鍊他幾年,然後提爲當朝宰輔,好爲自己兒子繼任時留一名得力干將,結果,他這邊還沒鋪完路呢,人家那邊撤梯兒了,真真是叫人扼腕!
想挽留吧,人家總能找到叫你無法反駁的理由!真是愁死個人,這世間,竟然真有這麼個家族,家中子弟不貪圖高位,不貪圖榮華富貴,不爲財色迷了雙眼,嗨!
月色入戶,層層宮闈中的天佑帝,要不是年紀老邁,恨不得親自去彥綏蓮花村看看,瞧一瞧那裡到底有什麼魔力,能夠吸引得大燕這麼好的人才,寧可放棄高官厚祿,也要回到那麼個小小的村落?!
還有啊,他都聽說了,當初彥綏還沒像現在這般出名的時候,戶部有一個負責北地彥綏幾個縣賬目的小官,當時,由於負責這幾個縣的賬薄,對彥綏幾個縣的情況比較瞭解。後來因爲受到牽連入獄,最後被判了個流放北地。
聽說自己要被流放北地的小官,本來已做好了有去無回、必死異鄉的準備,結果,一聽是去彥綏,高興的仰天長笑,跪下來,朝宮城的方向“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連呼皇恩浩蕩皇恩浩蕩,然後高高興興地去被流放了。
然後,就真的有去無回了,不但自己去了,沒過兩年,把家都給遷去了!!!
很久很久以後,天佑帝聽說了這件事,很是無語,非常有叫人查一下那個小官的名字,然後再把他徵回朝廷的衝動……
好吧,在他的統治期間,能有這麼幾個地方,摘了貧窮的帽子,一躍而成爲大燕國的富庶之鄉,他作爲皇帝本身,也是深深地與榮有焉,光照史書噠!
天佑帝默默地安慰自己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