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大妻小妾
天空中柳絮般雪打着旋兒拂過墜落黃色花瓣,帶着香氣一同融化嬌娘烏黑青絲裡,她披着一件厚厚白狐裘,梳着髻帶着玉冠,脣紅齒白,骨架勻稱,身姿筆挺,打眼望去便像一個不足十五精緻小公子。
而她身畔站着一個穿着黑皮裘,容顏俊朗,高大偉岸男子,他像松柏,往那裡一站,迎風傲雪,恣意猖狂。
“進去吧。”他牽着小公子手,那麼自然而然,就像之前已經牽手了無數次。
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穿着打扮貴氣雅緻,兄友弟恭,不知道定要以爲是一對親兄弟了。
翰墨書肆,門面不大卻勝雅緻,以昂貴黃花梨木做門和廊廡,那淺黃泛古顏色,給這書肆增添一份沉澱滄桑感覺,古味兒濃郁。
廊廡上掛燈籠也與別處不同,都是白燈籠,且繁多,上面畫着各式各樣圖案,有小山水,有喜鵲登枝,有國色天香牡丹小圖,還有不畫只題詩,畫風各異,倒像是出自不同人之手。
這樣想着她也就問了。
“那多是寒門學子畫,用來抵賬,你若有喜歡,等我們走時挑一個回去也可。”鳳移花輕描淡寫,見銀寶從書肆裡面出來便問道:“都安排妥當了?”
“都妥當了,大爺,跟奴來。”銀寶打千作揖,引着鳳移花並嬌娘往裡面去了。
嬌娘繼續看,書肆外面樸素高雅,裡面卻大有文章,入門便見左右各安置了一張翹頭書案,後面各跪坐了兩個戴小青帽,穿灰色布衣小童,年紀十五六左右,長得清秀白皙,見有人來卻不上前來招呼,而是低頭寫着什麼,不過一會兒工夫,左邊那小童便恭敬呈上一張翠綠竹牌,上面寫着三個繁體字。
嬌娘仔細辨認,猜測那該是風雅軒,應該是雅間名字。
果然,銀寶拿了竹牌之後給鳳移花看了一眼,鳳移花頷首便低頭問嬌娘,“你要什麼書,要銀寶去給你找?”
“我不能自己找嗎?”嬌娘伸頭往裡面看了一眼,便見一排排書架整齊排列,上面擺放着一摞摞線裝書,有藍皮,有白皮,還有用檀香盒子裝着。
那股子書墨香氣迎頭撲來,嬌娘恍惚覺得自己也成了那文人騷客,詩情大發。
當然這只是感覺罷了,真讓她作詩她就啞了。
“你想和他們擠一處?”
就這時,嬌娘看見幾個布衣學子從後面一排書架後頭走了出來,邊走邊辯論着什麼,笑容滿面,意氣風發,見了女眷,他們一愣,隨即拱手作揖,避去一旁。
嬌娘嘆口氣,“我明白了,那就讓銀寶去吧,你是銀寶?兄弟倆長得真像。”她笑道。
銀寶偷覷一眼,笑着作揖,“玉姑娘,奴是銀寶,要什麼書您吩咐便是。”
“拿些……有關各地風俗人情書吧,或者遊記也可。”
“竟然喜歡看這些,我還以爲你會找些風月話本呢。”鳳移花帶着她進了一間雅室,裡頭鋪着厚厚氈毯,上面放置了一張小几,小几上有紅泥火爐並一壺煮沸茶水,旁邊是一套青瓷茶壺茶杯,是青竹題詩花紋。
雅室西窗下有燕尾案,上面放置了兩個小梅瓶,中間是獸爐,有紫煙正嫋嫋從獸嘴裡飄出,滿室檀香味兒,嗅之使人心靜。
這纔是看書休閒環境啊。
嬌娘大爲感慨。
和這裡一比,現代那些仿製古代茶室真是弱爆了。
“竟然還有話本?”嬌娘坐到鳳移花對面,興沖沖道:“那我能看嗎?”她以爲古代小說就像金,瓶梅,都是禁,書,市場上是不許流通。
“去挑幾本她能看來。”鳳移花對金寶道。
金寶躬身作揖自去。
一時方寸雅室裡便只剩下他們二人,氣氛有些怪怪,鳳移花看她看目不轉睛,而她只能垂着睫毛,滿面羞惱,過了好半響兒,鼓足了勇氣才擡起頭來道:“你看吧,看吧,反正我也不少肉。”
鳳移花嗤笑一聲,點着桌子道:“怎這般沒眼色,水開了,沏茶,這也要我教你嗎?”
