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周姥姥哼道:“你念着他們,他們能常念着你就好。”

周氏道:“娘,你說什麼呢。這些別說了。”

原本田家分了家,按理周家該派個人去問候一番,可自己兩個兒子一個也沒去,周姥姥想去,身子又不好。二兒子二兒媳最近在鎮上弄了個攤子,一時忙碌不去情有可原,但是,大兒子大兒媳完全無理由不上妹妹妹夫那兒。

爲這事,周姥姥心裡就很不高興了。跟兒子媳婦講話時,還夾槍帶棒的。

周姥姥對四個孩子,最愧疚的就是周氏了,當年田箏姥爺得了一場病,治病得花大筆的銀子,好好的家境就這樣落敗了。正好老田家的尹氏看中了周氏,肯出六兩銀子做聘禮給她三兒子做媳婦,周姥姥一咬牙,就這麼把閨女給嫁出去了。

後來,周姥爺依然沒治好。看着周氏日子不好過,周姥姥卻落下心病,認爲是自己造成的,有事沒事就敲打着兒子們看顧周氏。

周姥姥道:“你家公家婆近來身子如何了?”

周氏回道:“公公身子還可以,婆婆近來也能吃能睡了。都想開了……”

周姥姥深有感觸,道:“兒女哪有不離開身邊的,他們能想開就好。有兩個老傢伙在你們身邊,你們那一家子纔不會離心離德……”

大鳳朝的淳樸百姓,大都還是信奉父母在不分家,對分家這樣的大事,都得經過再三考慮、權衡,像田老漢、尹氏這樣乾脆分了家,周姥姥感覺心有慼慼焉,若不是大兒媳婦太過厲害,她也不會那般早就讓兩個兒子早早分開了。

周氏道:“大事上公婆還會幫我們掌着的。娘你且安心罷。”說完了,又問:“怎不見欣丫頭?”

周欣是週二舅的大女兒,比田葉大了三歲,今年十二歲了。

周姥姥道:“她娘弄的煎餅攤子,跟着一塊打下手呢。”

周家分家時,周大舅佔了祖屋和大頭,分給週二舅的只六畝水田,兩畝山地,水田全部種了水稻,山地既要種麥子和玉米,還要騰出一點種蔬菜,雖產出夠一家大小嚼用,卻是存不下幾個錢。

週二舅夫妻倆熬了這些年日子,終於商議了在鎮上支個攤子賣煎餅,賣了有兩個多月了,如今生意尚可。

田地上由週二舅忙,周姥姥又幫着看護家裡,二舅媽帶着大女兒專心的看管攤子。一日下來能賺個幾十文錢,積少成多,也不比賣蔬菜賺的少。二舅媽每日一大早起來和麪、發麪、弄些佐料,弄完很早就去鎮上佔位置。這可真真是賺的辛苦錢。

周氏感嘆道:“也虧得二嫂子能吃得這些苦。”

周姥姥心裡是認同的,卻還是道:“她不吃這些苦,又能咋樣?兒女眼看着一個個躥苗似的長大了,手裡沒一個錢,將來媳婦女婿往哪兒找?”

說到這裡,周氏想着自家三個孩子,過得幾年,也要操心這些問題,免不得感同身受。雖然有了香皂這樣做夢似的好事,周氏心裡的那股不安定感,比之田老三一點也不少。

這些事,她想了想,還是不打算跟娘說。既然說到嫁娶這些事了,又想到婆婆託付的,便又問道:“香草那丫頭,近來怎麼樣?可有人上門提親?”

說起這個,周姥姥滿臉的義憤填膺,惱道:“那吃了屎尿的周賴頭子,前兒還想聘了香草去做填房,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自己是不是人樣!”

這周賴頭可不是好人,五十好幾的糟老頭了,還想老牛吃嫩草,周氏聽了,也跟着罵道:“那個混人!”

周賴頭在周家村就是個人人喊打的混物,盡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早年,周氏還未出嫁時,老周家種了一塊田的蘿蔔,夜裡下雪就沒打算收,結果一夜之間被人偷光了。第二天厚厚大雪覆蓋了整個村莊,周家村人也是等到雪化了才曉得蘿蔔早被偷光,氣得周姥姥就要上門跟周賴頭拼命。

那周賴頭光腳不怕穿鞋的,一句‘哪個眼睛看到我偷你家蘿蔔了,你在我家搜出一根蘿蔔試試……’就把周家人堵死了。周家人沒有證據,只得吃了啞巴虧,周姥姥也是聽別人說周賴頭家那幾日扔了很多蘿蔔纓子出來,纔敢斷定是他偷的。

這無賴做的下作事,也不是一樁兩樁了!跟浪、婦偷情,調戲別人家媳婦閨女的事也沒少幹!

春草是個好姑娘,可不能毀在這種人渣手上。

於是,周氏道:“我婆婆昨兒託我去春草家說項說項,想聘了給他五叔。娘你怎麼說?”

