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篤定,心卻在微微的顫動。
“那就是人心。人的一顆心是不受任何人控制的,甚至有時,也不受自己控制。你得不到人心,是因爲,你根本不懂得怎麼去愛人,一個不會愛人,也沒有愛的人活在這個世間,是何其悲哀?你縱然變幻莫測,可以一人分飾幾角,就算你變成和另一個人一模一樣,也永遠不是他,因爲,如果兩個人之間心靈相通,是無需容貌和語言的,再多的人,再風華絕代,在我眼裡也只是枉然。”我目光迷離的望着天,“你是仙,是仙界至高無上的王,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可是我的世界裡,曾有一句話,叫做‘只羨鴛鴦不羨仙’。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
慕容君凝睇我,沉下眉,手伸過來。
我退後一步,看着他說:“還有一句話,叫做‘只願得一人,白首不相離。’”輕笑,“這句話,你永遠不會明白。”
他的手停在半空,似是怔住了,口中喃喃:“只願得一人,白首不相離……”猛地盯住我,目光有些波瀾複雜,“我的王妃,你心裡可有這樣一個人?”
那雙星辰般的眼睛在我腦海閃過,我吸了口氣,緩緩搖頭:“沒有。”
沒有……了。人說,心裡唯一的那個人卻藏得最深,既是如此,就讓我好好藏着吧,藏的越深越好,也許,已是永不復見。
慕容君似在沉思,半響,忽然輕輕笑起來:“終有一天,本君會成爲你心底的那個人。”
他的笑在我眼前晃動,我的心冰涼冰涼。
這時,門被推開:“姑娘……”
是雲藍。看見慕容君。她手上端着地玉盤“砰”地跌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慕容君地眼中殺氣頓現。冷地像冰魄一般。掃了她一眼。
雲藍跪下去。身子軟地縮成一團:“天……天君。奴婢不知天君在此。天君恕罪!”
本來清麗地五官全都擠成一團。身子瑟瑟發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位主子平日裡是何等地陰冷狠毒。
慕容君地手指動了動。我猛地抓住他地手:“不!”
他一僵。眼光忽然從我地手上掠過。冰魄散去。化成一抹邪異地笑。又帶着揶揄。回握住我地手:“王妃怎麼了?本君只是想掃去地上地這些碎片。萬一紮了王妃地腳。可就不好了。”
雲藍如獲大赦,連忙去清理那些碎片。
我的手上像是毒蛇爬過,卻任由他抓着,不能動彈半分。
他笑:“王妃的手可真涼啊,雲藍,你是怎麼照顧王妃的?還不快去那些仙凝露來給王妃調理一下氣息。”
雲藍應了連忙退下。
我咬着脣說:“謝天君。”
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良久,終於放下我地手:“我們之間何須言謝?”背過身,似要離去。
我剛要舒一口氣,他卻猛地轉過來,我的樣子剛好落入他的眼簾,他的瞳仁收縮,笑:“十指連心,王妃的心裡似是有心事啊,不過無妨,很快,王妃便會見到你想見的那個人了。”
說完,消失在門口。
我想見的那個人?是楚顏嗎?
我正想着,雲藍已經跌跌撞撞的進來了,“砰”的一聲跪在地上,把我嚇了一跳:“雲藍,你這是幹什麼?”
“姑娘,要不是姑娘剛纔爲雲藍求情,雲藍一定早就身首異處!”她猛地磕頭,“姑娘大恩大德,雲藍三生不忘!”
我心底嘆息,連忙把她扶起來:“起來,起來說話。”
她含着淚起來,那小模樣楚楚可憐,我暗自覺得慕容君真的是個瘋子,陰狠毒辣,喜怒無常,連這麼一個女孩子都不肯放過。
想起人界那滅門之災,記憶裡,那調皮可愛地十二弟,慈祥的爹孃,雖然他們未與我真正相處過,但在回憶裡,我也是那麼溫馨,快樂。
一夜之間覆滅啊,是一夜之間,不,也許,只是彈指之間,不留活口。
要不是婆婆他們的祖先正好不在山莊,事後又躲進了只有族人才知道的那個暗宮,也許真的會一個都不留。
瘋子,慕容君真的是個可怕的瘋子!
