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又往前走了一步,心中已經打好了腹稿。
他擡起頭,透過大門看向前面的小橋流水,語帶悲傷的說:「蒙將軍恐怕會深疑本公子爲何前後變化如此大吧?」
蒙恬老實的點點頭,說實話,這樣的公子他還真看不透,可惜他連夜詢問守門的士衛,卻查不出異狀。
先前的扶蘇溫潤如玉,愛民如子,深受普通人民的愛戴。他不偏不倚,視軍中兵士爲最親衆,不同與他們同吃同睡,也不愛擺架子。能跟着這樣美好的主子,蒙恬覺得自己真的三生有幸,他一直認爲扶蘇最適合繼承秦王之位。
扶蘇眼中閃過一絲淚光,低下頭假裝拭去淚水,然後再次擡起頭,彷佛不讓眼中的淚水流出──
他眼紅紅的說:「蒙將軍是自己人,我也不暪你了。其實我昏倒後,父皇報夢給我,告訴我他被趙高﹑李斯所害,現在還不能入土爲安,他的靈魂飽深受煎熬,期望我能儘快趕回宮爲他辦理後事,移棺入皇墓。我膝行涕淚把實情以告,父皇黯然嘆氣,飄然散去,父皇!父皇!」扶蘇跪下對清亮的月半月悲呼,入戲三分,甚至還縮作一團,悲傷得顫抖起來。
所幸此時人民普遍相信神鬼之說,尤其秦王嬴政求仙問道已久,素來尊崇這等學說,所以蒙恬本人雖然並不太相信鬼神,但還是一下子相信了扶蘇。
這不得不說,扶蘇之前的形象太好了,蒙恬也沒想到一向正直的主子會換了芯,變成說謊不貶眼的戲子。
「真相如此不堪!趙高!李斯!這等奸賊,居然敢謀害皇上!」蒙恬怒髮衝冠,蒙家一向跟嬴政要好,而他本人也是嬴政親自請來給扶蘇當嫡系的,如此器重,令蒙家都感動不已!
「公子,我們現在立即令兵殺入咸陽,活捉趙高﹑李斯等人爲皇上陪葬!」蒙恬眥目欲裂,自有一股不屈的意氣!
扶蘇見戲演夠了,立即收住了淚水站了起來。
他聽到蒙恬所說,卻猶豫起來。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回到現代,而已扶蘇長公子一向形象美好。這番鬼話用來胡弄胡弄自己的嫡系還算了,拿出去跟天下的人民說,會不會有人覺得他是別有用心呢?
他最多隻是一個戲子,那有試過擔任這麼高的職位?
說句不好聽的,他就是萬民景仰的對象,要是鬧出了甚麼。以後‘扶蘇’再回來後會不會受不住罵名而再次自殺?
扶蘇踟躕着,他自覺化解了‘扶蘇’中生命最大的危機,等於救了他一命,原本心中是非常自得的,但現在編造了一個故事出來,枉論世上有沒有鬼神吧,單是這故事到底多少人接受?也是未知之數。
他可不希望把‘扶蘇’搞成了後世人見人罵的過街老鼠!
「等等,蒙將軍。」扶蘇作沉思狀:「我認爲此計不妥。」
「願聞其詳。」
「首先,這兩奸人所作之事,只有父皇報夢一事作證,實在站不住──實在難以服衆。」扶蘇一字一字的琢磨,深怕自己說出甚麼不該說的讓人懷疑!
「唯今之計,我們何不化明爲暗,設計讓趙高他們先行暴露,再在民間散播真相,到時再舉兵一揮而下,自然便順利得多了。」扶蘇沉吟:「到底他們所扶持的人也是我的弟弟,我想父皇不會忍心見到我們兄弟相殘的,如果胡亥愧疚,我也會原諒他。」纔怪,他絕對會把他廢了。
蒙恬不明白爲甚麼報夢一事‘難以服衆’,不過扶蘇最後的理由他接受。他不禁想:果然公子就是心慈,說了這麼多,其實只是爲了保存胡亥公子的性命,他果真沒有跟錯人,這等善良之人才能厚待百姓!長公子沒有改變,他,還是長公子!
他再次拱手,感動地說:「公子的氣度,果真不是我等所能相及的!先前對公子有所猜忌,屬下羞愧!一切依公子所言!」
「……?」扶蘇有點茫然。
不過事情往好方面發展,他是喜見樂聞的,只要穩住蒙恬,上郡的軍隊不就可以任由他調用麼?
