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之後的雲燕倒是很有幾分滿足，倒是昌之不過隨意動了幾筷子，就說要回訪休息去了。雲燕撇了撇嘴，悄悄對府離說，“是不是所有修煉有成的前輩，性格脾氣都這樣古怪？”
府離顯然有幾分無奈，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這才說道：“前輩們性子是不是奇怪，我們又怎麼可以在背後私下議論呢。好了，既然吃飽了，就快些回去睡覺吧。”
此刻的確是已經快要天黑了，雲燕也點了點頭，回答自己的房間之後，發現函空鏡一片安靜，無論怎麼呼喚，莫遊也並沒有出來答話。不過雲燕已經用不上函空鏡了，這鏡子只要帶在自己身上，似乎就是一個天然的陣法，可以吸收外界的靈氣滋潤那些花草。
既然如此，那麼雲燕也就無需在費神了。只是這小鎮雖然看上去不大，但是尋常鎮子不必帝都還有宵禁，倒是人潮涌動，十分熱鬧。在翠屏山的時候，就算再怎麼輾轉反側睡不着，倒是山中寂靜，也沒有旁的消遣。可是此刻既然到了人間，那種熱鬧和繁華，就好像是美食般吸引着飢餓的人。
她呆呆的坐在窗子邊出神，這客棧的位置極好，看得見長街上人流如織。然而再多的人，映照在眼中卻覺得寂寞無比。畢竟，現在的雲燕，也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從人類忽然變成了吸血鬼，那些新生的吸血鬼，是不是也是這樣寂寞的和自己一樣躲在暗處，偷偷觀望着人類的來來去去呢？
她的腦海裡忽然冒出了這樣奇怪的想法，然而很快被自己逗笑了。做妖怪，其實比做吸血鬼好很多啊。至少不用吸血，也不必害怕陽光什麼的……做妖怪有做妖怪的好處，只不過，成爲了妖怪之後，人間的繁華和熱鬧，好像都隔着一層紗似的。
看得見，也會心動，但總是覺得朦朦朧朧看不清楚。
可是雲燕還是覺得有些輾轉難安，妖怪的世界未免太過殘酷和冷清，但是人間的繁華，因爲體會不到，反而到很想去看看。不過或許是因爲有過死而復生的經歷，二十年經歷過現代社會的繁榮，雲燕並沒有輕舉妄動。
只是稍稍有些羨慕，坐在窗臺上晃着腿。過了一會兒，門外忽然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雲燕揚聲應了，原本就未關緊的門扉被人推開，卻是府離。他看着還沒有入睡的的思幽，沒交微微上揚，“我就知道你還沒睡。”
雲燕吐了吐舌頭，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從來沒有來過人間，所以覺得有趣而已。”她在窗臺上搖搖晃晃的，倒也不怕自己從上面跌下去。府離走到她身邊，伸出手來，“下來吧，今天這小鎮是迎神，所以熱鬧的很。我猜到你恐怕愛熱鬧睡不着，我帶你下去轉轉。”
伸出手的男子青衣飛揚如一隻蝴蝶的羽翼，就連嘴角的笑容都帶着猶如風吹竹林的俊逸和灑脫。雲燕忽然間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伸手搭着府離的手跳下了窗臺。
“真的可以下去麼？昌之不是說讓我們不要亂跑，免得引來道士的追蹤麼。”雲燕倒是有幾分遲疑起來，自古正邪不兩立，還有昨晚莫遊在沉睡之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在人羣之中，只需要儘量收斂妖氣就好了。”府離從手中拿出一枚丹藥，“你服下之後，數天之內妖氣都會收斂起來，旁人是發現不了的。更何況……天下間又哪有那麼多厲害的道士，不過是招搖撞騙之輩居多而已。”
“那就好，我們早去早回，被昌之知道了，他恐怕又會不高興了。”雲燕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璀璨的笑意，連聲催促道。
府離素來穩重，這一次倒是難得也肯陪她發瘋。客棧裡的店小二看見他們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姐和公子是去看燈花的麼，此刻沉然街上人來人往，最是熱鬧不過了呢。”
雲燕只是笑着點了點頭，身姿卻輕盈的彷彿是一隻蝴蝶。府離不遠不近的跟着他，走在身邊過了許久，這才忍不住微微笑道：“你從前，當真從來沒有來過人間麼？”
當然也是有過的啊，甚至用人類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年了。只不過那個時候，並沒有看見過這樣的青石板路。也沒有高冠華衣的男女這樣擦肩而過，更沒有高高懸掛的燈籠，就如同九天之上的銀河傾泄而下。