也許不過幾日,我就要嫁給這個瘋子。
前世和葉歌在一起時,我總是夢想着我的婚禮,不用太豪華,只要親人朋友都在,最重要的,是身邊最愛的那個人。
而現在,我卻要嫁給一個完全不愛地人,不止是不愛,還有恨,刻骨的厭惡。
我的心猛地收縮起來,心口一陣陣的抽搐,疼痛,我捂着胸口坐下來。
雲藍害怕的看着我:“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我嘴角蒼白地笑:“沒事。”
雲藍立刻拿了一小瓶什麼仙凝露給我服下,在一旁守着我,眼裡溼溼的:“姑娘,雲藍知道,姑娘心裡很苦。”
我看着她,搖搖頭。
“姑娘,雲藍知道你是誰,你是人界地一水姑娘,雲藍在天界就曾聽說過你的事,那時,翡翠……不,天母,還和我們住在一個院子裡,我們都暗自道她命好,被戰神看中,經過戰神地提拔,便可立馬飛天,位列仙班,她那個人,心高氣傲,笑裡藏針,對你好,
閡着,提防着你,所以那時我們都妒忌極了,戰只在天界的仙果會上給他倒過酒,當時他多年輕啊,朝我們輕輕一笑,那眼睛像要把你吸進去。”雲藍地目光變得恐懼,“後來天君奪位,我們姐妹也是一心想跟着他的,可是,沒想到,到了他身邊才知道……”
“知道什麼?”我迷惑的看着她。
她瑟瑟發抖,連忙搖頭,那眼睛裡有深邃的恐懼和厭惡,“沒,沒什麼,”說着握住我的手,那手竟比我還要冰涼,“姑娘,總之,你以後要處處小心。”
我點點頭,輕嘆:“我見過翡翠仙子,她現在……”
我不忍在說下去,瀑布前的一幕又浮現在我腦海,讓我想吐卻吐不出來,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
雲藍的神情倒已淡漠:“那是她咎由自取的,以前仗着天君還寵她,我們受了多少罪?那個時候,我們知道她每次都要偷偷溜下天界去那個翡翠宮,她給我們服了藥,我們什麼都不敢說,可是天君逼問起來,我們有好幾個姐妹沒忍住,最後魂飛魄散。”她咬緊牙關,“我算是忍下來了,當時我每夜都在想,她不是喜歡那個什麼妖界地青龍麼?可青龍愛上了別人,呵,她每次回來都大發脾氣,陰晴不定,我就算受盡折磨,心裡也高興,她也有今天,巴巴的去看人家,結果人家不要她了,最好天君有一天也厭了她,折磨她,讓她身不如死……”
我看着她刻骨的神情,說不話來,她似乎覺察出來,幽幽的看了我一眼:“對不起姑娘,我不該提起青龍大人,我知道你和青龍大人……”
我搖頭打斷她:“沒關係。”
她把我當成了一水清悠,可是我不是。
她又說:“姑娘,你雖前世是凡間女子,這世又爲妖,可是你心腸好,要是我是青龍大人,也會喜歡你。”她壓低了聲音說,“那個女人是瘋子,和她夫君一樣是個瘋子!”
我按住她的手,看了看門外:“雲藍!”
她咯咯咯笑起來:“沒事,姑娘,把話說出來,雲藍心裡反而沒那麼害怕了,我的那些好姐妹都走了,雲藍就算魂飛魄散,也只是去找他們了。從此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害怕,無愛無恨,多好。”
“人人都道做仙好,”她眼神幽怨的看了一眼窗外的院落,“可是,這樣的仙界,與地獄有何不同?”
