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皇子楊元溥、李衝他們面前,韓謙也不隱瞞這段時日他主要精力就是在家裡幫他父親編寫書稿,也隔三岔五將書稿的內容,挑一部分講授給楊元溥聽,這樣才方便將這邊的其他事情推得一乾二淨。
楊元溥年後才滿十四歲,說到底還是少年心性,雖然努力去學經世致用之學,有疑惑之處,這時候也有韓謙以及信昌侯府的客卿隨時幫着他答疑解惑,但多少還是覺得有些枯燥無味。
三皇子楊元溥生來就處於安寧宮的陰影之下,即便是出宮就府,身邊也到處都是安寧宮的眼線,韓謙此時所編的書稿主要講秘密力量的培養之法,跟三皇子楊元溥實在是太契合了。
楊元溥甚至可以說,在這方面比任何人都更具天賦,而且在臨江侯府之內,也隨時隨地能看到書稿的影子投射到現實中去。
韓謙也不知道傳授楊元溥制衡之道以及培植、使用秘密力量的手段,是利是弊,但相比較其他,他只需要教導這些手段,就能繼續獲得楊元溥的信任,代價反倒是最少的。
不過,現在形勢穩定,安寧宮及太子一系還沒有注意到桃塢集那邊的變化,韓謙也不忘會叮囑楊元溥,莫要在郭榮、宋莘等人身上輕易嘗試用間之法,以免打草驚蛇。
過了元宵節,馮翊也正式安排馮家貨棧的人,用船從山莊運送石灰進城販售。
京城的權貴圈子,實際上不大,而且還集中居住在皇城附近。
戶部侍郎、右神武軍副統軍等家院子巷道的邊邊角角元宵節前後都灑上生石灰,城裡的權貴想看不見都難。
馮翊、孔熙榮同時也在狐朋狗友圈子內大肆宣揚生石灰有滅殺蠱毒、清除疫病之用。
當然,水蠱疫雖然沒有大肆傳播到城裡來,但這些年也是籠罩在滿城權貴頭頂的陰影,再加上韓謙在背後有意散搖今年疫病會大作的風言風聲,馮家貨棧裡所囤積的生石灰,一度賣得比米價還高。
韓謙年後在山莊也嘗試建造更省人力的大竈,前後僱傭的三百多人手沒有增加,但每天差不多能保持出四百擔石灰。
山莊所出石灰一半廉價出售給屯營軍府,一半包銷給馮家的貨棧。
很可惜,石灰能滅殺疫毒的消息傳開去,周邊也新出不少石灰窯。
而燒製石灰又實在沒有太多的技術含量,即便山莊這邊不泄密,以當世尚算原始的匠工水平,只要燒石窯的規模上到一定程度,將採石及伐柴等事分工出去,成本也必然快速下降。
不過,即便如此,燒製石灰也差不多每日能爲山莊貢獻上萬錢的盈餘,將韓家在城內以及山莊養這麼多家兵、奴婢的糜費給填補過來。
韓謙年後嘗試打造一些適用於斥侯潛伏偵察的裝備,從屯營兵戶挑出二十多名手藝匠人,也沒有再需要他額外倒貼費用進去。
到四月底,屯營軍府這邊的情況也算徹底穩定下來。
一方面沿赤山湖北岸長達十里的矮堤,在沈漾等人的主持下,搶在春水上漲前修成,另一方面二十五寨初步建成、湖灘加最初征用的民宅,開闢旱田逾七萬畝,也都進行春播,種上桑麻麥豆等作物。
更爲主要的,是疫病徹底控制下來。
屯營軍府的軍民最終穩定在三萬人左右,即便仍然有兩千七八百人患病症狀嚴重,但大多數人染疫者的症狀穩定下來,也恢復一定的勞作能力,而年後近三個月新增疫病加起來也不到三十人。
除了最初獻出的百餘家兵外,信昌侯府在年後或明或暗的,又將兩百多擁有豐富戰鬥經驗的老卒或家兵,遷到桃塢集,編入屯兵之中,加強六千餘屯兵的編訓等事。
雖然屯兵主要分散於各個屯寨,爲避免打草驚蛇,李知誥這邊並沒有將人馬都集結起來進行大規模的集訓,但韓謙不時出沒屯營,對這邊的情況還是能隨時掌握。
他也能看到編入這批經驗豐富的基層武官後,龍雀軍即便在規模上要比正常的一軍編制小很多,但戰鬥力卻不會弱太多。
這也是信昌侯府這些年積累起來的,其他勢力極少具備的優勢資源。
而浙江郡王李遇歸隱山野,之前李遇及大將張蟓等人帳前的一些武將、官吏在別處混得不如意、受到排擠、打壓,在信昌侯李普的遊說下,也有不少人投附臨江侯府謀求出路。
四月底,三皇子臨江侯楊元溥大婚快到的日子,除了韓謙、馮翊、孔熙榮、李衝等四人正式有官身的陪讀從事外,另外在侯府就食的從事、客卿也有二十多人。
雖然這些人主要是信昌侯李普推薦過來的,要麼直接是晚紅樓培養的弟子或者刺客,要麼晚紅樓那邊早就調查過背景,之前在浙東郡王及李普所領軍中任過軍中,不大可能有安寧宮的眼線混進來。
不過,人多嘴雜,在外人面前,韓謙還是小心翼翼的跟楊元溥保持住距離。
三皇子楊元溥與信昌侯李普幼女李瑤的大婚在即,韓謙也只是請他父親臨摹一份《蘭亭集序帖》以及將他近日才初步編成的書稿《用間篇註疏》作爲賀禮獻上去。
當然了,韓謙獻上的這部《用間篇註疏》,也是刪選本。
韓謙主要將那些當世不該有以及一些過於殘酷而血腥、“可能會遺害後世而有礙教化”的技術性手段刪除掉,但即便是刪除掉大多半內容的潔本,也有三四萬字,在當世已經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大部作了。
“這是我父親剛剛寫成新稿,乃我父親在楚州任推官時心得,但書稿裡所寫的諸種用間手段過於陰柔,有礙聖人教化,我父親並不願意此稿問世,我偷偷抄錄了一本獻給殿下。作爲賀禮,或許有些不妥,還請殿下勿怪。”
韓謙借與李衝、李知誥兩人進內室找三皇子楊元溥商議大婚之事,纔將《用間篇註疏》拿出來。
雖然大部分內容,楊元溥都陸續聽韓謙傳授過,但得到完整的書稿還是極高興:“怎麼會,怎麼會?這份珍禮,元溥必會時時研讀,只是可惜有些疑難不能當面向韓少監請教。”
韓謙心裡微微一笑,心想在李衝等人這段時間不懈的影響下,在楊元溥心裡自己又變成那種只知使陰謀詭計而他父親纔是真正具備大才幹吧?
