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家雖已分家,但分家前說好了,這一季的糧食收穫時全家人一起收,等交完稅後,平均分給各房,往後呢,就各種各的地。
田間水稻已然全部抽穗,綠色的穗苗欣欣向榮,在田埂上走着,隨處可見三三兩兩在田間勞作的農民,勤勞的耕作人小心的伺候着水稻,期待着新的豐收。
田箏看着這種水墨畫似的景象,躁亂的內心被撫平靜,周氏打發她來給田老三送午食,走了一刻多鐘,來到他們家田地,田老三正彎腰在田地裡扯稗草,稻穗正是成熟的關鍵時期,不能讓這些害草搶了養分……
見田箏走來,田玉景屁顛屁顛跑過來,臉上十分高興:“箏箏姐,快來看看這是什麼!”
他說完,將手中的東西舉高了遞給田箏看。
是用幾根稻草捆得很嚴實的七、八隻青蛙,個頭有婦人拳頭大小,兩隻眼睛鼓鼓……
猛然被塞在眼前,田箏嚇了一跳,待看清是什麼,這才鬆口氣,“阿景你拿着這個幹嘛!”
“吃呀!”田玉景表情十分天真無邪,咧嘴對着青蛙笑的傻乎乎的,彷彿眼前不是綠皮的青蛙,而是一盤美味,“咱爹捉的!你看這隻,差點給它跑掉了!”
唉呀媽呀……田箏不是沒吃過鐵板田雞、田雞滑粥之類,心裡倒沒升起什麼聖母之心,就是看着這些青蛙太可憐了,不忍目睹,於是對還在向她展示手中那一串青蛙的田玉景道:“阿景你把它們放開,來吃飯了。”
田玉景把那串青蛙用稻草綁一束水稻根上,這才洗手吃飯。
田老三隨意在水坑裡洗了手,也上了岸,笑問:“咱閨女餓不餓?爹給你吃一口。”
“爹,我在家裡吃的可飽了!”田箏趕忙道。
周氏出門前給備好的簡單飯菜,用竹籃子裝好,穩固了後才讓田箏帶來,忙碌一上午,田老三和田玉景父子倆吃得特別香。
田玉景邊吃還邊嘟嚷,“爹……晚上我們有田雞吃吧?”
田老三夾了醬菜入口,笑道:“有!你等下跟姐姐一起家去,讓你娘給你做紅燒田雞……”
田玉景笑得眯起了眼睛,“箏箏姐,我們等下就回去啊。”
見弟弟這滿足的樣兒,田箏恨不得捏一下他那小臉蛋,“你趕緊吃吧。吃飯不許講那麼多話。”
田玉景不樂意了:“爹孃都沒那多規矩,哼……”
田箏一輩子沒做過姐姐,此時有了弟弟,免不了要逞逞威風,她哥以前也老愛數落不讓她吃飯時講話呢。
姐弟倆的對話,惹來田老三哈哈大笑,末了田老三道:“咱閨女和兒子都回家去吧,讓你們娘晚上再打一碗蛋花湯來喝。”
哎呦……家裡就二十三個雞蛋呢,爹你太奢侈了吧?田箏忍不住在心裡嘀咕。她家現在有多少財產,她可是一清二楚,每天雞鴨下了蛋,田箏都要細細的數一遍存貨。
親眼見着雞蛋由少到多的過程,很容易產生滿足感。不過現在母雞還沒到抱窩的時候,雞蛋放久了會壞,倒不如給家裡人吃了。
午後陽光炙熱,帶着弟弟回家途中,田箏在經過魏秀才家荷花塘時,隨手扯了兩朵荷葉頂在頭上遮陽,田玉景阻止不及,只能道:“姐,壞了!你摘了秀才家的荷葉,小郎哥會打人的!”
不會吧?田箏左右掃了一眼,發現沒人,於是問弟弟:“這麼多荷葉,摘兩朵不礙事吧?”今日出門忘了拿斗笠,看弟弟被太陽曬得滿頭大汗,田箏也顧不得什麼公德心了,見這麼一大片荷葉田,就忍不住摘了荷葉下來。
田玉景苦着臉,也想不通要怎麼解開目前的局面。有些無力道:“若是小郎哥知道了,會叫七寶咬人的。”
田箏立刻道:“就七寶那熊樣?能咬人?”
田玉景很喜歡七寶,聽姐姐語氣不屑,不高興道:“七寶纔不熊呢!它上次還捉了大老鼠!”
狗拿耗子有啥好得意的。
“好了啦!等下看到魏小郎就道歉罷!”田箏安撫田玉景道,荷葉都已經扯下來了,不用豈不是更浪費。
鴨頭源村村霸魏琅近來常被父親拘束在家裡讀四書五經論語等,他四歲已經啓蒙,如今雖不太懂此類儒家大學的意境,但字面意思稍微能理解一點。
而今天,魏琅不經意間翻桌上書籍,讀到三綱五常,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他大吃一驚,反覆看了夫爲妻綱那一欄,七歲稚齡的魏琅悟出了一個驚天大道理。
原來爲妻者必須絕對服從爲夫者!
