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死了,我還活着,雨弦,抱歉我不能陪你。江山天下,都是我的責任,還有,在他沒有長大之前,我要活着把一個完好的恆朝交到他手裡。”杜三用聽不出絲毫波瀾的聲音,平靜地敘述着。
魏然愣愣地看了一眼,然後繼續半閉眼睛,轉個身子安安穩穩地醉着,還不忘繼續問問題:“如果這一切都做完了呢?”魏然覺得現在自己是又貪心又自私,可是她不想管這些了,只想好好地由着心去做、去說。
杜三把魏然的頭放在懷裡,另一隻手拿着毯子給魏然蓋着,等魏然都以爲杜三不會回答的時候,才淡淡地傳來一句:“如果,都做完了的話,我也不會。”
“爲什麼……”魏然難以理解了,這男人現在就不能說兩句甜言蜜語來哄哄她嗎……
只見杜三笑着,微微低頭在魏然的額間一吻,似乎感覺那裡還有海棠的香氣,於是多停留了一會兒才說道:“如果我活着,還能想你,還能回憶。”
魏然怔怔看着,忽然一把勾住杜三的脖子,狠狠地啃咬着杜三的脣角,直到血液的腥氣在嘴裡流轉才停下來。而杜三竟然也就靠在那兒任魏然咬着,眉角也不曾皺一下。
魏然看着杜三嘴角的血,含着淚眼問道:“你怎麼不推開,你都不疼嗎?”
“因爲是雨弦,不論痛苦還是愉悅都是我的,不許給別人。”說罷低下頭,帶着絲絲血液的脣,在魏然的臉上四處遊移,從眼角到鼻尖,從眼眸到眉心到臉頰,細細地吻着,柔柔溼溼的吻如蝴蝶一般翻飛。
魏然藉着醉吃吃地笑。趴在杜三胸口,笑裡邊帶着淚水:“從來都是你的。沒有別人,也不會有別人。”
這一夜,有溫柔的纏綿,有徹骨的疼痛,有如花的香氣,有淡淡地情話……
次日清晨。魏然早早醒了,在花園裡逛着,杜三已經上朝去了。魏然就帶着杜四處晃晃。
魏然遠遠看見杜冰心和蘇放來了。蘇放也見着了她。而杜冰心正好背對着。沒有瞧見。只見蘇放和杜冰心說了些什麼。杜冰心便點點頭離開了。
魏然忽然間有些緊張。她知道蘇放支開杜冰心。必然是要過來跟她說些什麼。但一想。生死都已經看開了。一個蘇放又何必再放在心上。
“飛絮。你帶先去用早膳。我先在這兒看看花。留下采棠跟着就行了。你們都下去吧。”魏然留下了心明眼慧而且能守得住嘴地採棠跟着。不管蘇放要說什麼。人多嘴雜總是不好。
蘇放一步步走近。魏然先一步坐到了瑞泱亭中。瑞泱亭三面是水。秋初蓮花還未及謝盡。半開半落地。倒也有份蒼涼地美感。
魏然坐着賞着殘荷。想那句詩來:留得殘荷聽雨聲……這個亭子如果叫聽雨閣。可能會更合適。
“你倒是悠閒自在。”蘇放也沒有稱呼。也沒有拜見。只是進來坐着。而且坐在了魏然對面。
魏然頭也不回,省得看見蘇放煩心,只是懶懶地回了一句:“人生在世,殊難得一閒,偷得浮生半日閒,正好倚欄看蓮。”
“你不該問我點什麼嗎?比如你的咳嗽,是不是老也治不好?”蘇放本來想等魏然先開口,但魏然沉得住氣,他卻早已經忍不住了。
魏然聽了這句話,回頭瞪着蘇放,厲聲道:“原來真是你,本來我只是猜測,蘇放,沒想到真的是你。青夜的茉莉香片是不是你送來的,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麼做?”
