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籬迷迷糊糊的自睡夢中醒來。周邊一片靜寂,屋內昏暗一片,只有一根蠟燭撲閃撲閃的燒着。有一剎的怔忡,這才反應過來是在自己的屋子裡。
至於她是如何回的屋子,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要說今日飲的酒也並不比那次在燕山之中多出許多來,那日卻只是微薰,今兒卻醉得不醒人事兒——怕是與心情有關罷。
口中渴得厲害,翻身上牀,外間裡紅姨聽到動靜,打了簾進來,見青籬已經坐起,連忙問道:“小姐可有哪裡不舒服的?頭可疼?”
青籬搖搖頭,只覺這一覺睡得極香甜,混身舒暢:“只是有些口渴,奶孃現下什麼時辰了?”
紅姨聽了這話放下心來,一面口中唸叨小姐不該喝那麼多酒,若是老太太瞧見定然不喜云云,一面倒了溫茶遞給她,聽她問時辰,轉到外間看了漏刻回道:“戌時快四刻了。小姐這一覺睡得長,足足三四個時辰呢,小姐可餓了?”
青籬搖搖頭。見外面銀白月光灑地,靜幽致極,又想着今日本說晚上要去與李姨娘敘話,若是自己食言,她定然要傷心的。
左右現在精氣神兒十足,便叫了紅姨:“奶孃可累?若是不累,隨我一道去瞧瞧姨娘罷。今兒忙亂了一天,倒沒顧上與她說句話兒”
紅姨轉頭看了看窗外,月光極好,便點點頭。
柳兒在房間聽到這邊有了響動,起了身子,又問了一番是否頭痛之類的話。青籬不見杏兒便隨口問道:“杏兒哪裡去了。”
柳兒恨聲道:“這個死丫頭,自傳過晚飯,便跑了出去,說是她同鄉的弟弟要回鄉,她存了些體已,要與她老孃捎回去,這都去了快一個時辰了,還不回來,定是她那話癆的毛病又犯了。”
青籬微微一笑,杏兒雖話多,倒也極有分寸,什麼話當講什麼話不講,她心中也有數。
柳兒從衣櫃裡新拿了一件衣衫出來,青籬搖了搖頭:“還穿今日那件吉服罷。那是姨娘親手做的。今兒又是我的生日,我穿着去了,姨娘瞧着也歡喜。”
柳兒原本想說那件衣衫上滿是酒味兒,聽小姐這麼一說,也就把想說的話兒嚥了回去,取了那件吉服與她穿上。
青籬對着鏡子照了一番,發現並無不妥,這纔出了房門。剛走到院中,便聽見急促的腳步聲“蹬蹬蹬”的從由遠及近而來,在靜幽的月夜中顯得極爲突兀,登時一種不詳的預感從心中升起。
不由加快腳步,剛行了四五步,院門“咣噹”一聲被人大力撞開,杏兒臉色煞白滿臉淚水的跑了進來,一把拉住她:“小姐,快,快,李姨娘……李姨娘,出事了……。”
青籬的心猛然一沉,顧不得多問,連忙跟在杏兒身後跑着向李姨娘的院子而去
柳兒和紅姨一愣神的功夫。那二人已跑出十幾丈遠。
青籬上氣兒不接下氣兒的跑到姨娘們那一片院子時,只見那平時冷清無人的小道上兩側站滿了人,火光通明,這些人個個斂聲靜氣,大氣不敢出,只有趙姨娘低一聲高一聲的呻吟哭喊聲,從緊閉的“幽香院”中傳出。
趙姨娘和李姨娘的院門口各站着四婆子,青籬認得這些人正是老太太太太跟前兒的。
千防萬防,終究還是被人鑽了空子。
青籬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緊緊握起,一步一步的走到李姨娘院門前,目光直直盯着那四個守門的婆子,淡淡的吐出兩個字:“讓開!”那四個婆子不爲所動,仍是定定的站着,寸步不讓:“二小姐,老太太有話,誰也不許進。”
青籬冷冷的喝道:“讓開!”
李姨娘在院裡哭喊:“二小姐,回去!回去!姨娘求你回去吧!”
青籬的雙手握得更緊,指甲陷入肉中而不自知,絲絲的鮮血從白嫩的手指縫中流了出來。
老太太在院裡高聲怒道:“哪個叫你來的?還不快給我回去!你們將她給我拉回去!”
門外四個婆子聽到這話,有兩個婆子上得前來,沉聲道:“二小姐,奴婢們得罪了。”
青籬目光掃過她二人,淡淡道:“不必,我自己會走。”說着深深的向院子裡看了一眼,轉頭而去。
這兩個婆子見二小姐走得乾脆利索,微微一怔,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青籬的雙手微微顫抖着,老太太的狠厲她知道。太太對她的恨意她知道,趙姨娘腹中的胎兒對蘇府來說有多重要,她知道……千萬個念頭在腦海中匯聚成一句話:救姨娘!
