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侯府原在廬州。(小說~網看小說)後遷至長豐縣。名下的田產分佈在廬州各縣,最主要的是靠近廬州的許縣、原武縣和河橋縣,反倒在長豐縣境內的田產不多。
並且這些田產大都是先皇和歷代皇上賞下的,私置的田產寥寥無已。平西侯中最大的收入來源,一是分佈各地的莊了,二則是蔭田所收的稅賦。
平西侯府不但在長豐縣有蔭田,廬州各地各縣均有他的勢力影子。每年這塊兒的足足佔有侯府收入的三四成之多。
今天來的這些人均是在平西侯府有寄田的,多則如沈府,雖然至今沒人能說明沈府到底有多少田,但外面的傳言也不是空穴來風,數百頃到千頃均有可能。
而最少的也有五六頃的田產寄在侯府名下。
大周朝的糧稅施行的是二十稅一,也就是說每二十斤糧食需上繳錢糧稅一斤糧,而將田寄在平西侯府名下,則是四十稅一,足足省一下半兒的錢糧稅,這還不算因隱瞞下的田產而逃脫的其它徭役稅。
方田清丈一下要奪去平西侯府三分之一的收入,又要生生從這些世豪大戶的口袋中再挖去一大塊兒銀子,這樣的事兒他們自然着急,還有人打探到,一旦方田清丈結束之後,接下來便是清稅。也就是說,一旦查清他們到底有多少田產,被隱瞞的部分按衙門登記造冊的記錄要將歷年的稅銀一律補清補齊。
這話一出,原本你一言我一語朝着小侯爺李諤訴苦的鄉紳富戶,一下子又炸開了鍋,這還了得?單是方田清丈已然如捥他們的心頭肉,這清稅更是如要了他們的命一般。
李諤臉色陰沉着,沈墨非眉頭輕皺。城西蔣府的蔣老爺子,面帶焦色,站起身子,雙手四下一壓了壓,示意其它人噤聲,“諸位,諸位,都先停停,別說了,今日大家來是商議辦法的,不是發勞騷的……”說着朝李諤拱手笑道:“請小侯爺給大家說幾句罷,現如今您可是我們的主心骨兒。”
李諤擡頭輕哼,“方田清丈是朝廷大計,本小侯爺有什麼可說的?”
蔣老爺拱手笑道:“話是這麼說,可咱們總得想個應對的辦法不是。總不能做砧板上魚肉,乖乖的叫他們去丈量罷?”
李諤又一聲輕哼,“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皇上要怎麼着,莫非蔣老爺能阻攔得了?”
蔣老爺笑容一滯,訕訕一笑。連忙賠罪:“是我失言,小侯爺莫怪。”
說下便坐下沉默不語。
衆人被這小侯爺的態度搞得莫明其妙,也齊齊的住了聲。
沈墨非倒是知道李諤此時的反應是爲何。總歸一句話,這件事太過麻煩,他心裡煩躁,倒不是真要撒手不管。
略想了想便開了口,“各位不必過於心焦,凡事總有辦法。大家有何好的想法也可以儘管說說。”
魏元樞因先前兒在街上的那一樁事兒,一直想找個機會對小侯爺一示親近,這時便搶先開了口,“京城來的兩個方田官,我見了,是兩個乳臭未乾的小白臉兒,能成什麼事兒,多塞些銀子,再送上幾個美人,還有辦不成的事兒?”
他這番以已度人愚不可及的話招得李諤又一聲冷哼,臉色更加的陰沉。
這方田官的選派正是讓他感到頭疼的。他雖未見過這二人,但是單憑他們到長豐已有兩日而未到侯府拜會,便已然表明了立場。以着他敏銳的直覺,便猜出這兩人並非那等容易收買之人。
魏元樞不但沒討好到小侯爺。又招了一通不自在,心中略有不喜,反正自己有倚仗,你們愛怎樣怎樣。他就不信那兩個毛頭小子連丞相大人的面子也不買。
肥油的臉顫了顫,便又去喝茶吃點心。
沈墨非在一旁溫和一笑,“魏大少爺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但凡是人總有弱點。我們只須投其所好,想來沒有辦不成的事兒。若他們真是油鹽不進,再想別的辦法也不遲。”
這時有一人站了起來,“昨兒我們府裡的人看到這京城裡來的方田官去了丁香巷子的李府,說是前去拜會青陽縣主,怕這二人也是有些來頭。”
李諤眉頭一挑,看向那人。那人被他這狠冷的目光一瞥,嚇得一個激靈,一屁股坐了下來,雖不知哪句話惹了小侯爺,卻再也不敢吭聲。
沈墨非點點頭,朝着李諤一笑,“這事兒我也聽說了。聽說這胡嶽二位大人在李府逗留了大半日。可見與縣主的交情不淺。”
席間有人吸氣,這樣大的來頭,莫非只能讓他們乖乖的丈量了?