這麼說，也的確算是從來都沒有來過吧。
在客棧的窗戶邊看着衆人倒是覺得十分有趣，然而真正擠在人堆裡，恐怕就實在不是什麼讓人愉悅的事。或許這裡的迎神會其實也十分罕見，大家紛紛戴上了面具，四處都歡聲笑語，可是擠在人堆裡，還是讓雲燕有幾分喘不過起來。
是真的成爲了妖怪之後，就對這種常人的世界漸漸排斥起來，還是……自己的性子，當真已經厭倦了人多呢。雲燕回過頭去，只看見府離也被人擠着，只是他畢竟是個男子，力氣又大。雲燕想了想，還是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府離，這裡好擠，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青衣如雲的男子微微點了點頭，伸手將她帶了出來。沉然街的確是熱鬧非凡，可是思幽覺得比起擁擠在人羣裡，這樣冷冷的看着，似乎覺得更舒心。
“府離，你也會厭倦人羣麼？爲什麼我明明很想和他們一起玩鬧、開心的看燈。可是看見人羣，我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快樂呢？”雲燕微微皺起了眉頭，滿是困惑的問道。
自己成爲一個妖怪，不過也纔是一個月的時間而已。可是身爲人類的記憶，卻應該有二十年那麼久。但是現在換了一個身份之後，過去的種種似乎都快要忘記了。身爲一個人類需要擔心的事情，生計、工作、愛情、生老病死……此刻都離得那麼遙遠。
遠到這麼想起來，都會讓人覺得和身邊的人類，有一種距離感。
他們的悲
歡喜樂，和妖怪其實是沒有關係的。
雲燕忽然有些傷心了起來，她越來越習慣妖怪這個身份，可是如果有一天自己又變回了人類，朝九晚五的上班，和一個面目寡淡的男人相親結婚，生一個孩子，然後半生都是柴米油鹽，這樣的生活，對自己來說，還可以接受麼？
“我們是妖怪，人間的事情，和我們當然沒有關係。這些繁華和熱鬧其實都是虛假的，你要是和我一樣，能夠畫上數十年或者百年的時間入睡安眠，等你再醒過來，這一街熱熱鬧鬧的人，還剩下幾個是活着的呢？”府離的目光裡有着通透的光，像是看透了世情，然而卻又帶着說不出的疲倦和困頓。
原來如此……雲燕似乎有些明白過來了，妖怪和人類的壽命是不一樣的，需要考慮的東西也不一樣。完全不同的兩個種族，有時候會有交匯，但從始至終，畢竟彼此走的都是不一樣的路。
雲燕陡然間覺得有些沒意思起來，她已經不是人類了，人間的繁華和自己並無關係，既然如此，不如回去睡大覺來的好。
雲燕的心情有些低落，勉強露出了一抹笑容，這才說道：“府離，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這裡的人太多，而想要看花燈，其實站在客棧的窗戶邊看就行了，並不一定非要混在人羣裡。”
“你倒是很有慧根。”府離似乎有幾分詫異，片刻後才忍不住笑了起來，然而那笑容也不過是淡淡的，“從前跟着先生修行的小妖怪們，有一些修煉出了人形，就紛紛離開了浮生山莊。先生從來過問，但是我知道，紅塵三千丈，終究是矇住了太多人的眼睛。”
“其實修煉人身，來到紅塵之中走一趟，那本來就是妖怪的修行，只不過有太多妖怪，一進來，就再也出不去了。”
府離是大師兄，喜歡和晚輩說道理似乎是一件和能理解的事。可是這一次雲燕卻覺得有些奇怪，府離……是在追憶什麼？
雲燕的嘴脣動了動，想要說話，然而就在這一刻，忽然人羣之中發出了**，原本還密集擁擠在一起的人潮飛快的後退，原來是有一隻怪鳥凌空飛起，目光十分兇狠。然而那鳥似乎是受了傷，羽翼上還在滴血，只不過轉瞬間就從人羣中拔地而起掠過高空。
“那是……什麼東西？”雲燕一時間有些目瞪口呆，因爲那隻鳥長得未免太奇怪了，似乎頭頂上還生着角。正是因爲長得奇怪，所以纔會引起人羣的恐慌吧。
“是蠱雕，好像是受了傷。”府離微微皺起了眉頭，看上去卻似乎並不想多管閒事，“我們走吧，它受了傷，無論是被妖怪還是修道之人追蹤，都與我們無關，不要惹上麻煩。”
雲燕有些瞠目結舌，畢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見傳聞中的藥物。蠱雕的性情兇狠，照理說不會出現在鬧市。而且是什麼東西，竟然能讓蠱雕都倉皇而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