我默然,也望着那些巨大地樹,心底一片荒涼。
我,就是要在這裡,度過無窮無盡的一生又一生嗎?如若我是人,只需熬上最多百年,也解脫了,可是,妖的壽命是不是要更長?或者,還會長生不死?
在這樣的地方長生不死,陪伴這個一個魔鬼長生不死,是生生世世的折磨啊!
……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我不知天界一天,地下幾年,只覺得麻木不堪。
有時,我甚至希望早點辦了那件事,也好,見一見楚顏。
天界不分日夜,鳥語花香,沒有黑夜,只有這裡的人才知道,這風景如畫的地方,就是一片十八層地獄。
我安靜的打坐,天界的那個仙凝露果然很有用,身體裡像是注了無限的力氣,靈氣充沛,練劍的時候,銀劍似乎越來越亮,亮的有些刺眼。
有時還發出微微的低鳴,我手指劃過劍端,低喃:“都說你是有靈性的,如若我與慕容君以死相拼,你是否會顯靈?”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曾想和母親一樣,自盡而死,管他輪迴,管他這裡地一切,可我終究還是放不下。
如若我死了,慕容君一定會遷怒其他三界,從此天地間再無寧日。
我也想過孤注一擲,乘那天夜裡刺殺慕容君,但談何容易?我的修爲雖在天界進展的很快,七情玲瓏扇和龍脈的氣息越來越融合,修煉的時候都能感覺出來什麼是一日千里。
可是,我怎麼可能是慕容君的對手?
我怔怔的站在林子裡,直到慕容君走到我身後,目光凝視着我的劍:“銀劍,果然不凡。”
我轉過身,冷冷的盯着他的說:“那日你血洗人界,不就是爲了這柄劍麼?現在,你竟放心它在我身上?”
他注視我,笑:“王妃又聽信何人之言,人界之事,你地記憶裡也應存在,你何時看見我出手滅了人族?”
我淡淡的說:“慕容君,這樣說話不是你的風格,既然做了,你難道不敢承認?”
他依然在笑,只是瞳仁收縮:“王妃的膽子越來越大了,不過,本君就喜歡你這樣的性子。”收起笑目光閃動,“地確,人界之事,是我做的。”
我地心抽搐,多少條人命啊,他現在說起來卻彷彿極其輕描淡寫。
他托起我的下頜:“怎麼,王妃是要來尋仇地麼?嘖嘖嘖,你莫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是我地妻子,弒夫之罪,天地不容啊。難不成你想做寡婦麼?”
我咬緊牙關不說話,銀劍在身上跳躍,似要破鞘而出,我強忍着恨意,儘量平靜心緒,安撫着銀劍。
他笑一下:“至於銀劍,那本來就是本君一時心起,纔想要得到的
見了你娘,卻忽然對銀劍不感興趣了,因爲,本君覺娘去翡翠宮,會比得到銀劍更爲有趣,銀劍雖然天下無雙,但對於本君來說,也過是一時的玩物而已,可讓翡翠宮再無寧日,讓有些人痛苦,倒叫本君覺得十分有趣。否則,那銀劍插在翡翠宮近千年,我怎會任由它去?何況,現在你已是本君的妃子,這銀劍跟是我的,有什麼分別?”
我眼中充滿痛苦:“慕容君,爲了你一時的興趣,爲了你想得到的某一樣東西,你竟然彈指間殺了幾千個人,那是活生生有血有肉地人啊!你一定會遭報應的!是,我們是對付不了你,但總有一天,老天會對付你的!你會死的很難看。”
他突然仰天長笑:“老天?老天是個什麼東西?在這個世間,天界是至高無上的天上天,我是天上天地王,我就是天!”
我頹然的坐在牀邊,他停下笑,看住我:“王妃好好歇息,幾個時辰後,也許,你會見到一位故人,本君相信王妃會很高興看見他的。”
我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只是木然的坐着。
雲藍照例端着凝露來屋子裡,她的臉色有些不平常:“姑娘……”
我回過神來,淡淡的問:“雲藍,怎麼了?”