魏琅想,以他如今之力,既打不過田箏,不若換種方式令她臣服?
魏琅自認打遍村裡無敵手,天上地下除了他哥、他爹,沒人打得過他,殊不知因着對魏秀才的敬重,村子裡的小孩子得了家長吩咐,不可傷着魏小郎,故而才造成了他這種錯覺!
那一日竟被一姑娘家打敗,魏琅心裡存着巨大的恥辱之心,總想着掰回一程,田箏這塊石頭一直壓在魏琅心口上,若是不能搬開這塊臭石頭,他就覺得日子過得非常不好。猛然間這一發現,魏琅覺得自己終於找到更好的辦法整治田箏了。
一時間,眼前不由浮現出天真妹對自己點頭哈腰,畢恭畢敬的場景,魏琅嘴角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心情霎時大好。
又讀了一個時辰書,終於獲准出去玩兒,魏琅牽着小黑狗,一路大搖大擺的在田間撒歡兒,出了村口,原是打算折回去,卻瞥見遠處兩個小人兒頭頂着大大的荷葉,慢悠悠的向前走來……
魏琅忍不住蹙眉,他家荷花開了,很是惹來了一羣大姑娘俏媳婦觀景,總有那管不住手的採摘幾朵花,魏秀才愛文墨,每年這個時候就愛搬來桌椅,擺開架勢畫幾幅以荷花爲景的水墨畫,往年有人摘花,魏秀才就非常生氣,不過礙於鄉里鄉親,不好多計較。
而見了爹爹的態度,魏琅自然也不待見禍害荷葉的人。
待人走近了,認出是田箏,魏琅哼哼了一聲,叫喚道:“天真妹,哪個準你摘荷葉了?”
田箏嘆了一聲倒黴,“實在對不住,太陽太烈了,拔了你家兩朵荷葉……”
田玉景見了魏琅倒是很高興,歡喜的叫了哥,然後就找七寶玩兒了,七寶似乎跟田玉景熟悉,搖着尾巴汪汪的跟他玩起來……
魏琅既有了主意,這時候就不跟田箏計較這些細枝末節,於是很大方道:“道歉不是這個理,這樣罷,你給我做一個荷包,我就原諒你。”
耳濡目染多了,魏琅也懂了姑娘家給男人做荷包的意思,既然決定要娶田箏爲妻,怎的不收她做的荷包爲信物。
想到要戴田箏妹做的破荷包,魏琅有些糾結,罷了!罷了!他就勉爲其難好了!
田箏此刻哪裡知道魏小郎心裡的彎彎繞繞,她特別想吐槽兩句,丫的啊!這搶劫也沒這麼搶的啊,倆破荷葉就想詐人家一個布荷包,於是心裡就有些不甘願,道:“魏小郎,我給兩文錢買你的荷葉算了。你家就是九品金蓮一朵一文錢也賺大發了吧。”
魏琅哪是會接受別人意見的人,何況他自認爲要在田箏面前擺出爲夫的威嚴,但是一定得顯得合情合理,於是就道:“既要道歉,就拿出道歉的誠意,你心不誠,故而不願。”
田箏只納悶,魏小郎啥事嘴皮子變利索了,只能憋着氣道:“算了!我就做給你吧。”
魏琅這才裂開嘴開心的笑了,馬上轉頭對田玉景道:“阿景,你來我家裡,我讓你看我新的弓,可厲害着呢,我試過能打下還在飛的麻雀呢。”
田玉景眼睛一亮,歡呼道:“真的嗎?小郎哥,我們快去看吧。”
懷着對新武器的崇拜之情,兩個男孩子簽着一條狗,樂顛顛的跑走了。
田箏頓時有種被坑了的感覺!
晚霞當空,寧靜的村莊上升起炊煙裊裊。
田玉景跟着魏琅玩兒去了,田箏只得接過那串青蛙回家,進了廚房,周氏正在洗刷鐵鍋,準備炒一疊萵筍葉,再挖一些罈子菜出來做主菜,米粒是早就下鍋的了,等一切辦妥後,就可以讓孩子們叫他爹回家吃飯了。
“娘,給你!”田箏把青蛙遞給周氏,又叮囑道:“爹讓你紅燒了。”
周氏接過手,吩咐道:“去菜園子裡摘一把蔥回來,蒜薹也摘一手好了,記得在水溝裡洗了泥土再帶回來。”
他們家菜園子邊有一條小水渠,水溝乾淨清澈,摘了菜後,順帶在水溝裡洗了,回來再打點水稍微沖刷下就可以直接入鍋炒。
這年頭沒什麼農藥化肥,田間的水直接用手捧來就可以入口。不過田箏不會去嘗試,菜園子裡的蒜苗已經出苔了,估計再等段時間就有大蒜吃,蔥倒是長得鬱鬱蔥蔥的,田箏摘了蔥蒜,在水溝裡洗乾淨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