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雪花又飄落的時候,上元節宴已經到了尾聲,這個時候,就該是帝王宣佈選哪幾位閨秀入宮了。大臣們都放下了酒杯,眼神直直看着高坐在正中的皇帝,卻見杜三淡淡一笑,眼睛卻沒有看到那些引頸以待的佳麗們,而是看着他們的皇后娘娘。
當禮正大人六王郭司朝宣讀聖旨時,滿場的歡喜立刻變成了有人歡喜有人愁。那個容姿絕美,身段柔軟的洛翩翩封在北宮爲洛夫人,而相貌清淨嬌,撫得一手好琴的楚郭碧顏封在南宮爲顏嬪,而那個瞪了杜三一眼,又把劍舞得氣勢非凡的嶽凌霄則一下子被封到了南宮的華恩殿爲凌妃。
嶽凌霄坐在左側,當時就想提劍上來,看着杜三的眼睛都能噴出火來了,卻被一旁時時看着嶽凌霄的嶽慎思給攔住了,其實說起來嶽慎思也沒想到自己的女兒能入了杜三的眼,畢竟他也只是帶女兒來走個過場,沒想到還真在這麼多嬌美的人兒裡脫穎而出,一舉封了妃。
這事,不僅嶽慎思難以相信,衆大臣聽到這裡都忍不住揉耳朵,確認自己沒聽錯後,又齊齊看向嶽凌霄,嶽凌霄到底是將門虎女,一一瞪回去最後還給了杜三一個白眼。
這一切,魏然淡淡看着,卻覺得心被掏空了似的,竟然一點兒也不疼痛,眼裡的淚也被壓下去,她竟然可以去欣賞那些女子嬌羞的面容,柔婉的身姿,只是心終究還是會空落落的,想來還是失望至極了。
當一衆大臣離開韶光殿後,魏然立刻起身,也不說話也不看杜三,只是徑自向前走,杜瑄早已經被宮女抱回去睡了,整個大殿裡就餘下了杜三和魏然,而魏然現在連和杜三在一個殿內都覺得難受。
杜三卻趕了幾步,一把將正在急步往外走的魏然抱住拉上車輦,上車後,杜三坐在魏然旁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魏然良久,心裡思緒翻騰,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等杜三想好了,剛想說些什麼,卻被魏然堵住了嘴。
魏然的聲音遙渺而空淡,眼神落在前方不知道什麼地方,聲音清冷而讓人覺得不踏實:“不要說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現在,我一個字都不想聽到。”
“雨弦……”魏然話裡的清冷,讓杜三胸口升騰起疼痛的感覺,那個原本愛笑的女子,此刻不知的時候,竟然讓他感覺到這般難受,心彷彿被剖開暴露在了冷風裡,沒有了半點溫度。他知道,會受傷,卻還是怎麼地把她帶進了宮裡,她也知道,依然不管不顧地跟他回了宮,他卻有負了這份信任與堅定。
“不要說一個字,杜青夜,不要讓我怨你,至少現在,我什麼都不想聽。”魏然挑起簾子看着窗外的雪,只覺得渾身上下和外邊的雪是一樣的冷、一樣的蒼白。原來她真的傷心了,很疼很疼,像把鋒利的刀割過,當時是不疼的,等血流乾,傷口暴露在風裡的時候,就連疼痛也是冰冷的了。
魏然看關窗外,風呼嘯而過,夾雜着幾片雪花打到了髮絲上化成了水珠,魏然看着微泛着燭火光芒的水珠,喃喃低語:“你說,一生一世只一人,你說要和我一起努力,你說,若是杜三我便是杜夫人,知道嗎杜青夜,我寧願你只是杜三,而不是恆朝青帝。”
杜三張口想說話。魏然卻繼續開口說着。有些雜亂。更多地是傷心與失望。杜三選擇在一旁聽着。雖然聽地時候。他地心也是極爲疼痛地。但是他想這一切是他應該去受地。他承諾過。卻沒有做到……仰首看着車輦頂部。感覺心魂再被撕扯着。
“你說連你自己都沒想到。竟然會在心裡這麼想念。那時候我聽了是感動地。你說你會照顧我。我也信了。可是青夜這就是你地照顧嗎?”魏然說完這句話。就再也不肯和杜三多說一句。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在這個人面前掉淚。她更怕會一拳頭過去把這個人地臉打個稀爛。更怕自己會一個頭腦發熱。就把千里香波扔到水源裡。
