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習習,西遠躺在池塘邊的一棵柳樹下,嘴裡叼着一根草棍,眼睛閉着,肚子上放着一本書,身下墊着一個麻袋片。
不遠處的池塘裡,一大羣鴨和一大羣鵝正歡快的遊着,有的邊遊邊撲扇着翅膀,有的把嘴探進水裡找吃的,有的抻着脖子嘎嘎的叫……這是西遠主張養的一百隻鵝和一百隻鴨,鴨子中間丟了兩隻,死了三隻,如今只剩下九十五隻;鵝比鴨皮實點,只是一次同黃鼠狼的戰鬥中被咬傷了一隻,後來沒救過來,現在還有九十九隻。這已經是很不錯的成績了,村裡養家禽的人家很少有這麼高的成活率。
每天西遠和兩個弟弟把鵝和鴨趕出家門,路過的村裡人都會駐足圍觀一下,眼裡又羨慕又嫉妒。
“這一大羣鴨和鵝,到秋天了不得賣二兩銀子啊?”有的村民說。
“二兩,二兩能夠嗎?你不知道,他家還養了一大羣雞哪,撒出來不好管,就圈在院裡了!”另外一個村民咂咂嘴回到。
“喲,你瞧瞧,這不得發了!”這是村裡有名的碎嘴子李嬸。
“人家孩子能幹哪,你看這仨,大的才十一,就能領着兩個小的放這麼多鴨鵝。”先時說話的張大娘看着西遠哥仨趕着鴨羣鵝羣遠去的背影嘀咕道。
“也不知道他家咋養的,我那年也養了小三十隻,想等秋天的時候賣點錢,誰知道剛過夏天,眼瞅着要出錢了,正趕上鬧瘟病,都死了。”另外一個姓花的嬸子接過話茬。
“可也是,你說咱問問他家能告訴不?”李嬸有些心動。
“要是有法兒估計能告訴,不過我估計就是該着人家今年有這個財運,每年也沒見他家養這麼多,以前鬧瘟病的時候他家不也跟着沒剩下嘛。”花嬸子是個實在人。
“對,我聽說西明全,就他家那老三,前些日子不還和老兩口嘰咕了嘛。”李嬸神神秘秘的小聲說。
“啊?爲啥?”另外兩個好奇之心頓起。
“爲啥?你沒看今年西老大家進了多少錢!就春天那些大白菜聽說就賣了六七兩銀子。”
“這我知道,賣白菜那天我們當家的還幫忙了哪。”
“就是,後來又賣園子裡的青菜,也賣了不少錢!嘖嘖。”李嬸瞪圓了兩個大眼珠子說。
“是啊,也不知道人家那菜咋下來那麼早,我家這還沒小腿高呢,人家的那個都開花了。”花嬸有點羨慕。
“那西明全能不知道這事嗎?原先因爲西老二的地把他大哥大嫂得罪狠了,現在想插一腳張不開嘴,後來就找老頭老太太,想讓老兩口給說說情。”
“他想咋地,想也跟着賺錢?”
“那見錢眼開的主,看他大哥家賺錢了能不眼紅嗎?”
“老西婆子他們告訴沒?”
“好像沒有,完了西老三就不樂意,說這還是一家人哪,有掙錢的道兒都不帶協着點;說老兩口偏心,知道賺錢法子不告訴他,把老西頭氣個倒仰。”
“這老西家還挺熱鬧,前兩年爭他二哥家地的時候怎麼沒想着是一家人啊?”
