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鎮。
齊澈與齊景薰之間的正面交鋒雖未開始,可是流言已經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上午齊景薰剛剛執筆一封通知那個在鎮德鎮的替身好生解釋一番穩定人心,而他在另一邊的地下室裡早已氣得怒氣難消。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衆人一早就齊齊聚集在這裡共商大計,其中爲首的便是齊景薰、重離,還有幾名心腹將士。
“好個齊澈,居然在本殿出巡的時候殺了個回馬槍,他是要乘勢把我一舉殲滅掉永絕後患嗎?這樣一來就沒人跟他搶皇位了是嗎?”
齊景薰憤憤難平,猛的一拍桌面,上面的茶盞都是劇烈的一顫,發出“咣噹”的脆響。
室內靜寂,衆人一時也不敢往這個槍口上撞。面面相覷,相互示意推攘,最後一個留着八字鬍的中年男子上前問道:“殿下,事已至此,那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殿下,照末將說,還是趁早聚集兵力一舉攻向皇城,將齊澈拿下,反正已經被抹黑了,就不怕再黑一點,等末將取了他的首級,殿下登上皇位,再治他個逆反之罪不就行了?”
聲音洪亮粗野,生的是虎背熊腰,這個算是將士之類的人明顯是個光知道打戰不知道謀略的大老粗,說話欠妥考慮。
齊景薰只是微微皺眉,顯然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這個時候,他更願意聽聽重離是何態度。
“先生有何高見呢?”
他扭頭,看向那個從進來開始就安安靜靜坐在那不說話不表態的掩面男子。潔白的幃帽遮擋了他此時的神色,卻生出一股叫人信服的力量。他身上散發的那種天塌不驚的氣度讓齊景薰莫名的安心,好像什麼難題在他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
重離繼續着剛剛喝茶的動作,姿態懶散悠閒,好像並沒有聽見齊景薰的憂慮一問。
“喂,殿下問你話呢,你一個小小的幕僚給爺爺我拽什麼呢!”旁邊的大老粗整個一火爆脾氣,也許是仗着平日裡齊景薰多次器重,現在看到一個比他還拽的人,心裡便忍不住窩火,見重離一幅高擺姿態的樣子更是厭惡,嚷嚷着就要上前給重離好看。
齊景薰暗叫一聲不好,這個胡一統平時囂張也就算了,他也知道他暴躁的脾氣,現在居然想要對重離動手,如今是危急時刻可容不得發生自相殘殺的事情!
剛剛想上前阻攔耳邊卻是傳來殺豬一般的慘叫聲,只見那胡一統大地上打滾,撫着右臉頰,鮮血如注,想來是痛苦至極。反觀重離,還是若無其事的喝着茶。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麼出手的,可是室內傳蕩的悽慘叫聲讓人只能鎖定次座的淡定兇手。
“先生息怒!下人無禮,景薰代他向您賠不是,萬望先生以大局爲重,以和爲貴,也算是給景薰一個薄面吧。”
齊景薰見勢不對,趕忙出來打圓場,手心手背都是肉,絕對不能窩裡反啊!而且他的大業若是少了重離,怎麼能成?
“也罷,重離就衝着太子的面子放過他,要是再有下次,割得是舌頭而不是臉了。重離雖乃山村野人一個,怎奈一身脾性難改,而重離也沒有打算改變的想法,太子可明白?”
“是是是,景薰明白,先生一身傲骨,景薰只有欽佩的份,是萬萬不敢吩咐先生的。”
“太子嚴重了。”
得到重離的不追究,齊景薰才鬆一口氣般的下令將受傷的胡一統帶下療傷,重新坐於位子上。原本有些吵鬧的內室一下子又詭異般的安靜,連輕微的呼氣聲幾乎都可聽見,心跳如雷,是對那個男子的畏懼。
“如今我方陷入不利,皇宮內有齊澈重兵防守,如此困境,敢問先生可有應對之法?”
將剛剛被打斷的問題再次提一遍,不過這次可沒有人再出言指責重離的目中無人了。
好在,重離這次總算是不負衆望的開了尊口。
“太子可曾記得重離以前過說,世間一切都沒有絕對的利或是弊,物極必反,就算是行軍打戰,亦是如此。”
“先生的意思是齊澈的此番做法不僅不是弊,而是大大的利?”
“正是。”
一句話出,衆人費解,卻是都將目光留在了說出那樣話的男子身上。這一刻,他們相信他的能力與謀略似乎真的有些不簡單。
“願聞其詳。”齊景薰有了一絲狐疑,卻也不得不虛心請教。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是流言,齊澈可說,難道太子你就不可說嗎?”隱於幃帽白沙下的脣角微微勾起,隔着面料視着正灼灼看向自己的齊景薰,“流言不在真,卻是能混淆衆人的眼睛,從而影響人的判斷,信不信,不在你,亦不在齊澈,而是看着這場爭奪的人。誰規定的太子所說的話就沒有人信呢?”