蘇放輕佻地看着魏然,緩緩說道:“不爲江山天下,只爲一個人而已,你如果懂得,茉莉香片自然會換成乾淨地茉莉香片。”
“你是在要挾我,蘇放,告訴你我不吃你這一套。昨夜我便唱了,若要死願雙雙死,你給青夜送茉莉香片,不正好是合了我的意嗎?”魏然心裡一突,看來蘇放有解藥,可是魏然卻不願意低頭,尤其是要用自己去換這解藥,她更不願意。
橫豎無非一死,與其看着自己厭惡的人死,不如和自己喜歡地人一起到生命盡頭。
魏然現在理解了,杜三爲什麼昨天晚上說得那番不願陪同雙雙死的話,如果杜三能活得,那很好,如果不能,魏然也不願意低聲下氣去求。
“看來你現在還沒認清楚,沒關係,我等得起,只是杜三等不起了,你自己也等不起了,你好自爲之吧。”蘇放坐回魏然對面的椅子上去,含笑端起茶杯看着魏然。
“就算我們都不久人世,那又怎麼樣,蘇放你高看我了,我沒那偉大,不會爲了任何人犧牲自己,哪怕是最愛的人。也不肯爲自己的生命而屈就你,所以你死心吧,我不會開口說個求字,更不會爲了生死而改變初衷。”魏然望着蓮塘,嘴裡說得強硬,可若能活着,誰願意思死……
蘇放有一刻的怔忡,反省自己是不是手段使得不夠:“魏然,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而這一天不遠了……”
魏然看着蘇放張狂的臉,嗤然一笑道:“後悔,或許吧,或許真有這麼一天,但至少不是現在。就算真有這麼一天,我必需求你,我也不會低下頭的。蘇放,我魏然不是所能強求得了的,你若當我是這世間地柔弱女子,那你就錯了。我,不會像任何人低頭,哪怕這個人可以操縱我地生死,也是一樣。”
蘇放這時才發現,原來一直以爲柔婉的那個女子,竟然骨子裡這麼烈,他……是不是做得太過了,只是事到了這份兒上,也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只好硬着頭皮往前:“是嗎,魏然說不得這樣,我會更欣賞你,那你最好不要低頭求我。我期待看你和杜三,天上人間,雙宿雙棲,雙生雙死……”
魏然就算是心裡在痛、在滴血,臉上卻依舊是滴水不露,笑得分外安定:“真是可惜啊,不能如你所願了,蘇國主不要太失望啊……”
“不,沒關係,你這樣只會讓我更加充滿了希望,都說輕易得輕易舍,難得難捨,這過程比結果更讓人興致高漲,魏然,你成功地讓我更加有興趣了。”蘇放縱然是心裡有絲絲後悔,表面上卻也不聲張,就算是手段做得過了些,他也不悔。
“哪咱們就試試,看看是蘇國主比較耐得住,還是我更不怕死。”魏然其實也在賭,賭蘇放的心,既然是有情地,那麼蘇放未必也就能看着自己死,那樣與他的目地就完全違背了。
蘇放邪邪地勾起一個笑容,站起來轉身,遠遠地丟下一句:“既然如此,我就當這是魏然和我的約定,那我們就來試試,看誰比較沉得住氣吧。”
蘇放一走,魏然只覺得全身都軟了,散散地趴在欄杆上,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採棠看了連忙來扶魏然,魏然推開了採棠,硬是要自己爬起來,爬了半天也是徒勞,採棠搖搖頭道:“娘娘,您又何必,有什麼事不能跟皇上商量呢,這樣獨自面對,何苦來的。”
“是啊,何苦來的,我也這樣想,可是一看到青夜的笑,我就只記着要好好享受,不忍心把事情告訴他。再一看到蘇放的張狂,我又只記得氣,只記得反駁。採棠啊,你說我到底怎麼回事?”魏然也知道剛纔自己把話說得太死了,恐怕真把蘇放的興致挑了起來,這下更不好辦了,事兒也難圓了。
“娘娘,奴婢本不應該說什麼,但奴婢還是想告訴您,什麼事都獨自擔着,有時候反而更容易出事。到是坦然地跟皇上說開了,反而更有好處,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有皇上商量着,也比您一個人強。”雖然採棠聽不明白到底什麼事,但總是反覆生生死死地提起來,肯定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魏然靠在採棠的身上,一隻手扶着亭子裡的紅漆柱子,勉強笑道:“唉……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就是不想告訴青夜,怕他傷心,也怕自己傷心,還有。告訴他,其實也於是無補,只是多添個人傷心難過罷了。”
魏然低下頭,狠狠嘆了幾聲,繼續說道:“我不希望青夜爲我傷心,寧可有一天他知道了怪我沒告訴他,也不想他陪着我傷心難過。”
“娘娘,您就是心事太重了,帝后也是夫妻,夫妻有什麼話是不能說開的。”採棠扶着魏然,一步步緩緩走向恆恩殿,低頭勸着魏然。
“有些事,早知道多傷心,晚知道少傷心,我寧願他晚知道少傷心。”長長一聲嘆息後,魏然再也沒有說話。
採棠也沒有再問,宮裡的事,採棠明白厲害,多聽多做,少說少管纔是宮廷的生存之道。
當魏然回到恆恩殿時,杜已經吃完飯去聽郭逸南授課去了,留下飛絮在收拾,並準備給魏然布早膳,替下朝的杜三準備些吃食。
魏然看到眼前的一切,稍稍安心,在門口便擠出一張笑臉,踏進殿門:“飛絮……”
“娘娘,您回來了,早膳備好了,都是您愛吃的,您先坐着奴婢給娘娘備端水來洗手。”飛絮像只小鳥一樣,說着話就不見了。
魏然笑看着,心裡踏實多了,也就試着把蘇放的話忘記……卻不知,話容易忘,風波同樣容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