杜三見魏然不說。也不肯他說話。只好靜靜看着在。用力握緊魏然地手。任是怎麼掙扎也不肯鬆開絲毫。只是杜三平時雖然很沉得住氣。面對魏然卻總是容易失了方寸。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雨弦。曾經說過地這些話。我都努力去做。如果我是杜三。一生一世只一人。我是做得到地。就算是皇帝。這裡也永遠只住着你。說想你是真地。說要照顧你也是真地。曾經說過地每一句話都是真地。”
魏然趴在窗沿上。任冷風把臉吹得生疼。依舊不願意把頭縮回去。只有這樣她才能清醒點。也只有這樣她才能強壓下揍杜三一頓狠地地衝動。回想起那些曾經很美好地時光。現在卻那麼諷刺。像是在嘲笑着。一邊讓她溫溫地想起。一邊撕開一切地溫暖過往。
杜三不由得嘆息。他知道魏然會因着宮中種種而難過。最終或許會離開。但他卻強要試上一試。現在不過短短數月。這個女子就已經開始傷痛了。
杜三原想和魏然一起夜宿紫宸殿。魏然卻強烈地拒絕了杜三地要求。杜三沒有辦法。只好親自把魏然送回恆恩殿去。
到恆恩殿時,杜瑄已經睡下,殿內燭火微微,只有飛絮還在等着魏然,見杜三和魏然一起來了恆恩殿,先是吃了一驚,然後迅速點好燈,請那二位不言不語的做下。
飛絮也奇怪了,這兩位,平時都是說說笑笑的,也不知今兒怎麼了?難道因爲上元節宴的事,飛絮看了看覺得肯定就這事了,要不然平時如膠似漆的兩人,今天怎麼會掉冰窖裡了。
飛絮不敢多做停留,這兩人溫情脈脈的時候,看着都讓人羨慕,這兩人冰心冷麪的時候,看着都讓人替他們難受。
魏然坐下來,擡頭不免就看到了杜三,且是一下就看到了眼睛裡,只覺得像是跌了進去,那裡邊有情、有疚、還有無奈。魏然怔怔看着,微微搖頭,卻覺得當初是不應該來的,或相忘於江湖,至少還是能各自留個好念想。
杜三看着魏然,看出了魏然眼底升起來的微微退意,杜三感到深深的不安與痛楚:“雨弦,不要,不要離開。”
魏然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一句話也不想再說,只覺得全身都沒有了力氣,只想好好地睡一覺,只想就這樣睡去以後再醒來,發現已經回到了本應該屬於她的時代,或者是她嚮往的江湖。
杜三看着神色倦怠的魏然,也是一句話說不出來,兩人便就這樣呆坐到了黎明時分,杜三這纔想起應該讓魏然到牀榻上去睡覺,這樣趴着醒來肯定全身發疼。於是杜三伸手抱起了魏然,卻發現手上傳來了異樣的溫度:“來人,去傳醫正。”
“雨弦,雨弦……”看着懷裡臉色蒼白,渾身滾燙的女子,杜三竟然涌起了一絲絲恐懼,萬一這她用這樣的方式離開他,他寧願是去了江湖,至少知道她仍在某一個地方,想看的時候可以看得到,絕不是這樣離開。
“雨弦,你醒醒……”杜三輕搖了魏然幾下,卻發現魏然依舊昏迷不醒,這時候才明白,原來他竟然把這小女子傷得這般深切。
“皇上,請皇上移駕,讓微臣爲娘娘診治。”醫正看着杜三的神情,心裡咯噔一下,從來沒見過他們這位皇上如此不冷靜,原來就算是皇帝也有如癡似狂的時候。
醫正隔着絹帕按在魏然的脈搏上許久,皺眉,他還以爲是什麼大病,只是感染了風寒,他們偉大的皇上陛下卻弄得跟生死離別一樣,倒是讓他嚇了一跳:“回皇上,皇后娘娘只是偶感風寒,微臣開帖藥,不出七日定然能好。”
醫正覺得自己還算說得保守了,這樣輕微的風寒,只要熱一退,基本上就沒啥事了,三、兩天的事,弄得他們還興師動衆的把醫署的人全叫到外面候命,嚇死人了。
“還不趕緊去煎藥,看朕做什麼?”杜三被醫正看得怒火燒成了海,都什麼時候了不得空看他。
醫正也是無辜啊,皇帝不發話他敢自己就走嗎,醫正只好說了句:“是,皇上,微臣立刻下駢準備。”
“皇上,該上早朝了。”杜司朝早就站在外面了,也早就該上朝了,只是看到杜三神情冷落的樣子,有些不忍心叫,所以才拖到現在。
杜三瞪了杜司朝一眼,從來沒發現這六王叔這麼討厭過,就算是以前偶爾無傷大雅的算計,他也從來沒厭惡過,現在卻真是不想看到杜司朝:“六王叔,朕這就去。”
杜三換好朝服,看了眼牀榻上睡着的魏然,心很沉重,卻不得不迎着滿天的陰雲走出恆恩殿。風一陣陣吹來,功夫底子好,從來沒覺得冷過的他,現在竟然冷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