「將軍明白就好了。那麼我們先計劃一下怎樣做吧!」扶蘇一臉欣慰的拍拍蒙恬的肩。
「是!」蒙恬正色:「謹尊公子之意。」
「現在天色已晚,我們還是來日從長計議,先行休息!」其實是扶蘇也想不出甚麼好計策,他準備回去琢磨琢磨。
蒙恬此時才驚覺天色昏沉,他愧疚地說:「是屬下大意了。」
扶蘇擺擺手,也沒有怪罪的意思,他跟隨着湘兒溜回自己的房間,吩咐了他們無事不得接近後,自己立即關上房門,舒了一口氣,靠着門滑坐在地上。
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汗流浹背,他立即三除兩扒之間脫掉外衣和內衣,裸//着上身,用手爲自己扇扇風。
「嚇死我了,武俠小說中的殺氣居然是真的,那蒙恬也不是簡單的人啊,以後怎麼辦?」扶蘇發愁,他對扶蘇瞭解不多,只有在接到<秦國大業>這部戲後找了他的生平來看了幾眼,便丟開了專心琢磨好‘扶蘇’這個角色。
所以要是問大概的話,他還能倒背如流,要是問細節──抱歉,有些問題歷史學家至今都還沒有定論。
「通訊器,通訊器,你在那?」扶蘇不死心的在房內翻找,甚至連牀底也找過了,都不見任何異樣。
難不成是不起眼的小物件?
扶蘇站起來,疑惑不解。
無意中他與紅木梳妝檯上的銅鏡對上了眼,他整個人一愣,臉上見鬼似的。
扶蘇不可置信的倒退了一步,撞倒了旁邊的夜壺,金造的夜壺倒在地上,發出噹的一聲。
他頓時驚醒,匆匆的喊了一句:「不要進來!」然後衝到銅鏡前死死的抓着鏡子。
這個人是誰?
不可能,這不是他的臉!
扶蘇用力的抓着臉,似乎想把臉上的一層皮抓下來。
直到他的臉上滲出了些許血絲,他才相信這是真的……
這張臉,真的是長在他的臉上──!
這個時候,他發現身體不太對勁。首先肌肉比起之前的他結實了,其次是手腳粗糙,皮膚較爲黝黑狀,跟他以前的細皮嫩白完全不一樣!
扶蘇絕望的跪下來了,這一刻,他無法說服自己這是假的,是別人幫他整容了。
他似乎是真的穿越了,而且是魂穿!
難怪他能聽懂這個時代奇怪的語言,恐怕是這副身體殘留的意識。
這時扶蘇覺得渾身發冷。
殘留的意識,那……真的扶蘇去了哪?
他借屍還魂了嗎?
扶蘇慌得連走路都不會,他在地上同手同腳的爬行,急忙的回到牀上,用被子包起自己,瑟瑟發抖。
四周黑漆漆,只剩下桌上還有點油燈發出的餘光,因爲沒有續油的關係已經顯得有點暗淡了。
扶蘇疑神疑鬼的左看右看,他總覺得黑暗中有甚麼東西在監視他,這猜想逼得他快發瘋了。
他在被內發抖,慌張的大叫:「湘兒!湘兒!點燈!」
湘兒是和衣睡在外間的,她一聽到扶蘇的叫喊,立即起來,從櫃子內拿出油。
她推開了扶蘇的房門,爲油燈添上了油,然後彎腰行禮:「公子,已添油。」
「不不不!」扶蘇還是覺得不夠亮:「你多點幾盞,多點幾盞!」
湘兒心中有着疑問,不過她還是乖乖出去多備幾盞油燈點上。
房內各處點上幾盞燈後,室內頓時光明起來,把所有黑暗的地方都照出來──只有傢俱的佈置而沒有其他東西。
扶蘇總算舒了一口氣,這時他才發現自己上身沒有穿衣服!
所以他還是縮在被子內,尷尬的往牀內躲了躲。
湘兒從不敢用正眼看扶蘇,倒也沒發現扶蘇的異狀,她再次行禮:「公子,湘兒已辦妥。」
扶蘇擡起頭,想要叫她出去。
房內的光亮讓他清晰地看到湘兒的額頭已經一片青腫,還有暗紅色的血絲凝結住,這個傻丫頭恐怕由剛纔便一直守着扶蘇,沒有空爲自己上藥。
扶蘇放輕了聲音:「你……不用守在門外了,額頭去塗點藥吧,明天換個人來,等傷好了,我再調你回來。」
湘兒不可置信的擡起頭,爾後又想到規矩又立即低下頭,跪下:「湘兒不敢。」她很不容易才熬成了大丫環,可不想因爲……
扶蘇拍過幾次宮鬥劇,這些丫頭的心思瞭解得差不多。
「我保證,你傷好了一定會調你回來的。快去塗藥,別破傷……呃,別引起甚麼病症了。」扶蘇想說破傷風,可是想到古代應該沒有這個名詞,便立即改了口。
「是的,謝公子仁慈!」湘兒激動的再次跪下叩頭。
她沒想到扶蘇長公子這等高貴的人居然會爲她這個低賤的人設想,這一刻湘兒覺得,那怕下一秒扶蘇叫她去死,她也心甘情願!
扶蘇沒想到只是心軟了一下便收穫了一個妹子的心,他只是縮回被子內,繼續瞪向房內,深怕有鬼魂來找他尋仇……
作者有話要說:σ(oao我慢慢寫啊,纔剛放學立即碼到現在,不要拍我……
再強調,坑是不會的,我也是讀者,跳坑的苦逼我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