李諤森然一笑,以指叩桌,“這樣一說,倒真激起本小侯爺的興趣了。”
“都還聽說了什麼消息,說來聽聽。”
他一問,席間的衆人神情均是一振,這就是說小侯爺願意爲他們伸頭了。
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將起來。
有人說,“這二人自昨天拜會過青陽縣主,便躲在驛站,即不出門。也不見客。”
有人說,“今兒派人去縣衙送貼子,想請朱大人與衆位大人赴宴,打聽些消息,衙門裡的人卻都避而不見。”
也有人說,“聽聞這姓岳的大人與廬州前知府蘇佑賢有些淵源,不知可否通過知府大人這條線,從中間斡旋一番。”
當然也有人對這些事不上心,專程對吃喝玩樂上心之人,比如薛府的大少爺薛其栩,“哈,我聽說翠香樓的蘭花說,這兩個人長得比那唱戲的小生都俊美……”
翠香樓是長豐縣唯一的青樓,坐落在淇河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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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將聽到的消息,不管真假,一股腦兒的倒出來。
年青,俊美,又在李府盤桓大半日,這些理由怎麼看都比不得方田清丈來得重要。
可卻因這與方田清丈不着邊的原由,小侯爺李諤突然生出了要與這兩人一較高低的決心。
但他心理的活動衆人不知,反而因薛其栩這一番上不了檯面的話,一通的鬨笑。
沈墨非將李諤的神色看在眼中,溫和一笑。“小侯爺,看樣子我們該會一會這二人,摸摸他們的底纔是。”
李諤微不可見的點點頭,招來李江:“明日一早給朱起雲與那二人下貼子,就說本小侯爺要給他們接風洗塵。”
李江恭敬應是,轉身出去了。
席間的衆人都喜不自勝,這會子臉上終於有點了笑顏,他們就說,這等大事兒小侯爺不會坐視不管的。
這會子他們談論的胡嶽二人正在驛站的客房內,一個坐在椅子上看書,一個立在窗前看天。
窗外是如血夕陽。半隱在屋脊之後。
半晌,胡流風長嘆一聲,“一整天了,*光正好,春日正濃,本公子卻只能躲在這簡陋的屋裡發呆。真真是命苦呢……”
嶽行文從書中擡起頭來,淡然一笑,“放心,發呆的時日可不多了。許是明日便會有動靜。”
胡流風也就那麼一說,敵不動我不動的道理他還是懂的。反正這也不是一兩天能辦成的事兒,比的就是看誰先沉不住氣兒。
一步三晃的行到他跟前兒,將他手中的書抽了,朝着書封掃了一眼,嗤道:“何時改了看農書?”
嶽行文將那書合了放好,擡頭一笑,“這附近的紫蓬山景色優美,明日我們去瞧瞧?”
胡流風桃花眼一挑,“你想叫他們撲個空?”
嶽行文伸手倒了杯茶,輕笑一聲,“空與不空,要看他們的本事。”
胡流風瞭然一笑,以手指他,一連晃點了好幾下,卻最終沒說出一句話。又走到窗前兒,好久才突然回頭,桃花眼一挑,“聽說蘇二小姐的萬畝荒地裡,種着不少的果樹,我們明日以體察民情爲由,去瞧瞧如何?”
嶽行文神色不明的坐着,坐了好一會兒,才微微點點頭,“去看看也好。”
胡流風擡頭望天,“哈”了一聲,笑道:“行文,你可知,凡是能被蠱惑的。都是心中有求之人。”
這是嶽行文昨日在丁香巷子裡送給他的,他現在終於原原本本的還擊了回來。
嶽行文挑眉一笑,大方的點點頭,“你所言極是。”
那意思就是本公子就是被蠱惑了,你耐我何?
胡流風桃花眼猛翻,挫敗,完完全全的挫敗。翻了一陣子不甘的抽了一本書,坐下看了起來。
嶽行文從懷中取了那張紙,展開細看,那字是急切之時寫下的,筆跡甚爲潦草,可這次他倒沒嫌字跡難看之類的。
不過是“情願爲你畫地爲牢”八個大字,他卻似是研讀什麼高深的文章一般,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看着目光便柔和起來,嘴角向上彎起。
胡流風在一旁陰陽怪氣的叫道:“可需本公子悄悄的給李府送個信兒,叫你再見她一面?”
嶽行文收了紙張,小心的放入懷中,淡然搖頭,“不須。方田之事太過複雜,還不要將她捲入其中的好。”
胡流風搖了搖頭,“以我看,難!別忘了,這長豐縣可還有一個平西侯呢。雖然本公子不把他放在眼中,但是他們的消息可靈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