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壯離家快兩個月後寄來了第一封信, 那時候都快入伏了。大壯把信揣在胸口帶回家給張寶看。三壯說了最近兩個月的事情,行軍,安營, 紮寨。也說了沿途看見的事物。最後說到自己就在石鳴一手下做參謀。
吃完晚飯, 一家人坐在一起, 由四壯給三壯回信。張寶和大壯瑣瑣碎碎地說了家裡的事情, 二壯叮囑他要照顧好自己, 四壯給他三個報喜說自己定親了,五壯說他會聽話,大華小華讓他缺衣服的時候說, 家裡立馬就做了寄去,啞叔讓他多聽將軍的話。
三壯走了, 在張家莊辦的免費學堂沒了先生。本來一些樂滋滋來聽課的老鄉們向張寶反映, 希望還有先生來教書。張寶覺得掃盲的行動要堅持到底, 不能半途而廢,而且一些歲數大的人再把知識拾起來也不容易。再說, 做好事也是積德。四壯雖然學識不好,但字認得全。貝貝和五壯也都能來當小先生。張寶還給他們排了個課表。三個孩子也都很認真,在張寶的指引下,知道提前備課,儘量把一節課上的內容豐富。
三壯在自家莊子上辦學堂的事情方仲儒是知道的, 那時候三壯已經不在私塾唸書, 方仲儒也沒過多關心。而如今, 他的兩個學生都在無償地教授別人知識, 他真起了好奇心。家裡的僕從秋子慢慢地趕着驢車載着方仲儒去張家莊。站在學堂窗外, 看屋裡擠的滿滿的人頭,還有張貝那眉目飛揚的神情。久久之後, 方仲儒感嘆了句,“後生可畏。”在莊上找人問了張寶家的位置,方仲儒便去了那二層小樓拜訪。
看到籬笆環繞的二層小樓,方仲儒一開始是驚訝的,驚訝之後便是瞭然。有這樣見識的哥兒住怎麼樣的地方都不足以驚奇。
虎子趴在樹下的涼蓆上打盹,狗子躺在一邊數自己的手指頭。聽見腳步聲,狗子翻身坐起來,“咦?”
虎子聽見聲音睜開迷濛的大眼睛,見是陌生人,人立馬就清醒了,“老爺爺,你找誰?”
“我找張寶,張寶是住這麼?”
虎子還沒答話,狗子就扯着嗓門開始叫,“大伯麼,大伯麼。”
張寶在屋裡正開西瓜,刀一劈西瓜應聲就開裂了。再看看紅豔豔的瓤子,張寶暗自預測這是一個好吃的西瓜。沒等張寶下第二刀,就聽見狗子那拖腔拉調的聲音。
張寶擦擦手,邊走邊高聲問,“咋了?狗子你咋了?”
走到門口一見是方仲儒,表情立馬變得恭敬。古代的文人大都是有風骨的,據自己觀察和幾個孩子的講述,張寶推測面前這位花白頭髮的來人也是個有錚錚傲骨的文人。“老先生怎麼來了,今天就在俺們家吃了。”
方仲儒來找張寶就是聊聊這個學堂的事情。老先生有表態說要向張寶學習,打算以後也不收束脩,卻被張寶阻止了。張寶說,“老先生,大學堂教的人是知識淺薄的人,只起到啓蒙開化作用,因此先生不需要學識多豐富。就比如四壯,他學識就不好,但是他能教人識字看書。您呢,教的是未來棟樑。您知識豐富,學生受到的教導也多。從本質上來講,兩個學堂的教育目的是不一樣的。更何況,如果您也免了束脩,那麼學生濟濟一堂,素質參差不齊,對學生也不好。”
方仲儒仔細一想,也是這麼個理。兩個人深入交流了學堂這個事情,方仲儒覺得受益匪淺。最後張寶說的那句“教育是立國之本”深深地震撼到了這位老文人。幾百年後的思想理念突然植入到這個老文人的腦中,竟然使得這位老人顫抖起來,“好,說的好。教育是立國之根本。”
本來打算留下吃法的人,由家裡的僕從扶着走了。張寶還有點莫名奇妙。
剛立秋,大壯就催小華給三壯做身棉衣,生怕他那三弟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凍。立秋沒幾天,三壯的冬衣就寄了出去。在張寶開始穿小襖的時候,三壯的信來了。三壯信中的內容寫的多的也都是些瑣碎。他說衣服收到了,他讓家裡勿掛念,他一切都好。他說他沒攢下來錢,用幾個月的銀錢在附近的城裡買了頭豬趕回軍營,殺了燉了和大家一起吃。他也講戰爭,講他看見過的血流成河,講因戰爭家破人亡的百姓。不過這種殘酷的戰爭他講的很少,幾句帶過。
家人給他回信,問他軍隊裡能不能吃飽,問他冬衣薄不薄,問他有沒有受傷,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在書信的來來往往中又過了一年。
立春那天,蚊子給大家發雞蛋,是適哥兒懷孕了。原來只是四個相依爲命的小乞丐組成的家庭,現在越發像個樣子。蚊子說,等孩子生出來了,就取名叫感恩。
這一年,越來越多的人投身公益教育。這裡面有方老先生很大的功勞。現在的平江鎮,就是三歲小兒、七十歲老哥兒都能背出幾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