雲藍在我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話,我一時愣住了。
她說:“姑娘,聽幾位姐姐偷偷的告訴我,今日天君要接待個什麼貴賓,聽說……聽說,是其他三界來的。”
是誰?我想來想去,心裡紛亂一片。
又過了不知多少時辰,我拔出銀劍,去院子裡練劍,這些日子,每當心裡煩躁不安的時候,我總以修煉和舞劍來平復心情地波動。
樹影斑駁,我不斷的旋轉旋轉,衣裙像是一朵綻開的花,恍惚中,我彷彿又回到了那片寧靜的小樹林,看那人穿着黑色的長袍,與我劍光交錯。
狹長入髻的眉眼,倔強的脣,永遠冷漠疏離的表情和那偶爾流露的溫柔,一幕一幕,像是緩慢而綿長的鏡頭,在我腦海裡浮現。
我閃身而落,劍光直逼那棵巨大地樹,忽然“砰”的一聲,銀劍上方似是有什麼東西閃過,我猛地停頓下來,眼光錯愕。
那棵樹,那棵巨大的奇形怪狀的樹身上,竟有一道深深的缺口,更詭異地是,那道缺口中正不斷的流出綠色地**,到處是一片血腥的味道。
我駭然地望着這一幕,銀劍上也是那些綠色粘稠的**,正慢慢地滲入進去,彷彿和銀劍化爲了一體,片刻,我擡頭,那樹上的**被樹身吸了進去,而那銀劍上的**,也竟不見了!
銀劍散發出一股奇特的光芒,如一道長虹,難以逼視。
我連忙把銀劍插入劍鞘,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銀劍這樣的光芒似乎太張揚了。
我回過身,從門口進來幾個宮裝少女,我記得,她們是慕容君身邊的那些侍女。
我冷冷的看着她們:“什麼事?我說過,不喜歡人來打擾我!”
她們似乎對我有所忌憚,只是低聲說:“天君讓王妃準備準備,不久之後,在神仙殿,將有盛宴。”
盛宴?我突然想起雲藍說過的那個什麼貴客,天君是要宴請他嗎?究竟是何方神聖?讓慕容君也大動干戈?
我不說話也不反對,那些女子看了我一眼,便來幫我沐浴更衣梳洗。
不得不說,天界的條件真的比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好,那巨大的浴桶竟然是白瓷玉做的,晶瑩剔透,毫無瑕疵,那些冷水注入進去,不出片刻,便變得溫潤如泉,清澈無比。
我浸在水裡,把頭髮散下,不知泡了多久,才被她們緩緩扶起,渾身似乎更精神了,大概是那水的功效。
衣服是一襲湖藍色的雲織金絲百褶裙,外面還有一件琉璃織錦的寶藍色折着暗光的披肩,腳上是一雙金絲光的軟履,上面鑲滿了貓眼一般的寶石。
一步一搖,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呵呵,慕容君,你把我打扮的那麼好,是要讓我去見誰?見誰呢?
更衣完畢,又是上妝,仙界的東西果然又與古代民間不同,一片薄如蟬翼的透明樹葉,貼在臉上稍一會,便肌膚清透如玉,還有帶着馥郁花香的胭脂,什麼百花露……眼花繚亂。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女子才垂首緩緩站到一邊:“王妃,請隨我們去神仙殿。”
神仙殿。
宴會,似乎已經開始。
高殿軟榻上慕容君慵懶而臥,一雙眼睛高深莫測。
底下是歌舞樂曲,一片奢靡。
雲階千里,竟坐滿了人,那些人有的身穿盔甲,有的綾羅綢緞,大概是些各種等級的仙,我也沒有心情去細看。
離慕容君最近的那右手邊的長几軟榻前似乎也坐着一個人,我來不及看,慕容君便笑道:“王妃真是姍姍來遲啊”
我低着頭走進去,感到所有的目光都盯着我,樂聲還在繼續,可那些眼睛中其中有一道目光,讓我的心忽然輕輕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