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諤眉頭又一挑。(小說~網看小說)直直看向嶽行文。嶽行文久等不見他的迴應,也擡了頭,兩人四目相對,在空中廝殺良久,李諤突然收了怒氣,嗤笑出聲,嘴角高高挑起,狹長的眼睛斜睨着嶽行文,一副居高臨下的傲然模樣,“不說因她,本小候爺也可以說因阿貓阿狗而受的傷,至於嶽大人麼?本小候爺沒那般的福氣做你的救命恩人……”
嶽行文聞言眉頭淡挑,溫潤無波的黑眸不停的閃動,久久不出聲,一時間,屋內靜得只能聽得到燭花細微的爆花聲。
直閃到李諤的傲然神色將要維持不住的時候,嶽行文突然起身,向李諤規規正正的施以大禮:“小候爺大義,嶽某銘記在心!”
李諤卻因他這話臉色一變,臉上的惱怒比先前更盛幾分,拎起牀頭邊的青花薄胎白玉茶杯用力摔到地上。“啪”的一聲脆響,杯子應聲而裂,薄薄的碎片散得滿地都是。
李江聽得動靜正欲進屋查看,只聽裡面傳來一聲暴喝:“不準進來!”
他只好將伸出去的手,硬生生的收了回來。
李諤喘着粗氣靠在牀頭,指着嶽行文,怒道:“本小候爺救的是她,與你何干?你憑什麼替她道謝?我當不起你的謝,你走,本小候爺不需你的醫治……”
嶽行文彈去落在身上的一片碎磁片,神色正重肅穆:“即有小候爺的這句話,我便放心了……。這是嶽某的謝意,並非替她……她的謝意自當由她親自來謝。”
不說因她,那她便多一分安全,平西候府的小候爺受傷至這種程度,甚至於可能失去行走的能力,若是平西候府知道此事因她而起,那樣的滔天怒火將會給她帶來什麼樣的災難?!
嶽行文頓了頓,似是思考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她現在高熱未退,暫時還不知情……”
李諤神色不明的半靠在牀頭,臉色蒼白,眼神不知投向何處。
屋內又靜了下來,嶽行文輕輕的將那層層包裹的白布解開,不由倒吸了口涼氣,那半截小腿呈碳黑色。黑色燒焦的皮膚裂開血肉猙獰的大口子,裡面的血水不斷滲出,已然有了化膿跡象……更讓人感到恐怖的是腳掌腳趾也呈現焦黑的一團,五趾已然看不出形狀,象一塊燒焦了的肉塊兒……這樣的腿還有行走的能力麼?
他直直的盯着眼前這焦黑的小腿,心中“呯”的一聲,似是有某種東西裂開,並迅速消散,剎時間,心中空蕩蕩的,有比前天更冷更大的風從心裡呼呼的刮過,只留下大片的蒼茫和不知所措。
李諤從沒有想過自己的傷勢會如此嚴重,此刻已然呆愣住了,直直盯着那截碳一樣黑的小腿,眼神中有震驚,恐慌,傷痛,苦澀,自嘲,各種情緒一一滑過。良久,雙眼中萬千波濤終於歸於平靜。李諤聲音淡淡的開了口,“這事兒不需告訴她……”
那淡淡的聲音有些不穩,飄飄渺渺的,有些堅定,卻也有些猶豫,彷彿已然下定了決心,卻仍然期望有人站出來反對……
嶽行文擡起頭,“這事她必須知道……等她病好了之後。”
李諤突然發了怒,將牀頭上擺着的茶壺茶杯一掃到地上,大聲怒道:“本小候爺說不需……”
“必須……”
“不需……”
“必須!”
“啊,不需……”
“必須……”
“噝,不需……”
“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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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兩人將那兩個沒營養卻代表各自最堅定立場的字眼重複了上百次之後,嶽行文結束了他第一次醫治,爲李諤清理了腐肉和膿血。
李諤臉色蒼白如紙,兩鬢的髮絲被汗水浸溼,溼噠噠的粘在臉上。
嶽行文坐在桌前開了寫了藥方,將李江招來,讓他即刻去藥房抓藥。
李江領命而去,嶽行文起了身子,“小候爺的傷勢很重,嶽某先用些藥物控制傷口的惡化,至於下一步的醫治,我已派人去尋家師容老太醫的下落,想必不日便有消息……家師對治療燒傷甚有心得,與家師一同爲小候爺醫治,必能保小候爺行動無礙……”
李諤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揮了揮手,“快走。快走,本小候爺一向不喜歡你……”
嶽行文停了下來,靜靜的立着,突然,輕笑一聲,“彼比,彼比,嶽某看小候爺也不怎順眼……”
說罷,挑簾便出去了。
把個李諤氣得直愣愣的盯着打着晃的門簾,坐在牀上直喘粗氣兒。
忽的,門簾又開,嶽行文的頭探了進來,“不過,嶽某還是要謝小候爺對她的救命之恩,維護之義……”
一言未完,李諤抓起牀頭唯一的杯子用盡全身力氣,向他擲來,嶽行文頭一縮,那杯子碰到門簾之上,受阻墜地應聲而碎。
屋內屋外都靜悄悄的,一時間只剩下李諤大喘着粗氣兒的聲音。
“本小候爺的好意,只有她一個人能謝,你是個什麼東西。敢替她謝……”
良久,屋內響起這樣一句惱怒而又有些孩子氣的話。
青籬再次醒來時,已將近子時,杏兒一見她醒來,歡喜的叫道:“嶽先生的藥真神呢,說小姐子時會醒,就真的這會子醒了。……小姐,你可覺得好些了?”
