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誰錯

正直年歲的戶部尚書聶大人恭敬的出列:“回王爺,下官已經派人去過相府,相爺並不在府上。歷來的救災文案下官也略有涉及,或許能解答王爺的疑問?”

四十有三的聶大人說的很含蓄,但已經表明全力配合的意思,皇上昨日的舉動和今天把緊急災情毫不猶豫的交給永平王,已經暗示了某種信號,他怎麼會從中作梗。

元謹恂嚴肅的看他一眼,神色不怒而威,語氣卻平緩的不可思議:“事關一城人的生死,又是年節之初,都希望有個好心情,我們還是人多力量大,集思廣益要好,夜相還沒有成家,想必能去的地方也有限,不如去找找。”

立即又拍馬屁的官員上前:“王爺宅心仁厚,下官等佩服,下官等立即派人去找。”

元謹恂恩了一聲,非常嚴肅的提示:“這個時間,不是在緬懷已故的夜夫人應該就是陪着夜老夫人在太古廟等一炷香。”

“下官謹記王爺提醒。”

“去吧。”元謹恂掃眼剩下的人:“現在先商議出一個通用解決辦法。”

……

林逸衣送走住持,一把摔碎了桌上的茶壺。

門口捧着飯菜的春香一驚。

林逸衣深吸一口氣,神色已經恢復如常:“進來吧。”向裡面走過,兩進的房屋,沒有多餘的擺設,但因爲是王妃入住,即便是佛家清靜的地方,也能從房內簡單的幾套傢俱中看出木質的得天獨厚。

春香不敢多問,安靜的在一旁佈菜。

春思在一旁整理夫人的衣物。

直到敲門聲響起,春思打開門,臉剎時白了:“夫……夫人在裡面……”

夜衡政本焦慮的步伐一怔,眉頭皺起:“有人在裡面?”

春思小心的看眼周圍,低聲快速到:“相爺快點進來,被人看到對夫人不好。”

春香見夜相進來,臉也瞬間蒼白。

夜衡政心裡明白什麼,快速向室內而去,背叛主子,元謹恂怎麼不會讓她們付出代價:“衣衣——”

屏風後,林逸衣瞬間拽下素淨的衣裙,快速套自己身上:“別過來!”

夜衡政前進的腳步一頓,聽到她的聲音,神色終於露出一絲釋懷,面色變得瞬間鎮定。

此刻才發現原來他一直很緊張,怕昨天的只是空切的等待,現在在這裡看到她,才真切的相信,她跟元謹恂不可能在一起……

夜衡政深吸一口氣,金藍色暗格鑲雲錦袍妥帖的包裹着他,越發顯得他尊貴疲倦:“最近還好嗎?”

林逸衣換好衣服,頭上所有飾品消失,只是簡單的挽起來,身上是一席灰色的素色長袍,相比夜衡政一身華貴的年節打扮,林逸衣看起來十分寒酸。

夜衡政貪婪的看着出來的她,滿足之餘又覺得命運那樣無奈,可也無法掩蓋他眼裡的堅持:“你那天說的話,我考慮清楚了,我們應該在一起。”

林逸衣有些累,坐在距離她最近,距離夜衡政最遠的椅子上,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對不起,我有些不舒服能過段時間再談這些嗎……”昨晚的事在茶杯碎了的時候,她告訴自己可以扔了。

但此刻看到夜衡政,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小丑,自欺欺人罷了,她自問現在不能坦然的面對他,甚至看到都不想,只會讓三人之間的關係更荒謬。

夜衡政感受到林逸衣的不適,心裡有些愧疚:“是我讓你難做了……如果我今天不來……你也不會這樣爲難……”

林逸衣聞言突然看向他,本沉寂的眼睛,微不可查的會心一笑,但又被擺在眼前的事情瞬間衝散,他是好,猶如《白狐》上映當日,他說出的讓她刮目相看的話,就是太好,想要時纔會諸多猶豫。

更何況是現在的他:“讓你陷入這種境地不是我的本意……你跟他的關係我聽木歸兮說了……”