猛的她頓住腳,那邊是一條通往廚房的路。要不要這麼做?這麼做究竟是能救姨娘,還是會害了姨娘?
深吸一口氣,用她僅存的一絲理智叫了聲杏兒。杏兒連忙上前,圓圓的眼睛裡滿是驚恐和擔憂。
“把你聽到的,給我一字不漏的說一遍!”
杏兒連忙回道:“奴婢正在二門處胡大娘那裡閒話,便聽見在老太太院子裡當差的陳婆子慌慌張張的回來,說是趙姨娘院子裡的春草和夏草來報,趙姨娘吃了李姨娘送去的梅花香餅,便流血不止,孩子已經流掉了……”
青籬的心頓時沉入谷底。使出最後一絲力氣,聲音低沉暗啞,問道:“可知是男是女?”
杏兒哽咽道:“說是個已成形的男胎……”
青籬閉上雙眼,再睜開時,那雙眼射出堅定凜冽的光芒,毫不猶豫的踏向前往廚房的那條路。紅姨等三人神色疑重的跟在身後,均猜不透二小姐要幹什麼。
青籬站在廚房緊閉的院門前,淡淡道:“叫門!”
紅姨三人雖不明就裡,可是小姐此時的神情真真叫人害怕,也不敢多問,齊齊撲上去。將廚房的拍得震天響。
廚房裡守門的婆子被驚了一大跳,顧不得穿衣,便跑了出來,開了院門,一看是二小姐,正欲發問。
就聽見二小姐的一句:“開庫房!”那婆子還欲再問,便聽見一聲厲喝:“快!”
嚇得她的一激靈,一面心裡想着二小姐三更半夜的來廚房折騰什麼,一面掌了燈,開了庫房。
青籬一眼掃過,抱起一個罐子就向外跑。臨出門前,對那三人喝道:“抱油罐,跟來!”
紅姨柳兒杏兒三人一頭霧水,只得按小姐的吩咐抱了油罐跟了出去。
廚房的婆子呆愣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這四人來勢洶洶,去得匆匆,沒頭沒腦的抱了幾罐油便跑。這究竟是什麼事兒啊。
從廚房出來,路過一個院子,青籬問這裡可有人住?紅姨搖搖頭說是空院。一個“院”字剛離口,就見小姐已舉着手中的油罐潑了上去。她的動作很快,但神情專注,面色平靜。
潑完將手中的油罐隨手一扔,那罐子“叭”的一聲脆響,摔得四分五裂。青籬轉頭盯着柳兒手中的燈籠,吐出兩個字:“點火!”
這三人被嚇了一大跳,柳兒呆呆愣愣的立着,一時沒反應過來。青籬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燈籠,隨手撿了一根木棍探入油罐中一沾,湊着燈籠將木棍燃,再將燃着的木棍順手丟在那潑滿油的院門上,火苗轟然而起,迅速蔓延開來。
火光登時映紅她的臉,將她慘白的面色映得通紅。她沒做一刻停留,轉身離開。那神情象是一個貪玩的孩子,剛剛點燃一堆枯草一般毫不在意。
這三人這時才明白,方纔小姐爲何乖乖的離開,爲何突然去了廚房,直到火熊熊燃起,蘇府的下人們大聲呼叫着往這邊兒奔來,也纔算明白小姐爲何要點火。
接連點了幾個院子,沖天的火光頓時映紅了蘇府上方的天空。這才領着三人快步向李姨娘的院子而去。
幽蘭院中,李姨娘衣衫不整的跪縮在地上,一旁跪着一個年約三十左右同樣衣衫不整的男子。
老太太臉色此時如同厲鬼一般,指着李姨娘厲聲喝道:“原本以爲你是個膽小心軟的,竟是這般歹毒心腸,膽敢害我蘇府的子孫。那可是我們蘇府唯的男丁……還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之事。”說着又指了指那衣衫不整的男子厲聲罵道:“說,你是如何與這姦夫合夥害害我的孫子的!”
李姨娘只是一味流淚搖頭,口裡叫道:“老太太,冤枉啊,我沒有,我沒有啊。我怎麼會害未出世的小公子啊,我,我不認得這人……”
王夫人早在一旁恨紅了眼,顧不得尊重體面,撲了上去,對着李姨娘就是幾個耳光,一邊打還一邊怒罵:“我的箏兒定是你這個賤人下的毒。她與二丫頭一同跪祠堂,怎麼偏偏只有她吃了那有毒的吃食,二丫頭卻一口沒嘗,定是你們二人合夥串通要害我的箏兒……老太太,您要爲媳婦兒做主啊,我的箏兒差點就被這賤人害死了……你這個賤人,老爺哪裡虧你了?你居然這麼不知羞恥的偷漢子,我們蘇府的臉面都叫你丟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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