屋內燭火通明,將內室映得明晃晃的。
青籬半靠在牀頭,透過窗子向外張望,“先生可在府裡休息?”
柳兒臉上神色一暗。強打着笑臉道:“小姐身上不好,嶽先生去尋些藥材來,這會子未在府中……”
青籬點點頭,不言語。
杏兒倒了杯熱茶遞了過來,她接在手中好半天,即不喝,也不看,只是用細嫩的手指細細的摩挲着杯子的邊緣。
那日滂沱的大雨,漫天白花花的雨簾雨霧,如末日般的電閃雷鳴與風的怒吼,以及昏倒之前那異常明亮刺眼的白光和那一抹皮肉燒焦的味道……
她的手緊緊的攥着酒杯,彷彿要捏出水來,將自己一腳踢開的人是誰?那將自己抱住的人又是誰?
杏兒與柳兒兩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垂首,靜靜的站在一旁。
門外響起一聲輕咳,青籬聽出是胡流風的聲音,朝着杏兒道:“去請胡公子進來……”
杏兒不情願的一撇嘴,“小姐,這都快子時了……”
剩下的半截話,被青籬凜然一撇,嚇得嚥到肚子裡去了。
胡流風進來的時候,青籬神色淡然的斜靠在牀頭,大半個身子隱在紗帳之後,忽明忽暗的燭火將她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映投到帳子上,竟有一種遠離塵囂之感。
聽到腳步聲,青籬擡起頭來,朝着胡流風淡然一笑,“我還真是個麻煩!”
胡流風低頭一笑,並不接話。
青籬將身子坐正,目光投向忽明忽滅的燭火,“我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胡流風在椅子上坐定,也盯着燭火出了一會兒神,纔將目光轉向她,聲音平靜,無波無瀾,“正如你猜想的那般。那位小候爺救了你……”
心中的猜測終於坐實。青籬長吁了一口氣,良久,才扯出一絲笑意轉向胡流風:“謝謝你告訴我。”
她眼睛明亮,臉上也比先前多了些光彩,笑意雖然勉強,卻也沒有他想象那樣低沉或者說……
胡流風隨即也是一笑:“怕是有人不喜歡我這般多事……”
青籬微笑着搖了搖頭,正了神色道:“不會的,先生他不是那樣的人。”
胡流風桃花一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踱着風流才子步向外走,一面走一面高聲嘆道:“本公子終究還是多事了……罷了,我回去了……”
青籬目送他的身影離開,臉上的笑意登時垮了下來,究竟連累李諤受了多重的傷?以那人的反應來看,怕是受傷不輕……她的心裡亂如一團麻,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次日,嶽行文沒到李府,只是差人送了藥,並一封信。那信中只有寥寥幾行字,是一個地址。
青籬合了信,神色不明的坐了好一會兒,才招了杏兒,吩咐了一句:“去城西。”
杏兒的嘴張了張,被柳兒狠狠的瞪了一眼,纔不甘的去叫小可套車。
柳兒在一旁笑着道:“小姐,咱們荒地的產出已稱量出來了。平均畝產二石半,小姐那兩塊試驗田,壯苗的畝產四石,弱苗的畝產二石不到,誰也沒想到,只是挑了挑苗,這產量竟能相差近一半兒……”
青籬微微點了點頭,卻沒說話。若是沒有眼前的這件事兒,這樣的產量怕是會讓她欣喜好一陣子罷。可,現在她卻顧不上這些了……
柳兒見小姐的情緒不高,鬱悶的閉了嘴。心裡也暗自嘆息,不由對嶽先生生出一絲不滿來,剛發生這樣的事兒,小姐病剛好,胳膊上還傷着呢,心情又不好,怎麼就不見人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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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雜事多,上一章重看了一遍,居然有好多錯別字,汗~~現在是在老家,等我回到自己的家,好好的靜下心來改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