“別聽他的。”夜衡政看着她,目光依舊溫柔:“那是我和元謹恂的事,我會找王爺談,你我之間只有你我的事。”

林逸衣聞言嘲諷的一笑。

夜衡政頓時有些尷尬,但神色不容置疑,慢慢的向前靠近一步:“你不也說了,要有耐心,要等得起,耗得起。”

“那是以前……你真能接受你大哥身邊的女人,這個人還是你以前的嫂子?”沒有什麼比這一刻更能體現這句話的真諦,林逸衣嘴角的苦笑沒有散去,夜衡政人是不錯,但有他跟元謹恂的關係橫在中間,就是他們過的去那個坎,她也覺得無法忍受。

夜衡政看着她,目光柔和:“我以前說過‘以前’永遠是‘以前’,我不放棄你不放棄就有未來,我們可以一起離開這裡,過只有我們和奶奶的生活……”

林逸衣平靜的心閃過一絲動容:“謝謝……”

“我相信你曾經跟他和離,這件事你沒有錯。”

林逸衣瞬間詭異的笑了:“告訴你個更不幸的消息,連那張和離書都是假的,永平王去年換了印璽想來你不陌生,他給我的那張是失效的。”

夜衡政聞言瞬間皺眉,但又快速鬆開:“這件事我來跟他談。”

林逸衣聞言,突然看向他,望着他認真的臉,從離開王府開始心裡擠壓的那層不痛快,彷彿在一點點的抹平,嘴角的諷刺也淡了一些:“對不起,陷你這樣的境地。”

“說的什麼話,我也好不到哪裡去,死抓着你不放,讓你不能面對他時理直氣壯。”

林逸衣瞬間笑了:“你這人怎麼……”

“是不是還可以,發現沒有愛錯?”夜衡政難得這些天來第一次跟她開玩笑。

林逸衣笑過後,非常理智的道:“當時就覺得你不是一個很在乎這些事的人,說明我眼光不錯。”

“是,你眼光最好了……”夜衡政上前一步。

林逸衣看着他笑了,沒有拒絕他試探的靠近:“不會那麼小心,我又不會吃了你。”下一刻眼裡添了抹落寞:“讓我們都先冷靜一段時間,我現在覺得很累……”

夜衡政沒有再靠近,昨天她山人永平王妃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他也需要消化,不禁蹲下來,望着她的臉點點頭;“不用擔心……總會想到辦法……”

“我知道怎麼做?”

“那你——”

春思突然走進來,臉色已經好轉:“相爺,剛纔外面有幾個小廝找您,說老夫人讓你過去。”

林逸衣微微一笑:“去吧,我沒事。”

“好,有事就喊一聲,你周圍有我的人,我先去看看奶奶找我做什麼。”

“恩。”

夜衡政站起來,臨出門時又突然回頭:“放心,我會帶你走的,離開這裡我們依然能過的更好。”憑藉他和元謹恂的過去,換取一份安靜,並不難。

林逸衣目送他離開,心裡並沒有因此放鬆多少,反而多了份愧疚,望着桌子上擺放的木魚,蒲團,讓自己先冷靜,冷靜——

夜老夫人等在香堂裡,不悅的看他一眼:“吵着要來的是你,跑的不見人影的也是你,魏家那小子找你來了,去看看。”

夜衡政見完魏南子,過來跟奶奶告辭:“戶部有些事,一會讓南子送您回去。”

夜老夫人聞言瞪孫子一眼:“吵着要來的是你,走的最早的也是你。”但相比是朝中有事,要不然也會初二這天來這裡找他:“走吧,走吧,把魏家小子也弄走,佛祖看到他鬧心。”

“是,孫兒這就把他帶走。”

夜衡政不過是說說,魏南子自然要留下來送夜老夫人離開。

夜衡政坐在下山的馬車上,問隨意:“永平王也在?”