“遵命,大爺。”撇開被人命令不爽,她還是很想摸摸這精美瓷器。
正此時,銀寶走了進來,懷裡抱着許多書,面上卻有難言之隱,不等銀寶說話,簾子便被人從外面猛掀開,進來兩個姿色不俗女子。
嬌娘轉頭望去,一眼便認出了其中一個,心中暗叫一聲糟,扭頭看向鳳移花。
鳳移花面上沒有絲毫驚訝,似乎早有所預料,便笑道:“今兒個可真是巧了,逛逛書肆便遇上了你們,過來坐吧。嬌娘,去見過你們大奶奶。”
嬌娘轉頭望向進來兩個女子,便見打頭進來那個穿了一身大紅石榴裙,罩了同色對襟襖子,額頭飽滿,臉膛圓潤,櫻桃脣,瓊管鼻,丹鳳眼,清麗逼人,給人以強烈衝擊感,這便是那教唆她和鳳移花吵鬧大婦杜元春了。
而後面那個,氣質清雅,嫺靜脫俗,年紀和她差不多,是她不認識。
“哎呦,都是一家人,妹妹你別起了。”杜元春上前一步,用巧勁按住嬌娘肩膀,壓她起不來身,“大爺也不需介紹了,這個妹妹我早就見過了。這裡,妾要向大爺告個罪,上次沒問過大爺便私自去了咱們賢德里宅子。”
肩膀上傳來疼痛令嬌娘蹙眉,又聽她提起那宅子,嬌娘便猛看向杜元春,杜元春低頭直射嬌娘眼底,笑道:“妹妹怎這般看我,難道我話有哪裡說錯了嗎?還是妹妹對我不滿?”
“不,沒有。”嬌娘暗淡了眸光,她說沒錯,那宅子可不就是人家嗎。
可是現裡面住是她!
這女人真把她當成包子掐了不成!
這個大婦果真如她猜測那樣,面甜心苦,是個不好相與,所幸她是外室,若是輪到她手裡做妾室,她非得被折磨死不可。
“大奶奶,婢妾去給你倒杯茶。”說罷,作勢起身,如此杜元春也不好繼續壓着嬌娘肩膀不放,順勢擡手用帕子擦了擦臉頰笑着坐到鳳移花身邊,“外面雪越來越大,這不,弄妾臉上都是冰水。”
“大哥。”鳳芸兒終於逮着個插話空兒,欠身行禮。
“你也坐吧。”鳳移花淡淡道。
鳳芸兒覷了他一眼,應了聲,嬌娘原來位置坐了下去,如此一來嬌娘只好暫時淪落成倒茶丫頭。
“是不是書房裡缺了東西?”鳳移花也不需她回答直接道:“你想買什麼便買什麼,記我賬上便可。”
“多謝大哥。”鳳芸兒輕聲細語答。
不是一個母親生,這關係便疏離許多,一問一答之後兄妹倆便沒了話語,倒是杜元春話多,便聽她道:“妹妹,是不是我哪裡得罪你了?”
“大奶奶這是說哪裡話。”嬌娘連忙否定。
“沒有嗎,那爲何妹妹待我如此冷淡,上次咱們姐妹倆不是聊好好嗎,對了,妹妹啊,你可要爲我澄清一件事。”杜元春面浮委屈之色,“你告訴這冤家,我上次都跟你說什麼了,你一五一十都告訴他,我倒要他聽聽,我哪句話不是爲了他好,難道我想接你進府,咱們姐妹倆一起伺候他,綿延子嗣,這還有錯了?”