三個人嘁嘁喳喳地在那議論西遠家的事。
村裡就這樣,平時基本上沒什麼事,日子像流水一樣平靜無波,所以誰家有一點風吹草動的,就會成爲村裡人的談資。
不光那些女人眼氣,就是村裡的那些男人,這大半年看西明文家的日子過好了也羨慕的直咂舌。因爲怕村裡人由羨慕而嫉妒,再起歹心,前階段晚上睡覺,爺爺和父親都輪流,擱一個時辰起來巡視一下,怕有*害家裡的雞鴨鵝。西遠瞧着大人連覺都睡不好,暗下決心,明年一定建個帶大院的好房子,然後再建一排雞、鴨、鵝舍。不過現在還沒這個條件只能人辛苦一些。
後來,父親從村裡王三爺爺家抱回了一隻小笨狗,長得虎頭虎腦,是一窩狗崽裡邊最大最胖的,西遠給起了個名字叫虎子。爺爺受了兒子的啓發,有一天不聲不響地就出去了,到第二天傍晚纔回來,懷裡揣回了一隻小狼狗崽,看上去瘦瘦小小的,爺爺說,一窩狗崽都被別家要走了只剩下這一個,以前搶不上奶就長得小。
爺爺是到五十里地遠的一個拜把子兄弟家要的小狗崽,他這個兄弟家靠着山,有時候會去山上打打獵,所以家裡有兩隻狼狗。看着小狼狗灰不溜秋的樣子和亂七八糟的狗毛,沒有二兩肉的小身子,西遠很懷疑他會長成威風凜凜的大獵狗嗎?於是賜給了他個名字——毛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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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西遠家後,由於伙食供應的好——西遠每天都給兩個小狗崽子喂點羊奶,不然怕養不活,沒多長時間毛豆角就長得滾滾圓,渾身的毛呈深褐色,兩隻耳朵也立了起來,並且顯示出身爲狼狗的機靈勁。現在家裡晚上爺爺和父親基本上一人半夜起來一次就好了,平時毛豆角和虎子就睡着家禽窩邊爺爺給搭的狗窩裡,稍微有一點動靜就會旺旺的叫。前兩天院裡進了一隻黃鼠狼,就是毛豆角及時報警,爺爺和父親起來給趕跑的,不然不會只禍害一隻鵝而已。
現在,經過兩個多月的餵養與□□,毛豆角和虎子也能幫着看雞鴨鵝了,當然,主要是毛豆角,虎子是小跟班。西遠現在放鴨鵝的池塘,離村子稍微遠點,有四里地,不過因爲這一帶是平原,旁邊又有莊戶人家在大田裡伺候莊稼,所以並不荒僻。離着村裡近的池塘邊其他放鴨鵝的小孩子或者老人會去,西遠不想自己家的同別人家的摻合到一起,萬一再傳染鴨瘟鵝瘟什麼的;另外自家的多,和別人的混了不好往出挑,所以西遠選了這處離着村子遠的,別人不愛來的地方。這個池塘很大,周圍又是荒草地,鴨和鵝在水裡耍夠了就嘎嘎叫着上岸來尋草和野菜吃,等到傍晚回去的時候,嗉子都吃的歪歪着,一天都不用餵食。
奶奶在每一個鴨、鵝的翅膀那都縫上了一個紅布條,這樣即使不小心混在一起了,也知道哪個是自家的。
西遠怕鴨鵝在岸上吃食走遠了鑽到草窠裡尋不回來,就領着村裡的小孩在池塘四周踩了一圈,算是給鴨鵝們畫出了一個活動範圍,有的鴨鵝稍微過界,西遠就吆喝着毛豆角給趕回來,久而久之,現在不用西遠出聲,毛豆角也能及時撒開他的小短腿跑過去給不聽話的傢伙點教訓。
近三個多月的餵養,當初的小雛們都已經長得半大了。西遠閉着眼睛盤算着都要做些什麼。眼前已經進入七月,正是盛夏,過幾天就要收麥子了,這裡叫開鐮,麥收和秋收要間隔間隔一個多月的時間,利用這段空閒時間西遠打算出一趟遠門。家裡大人也要跟着去一個,到時候家裡人手要緊張,不過去還是要去的。
“哥哥,哥哥,”衛成看西遠半天沒動靜,還以爲睡着了,用手指點着哥哥的眼皮叫西遠。奶奶說了,哥哥是個懶人,能躺着絕對不坐着,但是不準在大野地裡睡覺,雖說是夏天,北方的野外還是有風的,萬一睡出點毛病來就糟糕了,所以他肩負起看着哥哥,不讓他睡懶覺的重任。
“沒睡,哥在這想事情哪。”西遠連忙睜開眼睛。肚子上的書他一動就滑了下來。衛成撿起來又放到西遠的肚皮上。
書是西遠從李大夫那拿的,西遠把《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經》看完後,李大夫就說他那裡除了醫書沒有別的了,西遠只好拿一本醫書來看,聊勝於無吧,反正他只是貪圖把字認全會寫就好。
每次西遠取藥或者借書的時候,李大夫都會藉機問問西遠書上的內容,有時候還會從放置藥草的抽屜裡拿出草藥讓西遠看,和西遠講每種藥的性能,西遠左耳朵出右耳朵冒,這讓李大夫很傷心,爲了安慰李大夫,讓他不再露出那種哀怨的神情,西遠打疊起精神記了一些,李大夫再問的時候,西遠就能答的很好了,李大夫高興的不行,非得讓閨女給炒個菜,他要喝一盅小酒。