周姥姥聽了,大聲道:“這是好事呀!”

周氏有些爲難,遲疑了下,又道:“就是我二華叔那裡,能好講話嗎?他捨得放了春草去嫁人?”

一說這個,周姥姥又是要上火!她扯了下嘴皮,哼道:“他週二華敢!沒有拖着閨女二十一歲年紀了不放人的道理!看他這些年,有那點做爹的樣,只會窩裡橫的東西,阿琴你儘管去說,週二華若不同意,有我這個做嫂子的出面。”

得了周姥姥同意,周氏這心裡的石頭算是放下了。

午飯擺在院子裡的大柚子樹下吃的,周大舅夫妻倆不在家,周氏便讓周兵帶着大房幾個孩子一起來吃。

周大舅一個兒子周兵、大女兒周燕、二女兒周香,而周大舅也是三個孩子,大女兒周欣、二兒子周旺、三兒子周福。

加上田家的三個小孩,一大桌子的人熱熱鬧鬧的吃了午飯。

男孩子好玩樂,田玉景被表哥表弟們帶着滿田野的瘋跑,早不知東南西北了。田葉、田箏只得跟着大表姐周燕、二表姐周香一起做些繡活。這兒離縣城近,繡花繡得好,能拿到縣城的繡鋪換錢,沒事的時候,大舅媽就壓着兩個女兒做這些填補家用。

田葉倒是能跟她們聊得起勁,田箏一點共同語言也沒有。看着幾個女孩子做女紅,不免覺得無趣。

正好周氏要去春草家,田箏纏着孃親一起跟了去。

春草家在村尾,走了十幾分鐘的路程,纔到她家門前。是一座看起來不大好,用茅草做屋頂的房子,瞧着收拾的比較乾淨。

田箏她們還未進門,就見一老頭被轟了出來,嘴巴罵罵咧咧……

“周賴頭你他娘再敢多嘴?老子砍死你!!!砍死你!!!”說話的是個十幾歲的大個子男孩,手裡拿着切菜用的菜刀,鼓着臉恨恨的罵道。

周氏與田箏正好與那周賴頭迎了個照面,那糟粕的老頭嘴角掛着猥瑣的笑容,露出一口噁心的黃牙。

他知曉春草的弟弟不敢真下手砍了他,離開之前還大喊說下流話:“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想做我老子,你就乖乖等着做我的小舅子吧……我可不得好生疼疼你那香草姐姐……那白嫩嫩的小身子喲……”

周氏皺緊眉頭……若不是那周賴頭跑得快,她都快忍不住撿塊石頭砸他一臉!

農家姑娘再不注意,也怕被傳閒話!周賴頭太下作了!若不是村裡人都知道他的德性,春草這丫頭婚事上一定更加艱難。

周氏殊不知,即便不被周賴頭這樣三天兩頭的鬧,春草的婚事也非常艱難。

農家姑娘最遲十七八歲就會嫁人,而春草已經拖到二十一歲了。八歲喪母,留下了三歲的弟弟周春生,一歲的妹妹周春香,從那時起,長姐爲母,她一力承擔了照顧弟妹的擔子,而親爹週二華不是個能幹的男人,她還得幫着做農活。

就這樣一耽擱,就拖到了這樣大年歲。頭先幾年,是擔心家裡沒有了自己,弟妹們該如何?如今妹子已經嫁出去,弟弟也能娶媳婦了,她自己的事兒想找個良人,就不容易。

周春生見了周氏,有些窘迫的收起了菜刀,道:“阿琴姐,你怎麼來了?”

周氏便笑着道:“春生也這麼大個了!今天家來,正好有點事要找你姐說一聲,她在家罷?”

周春生忙道:“在的……在的……”,說完,飛快的往屋裡跑,“姐!阿琴姐來我們家了,周賴頭被我打跑了,你快出來吧。”

周春草慌慌張張的從房裡出來,還往門口瞧了一眼,掉頭見着周氏,卻是朗聲笑道:“姐,你咋捨得往我們這裡來了?”

田箏乖乖的按着周氏的吩咐,喊人道:“春草姨……”

周春草摸了摸田箏的頭,笑道:“這是箏箏吧?箏箏也這般大了?快來,姨煮個雞蛋給你吃。”

這裡人,招待小孩子時,用雞蛋似乎是最好的禮品了。

被當成小孩子似的摸頭,田箏也沒惱,實在是這個叫、春草的開朗姑娘給人的感覺非常好,田箏想,一般姑娘家遇見這種糟心事,還不得羞憤欲死,可你看人家,掉頭還能呵呵笑着招待客人,就衝着這一點,田箏心裡對她好感度噌噌的上漲。

周氏道:“別忙這些,在她姥姥家剛吃過呢。我問你,那周賴頭天天上你這兒鬧?”

周春草咬牙切齒的說道:“那王八羔子!哪天姑奶奶真來火了定要砍死他,大不了一命抵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