杜元春輕推了鳳移花一把,見他不爲所動便捂着帕子哭起來,“大爺啊,你這是想逼死我啊——”
“大嫂。”鳳芸兒滿面爲難,看着外面道:“大嫂,你別哭了,仔細被人聽見笑話。”這書肆來來往往可都是士子之流,大嫂怎也不挑地方,說哭便哭起來,真是羞煞她了。
“大哥,你就說個軟話吧。”她皺着眉看向鳳移花,奈何不得他,就直接轉火向嬌娘,“你還愣那裡做什麼,還不來安慰你主母。”
杜元春藏帕子下眼睛斜着看向嬌娘,那眸光像是淬了毒,嬌娘打了個寒顫,絕對不能靠近她,這女子手段太深了,轉頭向鳳移花求助,可他卻置之不理。
“果真是沒有教養,主子話也敢不聽。”鳳芸兒氣死了,哼了一聲,便喊伺候外面大丫頭,“蘭翠,你進來。”
“是。”聽着裡面她們大奶奶哭聲,蘭翠便站不住了,這會兒聽着呼喚,掀開簾子便衝了進來,活像她們大奶奶被欺負了似得,一進來便先瞪了嬌娘一眼。
怎麼會突然就撞上了她呢?!
嬌娘暗自咬牙,想來想去這會兒她好什麼都別做,由得杜元春哭鬧,她是個外室,比府裡妾還低上一等,遇上大婦,她只能伏低做小,裝聾作啞,旁人不指名道姓她絕不開口。
說得多錯得多,還是謹慎小心爲好。
鳳芸兒氣惱杜元春不分場合便哭鬧,扭過頭去不搭理她,鳳移花就是個臉皮厚不怕丟人,看着杜元春哭,他便笑,飲着小茶,翹着二郎腿,道:“春娘,你這是鬧哪一齣啊,嬌娘那事不是早過去了嗎,你何苦再翻出來給自己找不自,看來啊,我說話你始終沒往心裡去,你三從四德也不知都學到哪隻狗兒肚子裡去了。”
杜元春哭聲戛然而止,轉而低泣,委委屈屈趴蘭翠懷裡抽噎,一時這雅室裡只能聽到她喘息聲音。
嬌娘挪了挪膝蓋,又往鳳移花身後跪了跪,權當自己是個透明。
她有心置身事外,可有人不放過她。
杜春娘是個能屈能伸,沒人給她梯子下,她自己從從容容就下來了,整了整妝容嘆息一聲,苦口婆心,“大爺,妾不知妹妹您跟前是怎麼說,可妾卻敢指天發誓,妾做一切都是爲了您好。妾想着,大爺既然那麼寵愛妹妹,這心裡肯定是想給妹妹一個名分,這才自作主張跟妹妹說了些話,咱們這一房,自然是爺說了算,只要爺開口讓進府誰還能阻止得了?沒成想妹妹卻那麼胡鬧,惹得爺生氣,我想來想去這還是我錯,是我沒教好妾室,不若……”
嬌娘一聽頓覺不妙,使勁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眼眶頓紅,一下衝到鳳移花懷裡便哭道:“大爺,是婢妾不好,婢妾沒看清自己身份,婢妾再也不想進府事兒了,婢妾這樣身份也只能外面宅子裡呆着伺候您,大爺,求求大爺,就讓婢妾繼續原來地方呆着吧。大奶奶,多謝您好意,婢妾死了心,再也不想別了,只要能伺候好大爺,不管哪裡都是一樣。”
杜元春臉色一青,看着嬌娘目光一下變了。
“你這賤婢,大奶奶說話你也敢打斷!”蘭翠跪杜春娘身後揚聲呵斥。
“你這……”鳳芸兒一看嬌娘已經撲到鳳移花懷裡去了,她連忙羞捂住臉,起身便逃了出去,
鳳移花放下茶杯,手撫上嬌娘背脊,安慰拍了拍,眸光直射蘭翠,“主子說話,有你插話份兒?”
鳳移花威壓使得蘭翠打了個哆嗦,連忙跪地磕頭,“奴婢該死。”
“回去之後掌嘴二十,我會讓金寶回府去看着你執行。”
“是。”蘭翠心苦,含着淚應了。
“大爺,既然我丫頭都罰了,那,別個人是不是也該罰上一罰?這般才公平不是?”
嬌娘緊張出了一手汗,這會兒她唯一保命符便是鳳移花對她寵愛,她只能抱着他大腿不放。
大婦管家,懲治妾室那是天經地義,可大婦上頭還有天,那便是她們共有夫君,像她此時情況也只能依靠鳳移花偏心。
這一章足足,求花花,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