真是拿李大夫沒轍!西遠只好勉強自己繼續去記那些花花草草。
前幾天李大夫一時興起,領着西遠去野地找草藥讓西遠辨識,還說,等以後有時間要帶着西遠去幾十裡地外的山上採草藥,把西遠愁得不行不行的,您老也不看看您那腿腳,連走平地都費勁那,去山上,那不得人背啊。不過西遠沒明講,難得李大夫這麼興致勃勃,他不忍心打擊他,同時也暗下決心,等有錢了給李大夫買個小毛驢,這樣李大夫就不必愁去哪都費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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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我們剛纔逮了好幾個青蛙,我還打了兩隻鳥,你一會給我們燒上唄。”看西遠真的沒事,衛成開始提要求了。哥哥不讓他們幾個玩火,但是他們逮着的東西,哥哥都會動手給做好。
“好,拿過來吧。”
“哎!小韋,快點,哥哥讓拿過來。”衛成邊往他們幾個小傢伙放東西的地方跑,邊喊西韋幾個。
“啊,知道啦。”西韋幾個應者,飛快的向西遠這邊跑來。幾個孩子都弄的跟泥猴似的,所以每天晚上西遠回去都要給兩個小傢伙洗洗澡,然後用大布巾一裹抱上炕,還沒等解開,兩個小子就在布巾裡面玩鬧上了。
西遠把幾個小孩子拾來的柴禾架好,用火石點燃,把青蛙去皮抹上鹽和少許葷油,放到火上小心翻動着烤,兩隻鳥一隻是小麻雀,一隻卻是有成人拳頭大的不知叫什麼的鳥,也不知衛成怎麼打來的,西遠將兩隻鳥剖開洗淨,內裡塗上鹽。大的裡面塞了些前兩天雨後領着衛成西韋採的蘑菇,蘑菇上面撒些辣椒粉花椒粉;另外還放了把西韋幾個剛採來的野菜、紫蘇葉。然後將火堆移開,把兩隻鳥埋在底下,再把火移過來。
幾個小傢伙也不玩了,都圍在西遠旁邊流着口水眼巴巴等着。
現在他們都願意和衛成玩,衛成會用彈弓打鳥,還會逮青蛙。逮着吃的,衛成他哥就給好,他們和衛成好,也能跟着吃幾口。現在是夏天,家家去年賣糧錢都花的差不多了,家裡的飯菜連個肉腥都沒有,小孩子饞肉饞的不行;另外西遠哥做的東西最好吃,比家裡過年做的都好吃。
過了一會,青蛙先烤好了,西遠給每個孩子一人一個,剩下兩個毫不猶豫的給了自家兩個小蘿蔔頭,要不是爲了幫衛成籠絡這些小孩子,他一個都捨不得給。小傢伙們吃的直砸舌。柱子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要留着給妹妹,今天妹妹不舒服沒來。西遠也很喜歡這個懂事的孩子,他是王三爺爺家老大的兒子,王三爺爺家和西遠家關係一直不錯,柱子和西韋一直也玩的很好。柱子的妹妹剛四歲,比西韋還要小兩歲,每天柱子來和衛成他們玩,都要把妹妹領着,小女孩不像男孩那樣淘氣,經常坐在西遠身邊,看西遠給他編東西。
覺得底下的鳥雀也好了,西遠去旁邊的田裡摘了兩片南瓜葉子,南瓜葉子大,西遠把它放到地上,從土裡把用黃泥裹着的鳥雀拿出來,磕開外面的黃泥,將肉放到南瓜葉子上,再把另外的南瓜葉子撕成小片,一個小傢伙一片墊着,上面放上西遠分給的肉和野菜、蘑菇。
“真香,成子,你哥真好!”柱子由衷的讚歎道,他現在可羨慕西韋有個哥哥了,回家還和家裡大人鬧過,非得要個哥哥,後來鬧的家裡大人沒法子,領着來西家,西遠哄着以後玩的時候帶着他這才罷休。
“也是我哥!”西韋馬上驕傲的搶着道。
“小遠哥說以後都帶着我玩……”柱子也跟着爭。
“成子,我跟你好,你以後也天天跟我玩吧。”一個叫狗蛋的小傢伙對衛成討好道。
“我也和衛成好,衛成也和我玩,等哪天看見醜丫頭我幫成子打她。”另外的一個叫冬至的孩子喊道,他是冬至那天生的。
幾個孩子一聽都點頭,對,他們以後再也不和醜丫頭玩了,醜丫頭不會打好吃的,還愛哭,一玩不好就說讓她媽找人家裡去。
西遠微笑地看着幾個小傢伙圍着衛成一起吃東西,一邊吵吵嚷嚷着說話。他要慢慢地讓衛老二再也影響不到衛成。
吃過東西,西遠起身領着毛豆角和虎子,一起去查看下鴨、鵝的狀況。旁邊他剛纔歇息的柳樹下,西韋和衛成同幾個小夥伴們正拿着黃泥搓成圓球做彈丸,這裡都是黑土地,也沒有河流,所以石子比較少,孩子們打彈弓用的彈丸都是找黃色的粘土做成泥球,曬乾,村裡冬天取暖用的火盆也是大人用黃粘土做的,還有建房子用的土坯,最好也有粘土,這樣比較結實。也許這些粘土是可以燒成陶器或者瓷器呢,西遠想,可惜他不會製陶制瓷的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