齊景薰本是疑惑的眸子在聽得重離一步步解析之後泛起了點點星光,愈來愈亮,他馬上意有所會的迴應,“先生的意思是說景薰也可以散步一些不利於齊澈的謠言,造成混亂,更可以以此爲契機名真言順的率兵進京聲討齊澈,到那時一決雌雄!”
他控制不住的激動起身,眸裡是近乎狂熱的憧憬,想不到齊澈千算萬算竟算不到他還有重離這樣一個不世出的曠世軍事,能在瞬間將不利的條件轉化爲有利的一面。
“太子果然聰慧,重離佩服。”男子讚許的點點頭。
得到重離的肯定,齊景薰更是信心大增,“事不宜遲,機不可失,景薰馬上就召集兵力整裝想京城進發!到時,看誰還敢與我爭鋒,那個皇位遲早是我的!”
“也好,那重離在此就先預祝太子馬到成功。”
其他的人員相視一眼,彷彿是演練過了千百回似的,齊刷刷的屈膝下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除了重離,在旁的各個大員都是紛紛下跪行禮,高呼萬歲,儼然已經把齊景薰當成了未來的新王。
“哈哈哈,好好!衆愛卿平身。”齊景薰被這一叫亂了心神,沉醉在新皇的美夢中不可自拔,當即以皇帝自居迴應衆臣。
室內,除了一人,僅剩全部的癲狂,他冷眸看着與他無關的那羣人的自導自演,如此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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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很多事是難以預料的,就像席心緲,爲着心中的那個無法言喻的不安,她冒險出城隻身來到這個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地震的鎮德鎮,卻不知與另一邊的水冽寒失之交臂。
她到了,他走了,永遠,只差那麼一點點……
等到席心緲來到這個被預言要發生巨大災難的鎮德鎮時,偌大的城鎮只剩下滿目的荒涼與空寂。方圓幾裡,人蹤盡滅,就連任何蟲鳴鳥啼也不曾出現過,毫無生機,只剩悲涼的灰敗。
黯淡的陰沉沉的天,翻滾着的烏雲,連天壓地而來,狂風大作,吹起飛沙走石,混着濃厚的泥土氣息,幾欲叫人窒息。
眼前留給席心緲的,是一座空城,混沌的黃土顏色佔據了她的滿滿的眼眶,她困難的睜着眼,想急於尋出那個叫她不得安睡的罪魁禍首,可是迴應她的,永遠只是呼呼的狂風。
“重離,你給我出來,重離,重離!你在哪裡?快給我出來,我沒心情跟你玩……”
席心緲的黑色斗篷在空中肆意翻揚,黃沙中的黑色,其實也很脆弱。
沒有迴應,難道他不在這裡?還是……
看着周圍無人的喧囂,席心緲艱難的左右打探了一下,外面沒有,會不會還在裡面?
“轟隆---”悶雷響徹天際,大地似乎也有一絲震顫。
顧不得許多,席心緲馬上朝着更深的裡面衝去,那一抹黑終於隱蓋在鋪天滿地的沙黃之中……
另一邊。
那支軍隊還在行進着,衆士兵身穿鎧甲,手持鐵盾和長矛,整齊的列隊朝着京師進發。
長長的隊伍前面是幾個騎馬的首領,其中,就包括那個一身白衣的重離。
“先生,您怎麼了?”齊景薰一臉焦急,他本是與重離對排騎馬,他不明白剛剛還好好的重離怎麼突然就俯身,一隻手緊按胸口,雖是隔着面紗,齊景薰還是能感覺到他的不尋常。
微微喘息,拽緊的骨節已經泛白,“無礙。”重新直起身子,平靜道。
齊景薰不疑有他,稍稍放心收回視線,朝後面看了一眼鐵甲騎兵,滿眼的欣喜,這一支軍隊,是他見過的有史以來最強大,武力最頂尖的軍隊,又看向身邊的得力助手,表情愉悅。
他沒有注意到,隔着面紗下的那個男子的表情,是慘白一片。
重離緊拽着的手並沒有鬆開,身體也是一直緊繃着,剛剛那強烈的心悸似乎還有餘痛,那麼清晰,那麼刺骨,彷彿生生要將他的心刺穿。
爲什麼會這樣?
是預警麼?偶然瞥見那處的白色印記,瞳孔猛地一縮,身體更是不受控制的一顫,難道是……
不敢再想,猛地提氣飛身而去,“你只管先行。”話還猶言在耳,人卻身影全無。
齊景薰大驚,眼看着重離如蒼鷹般迅猛疾馳而去,那一躍,足足有十幾丈之高,他根本就沒來得及阻止。那一刻,全軍上下看着神鬼莫測的絕世高手如仙般消失,不禁大駭,此等絕人……
而那個奮不顧身一往直前的男子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接近着那座廢城,他只嫌不夠快,一雙藍眸傾泄而出的慌張與不安,那是對彷彿要失去什麼摯愛一般的恐懼。
是你嗎,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