韓謙也不介意如此,也唯有如此,等他父親哪怕還是按捺不住要直諫犯天顏之時,三皇子及信昌侯李普這邊纔有可能全力去保他父親。
“大哥,將軍府或可秘設一曹,專司用間及刺探消息之事?”楊元溥將七八十頁紙的書稿壓在手下,朝李知誥看過去問道。
楊元溥過兩天就要與李瑤正式成婚,私下裡對李知誥、李衝也是以兄長相喚,以示親熱。
韓謙擡頭看了李知誥一眼。
雖然他暗中有教楊元溥制衡之道,而用間一篇重點所講的更是秘密力量的建設跟使用,但楊元溥這時候提及此事,他還是覺得時機上略早了一些。
雖然現在明面上,臨江侯府到處都是安寧宮及太子,甚至還有二皇子信王的眼線,但大家心裡都清楚,晚紅樓這些年潛伏在暗處,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晚紅樓都能及時跟世妃傳遞消息,說明宮禁之中就有晚紅樓滲透進去潛伏下來的眼線。
要說太子及二皇子信王那邊沒有晚紅樓的眼線,不要說韓謙了,連楊元溥都不會相信。
只是晚紅樓到底掌握多少眼線,暗中培養了多少刺客、探子,不要說楊元溥,韓謙也看不清楚。
楊元溥即便不介意藉助晚紅樓及信昌侯府的力量去爭帝位,但也希望晚紅樓及信昌侯能將這些明裡或暗裡的秘密力量,擺放到他視野能及的範圍內讓他看得到。
韓謙傳授他用間之學,講授秘密力量的建設及使用,則是讓他認識到此事的重要性,也給他一個很好的藉口。
當然,楊元溥事前有問過韓謙的意見,韓謙希望他不要操之過急,只是前些日子天佑帝染了一場風寒,據說天佑帝病癒後整個人老態許多,這也就驚亂很多人的心思,大家的心思都變得迫切起來。
從這個角度看,韓謙心想三皇子此時提出此事,或許也不能算太過急切,畢竟等爭嫡矛盾激烈化之後,他更不敢輕易妄動,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提及這事。
當然,韓謙並不認爲這是三皇子楊元溥獨自拿定的主意,細細思量,除了時機之外,倘若不是世妃王夫人專斷獨行,難以想象纔剛剛十四歲的楊元溥,能承受這事可能會被信昌侯府及晚紅樓直接否決的壓力。
“父親及夫人,知道殿下這段時間隨韓從事學習用間之事,也常聽二弟言及韓大人的妙論,與夫人那邊都覺得甚妙。此事是要重視起來,纔不至於事發突然而束手無策,”李知誥不動聲色的問道,“只是不知殿下屬意誰來掌控此事?”
見李衝眼睛幽怨的看過來,韓謙心頭暗罵,尼瑪的,世妃比你們想象的厲害,不願意徹底淪爲你們的傀儡,你這孫子瞪我有毛用?
“我也是這段時間學習心有所感,但具體要怎麼做,還是不堪了了,還要請大哥你們來決斷。”楊元溥說道。
“韓大人可任秘曹參軍。”李知誥朝韓謙看過來。
“李虞侯莫要害我,韓謙幫殿下出點主意可以,真正要做事,可是一摸黑!”
韓謙又不傻,他再出任秘曹參軍,晚紅樓及信昌侯府怎麼可能將秘密力量交給他掌控?
不管李知誥怎麼勸,他只是推辭道:“再說了,我在殿下身邊任從事,我父親就有不願,真要專司秘曹之事,以我父親的脾氣,非將我的腿打斷不可。”
見楊元溥也沒有要勸韓謙的意思,李知誥說道:“既然韓大人百般推辭,那此事還是等知誥稟告父親及夫人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