隨意立即道:“回相爺,聽魏少爺說在,皇上在年節的關頭把就在的重任交給了永平王,相爺,我們是不是……”

夜衡政面色嚴肅,放下車簾:“這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皇上的態度有自然最好……”他不擔心這件事,他是想既然永平王在,戶部尚書在,特意找他做什麼。

天災這種事,聖國已經有完全的救災措施,不過是大同小異而已,這次亦不是百年一遇的大災,即便是在年節檔口也不至於召集所有人到任?

夜衡政不禁想,是不是元謹恂知道他今天會來找林逸衣?那他是什麼時候知道他跟衣衣在一起的,又抱着怎樣的態度?

但又覺得不太可能,如果早已經知道爲何不阻止?還是他們都想多了,元謹恂根本不在意?但那天在林宅門外,他欲上前敲門的樣子並沒有作僞……

——夜相大人到——

元謹恂沒有擡頭:“聶大人說的很有道理,就增加賑災銀兩,多出的部分本王去內務府想辦法。”

“王爺英明。”

參與商議的官員見相爺來了,立即起身:“相爺。”

“相爺。”

夜衡政的視線沒有在元謹恂身上多停一息,向主位行了一禮,入座。

立即有人彙報出剛纔商議的結果:“不知夜相覺得哪位官員能勝任此次的欽差之位?”

夜衡政突然看向元謹恂:“王爺覺得呢?”

元謹恂合上手裡的去年的救災支出,道:“本王對朝中的官員不熟悉,衆位商議個結果就是。”

夜衡政瞬間看向聶大人:“翰林院東方大人如何?”

聶尚書一怔:“小東方?他是不是有點……太年輕了?”

“加上莊少卿呢?聖都雙賢。”

瞬間所有的人沉默了,誰人不知費老爺子看中了莊少監處理他孫子的案子,如果這時候把莊少監——

夜衡政嚴肅的道:“東方大人一直賢名在外,是皇上親自贊過有容人之量,急天下之急的人,但依如衆位所說,東方治擔此大任尚顯年幼,一路上難免有別有用心之徒刁難。

莊少卿的剛正不阿正好彌補東方大人的不足,如果再配上尚方寶劍,相比這一路定當神速,能儘快解決年初的這場水患,讓皇上滿意,百姓滿意,衆位大臣認爲呢?”

元謹恂看了夜衡政一眼,見他目光嚴肅,擲地有聲,又若無其事的低下頭,把耿直的莊少卿調走,費老爺一時找不到信任的人,不管調查出的結果是什麼,費老爺子都會覺得有陸家的參與,到時候必將無法收場。

而莊少監賞罰分明,出手狠辣,不管誰做欽差,有他在都能加快護送救災物資儘快抵達目的地。

戶部尚書與左右侍郎商議片刻,又與其它衆人說了一會,紛紛點頭:“如果有聖都雙賢並行,自然是最穩妥的局面,可就是……”

夜衡政道:“在舉國歡慶,家家團圓的時刻,聖國竟有子民飽受災難之苦,皇上心裡想必焦急萬分,甚至不惜讓大皇子坐鎮主持此事,可見皇上對此事的重視,身爲臣子焉能不爲皇上分憂,萬一此災處理不好,影響我聖國一年的國運——”

衆臣瞬間道:“相爺所言甚是。”

“既然大家都這樣認爲,這件事我與王爺即刻進宮報給皇上,大家辛苦了。”

衆臣紛紛起身,拱手道:“王爺辛苦!相爺辛苦!”

……

下一刻,元謹恂與夜衡政坐在前往皇城的馬車上,馬車顛了一下,兩人的視線頓時對上,又都做無所謂的移開,一時間氣氛有些詭異。

元謹恂翻看着夜衡政短短時間整理出的救災計劃,沒話找話道:“在太古寺上香?”

“你不是知道?”

元謹恂聞言瞬間放下手裡的摺子看向夜衡政,目光頓時不善:“你想現在跟我談?!”

夜衡政坦然回視:“如果你想,我不介意?”

元謹恂嘴角諷刺的挑了一下:“你最好認清她的身份,只要我還活着她永遠都是永平王妃,你見過聖國哪位王爺休妻。”

夜衡政聞言神色有些難看,但目光同樣不善:“喪偶的不少——”

元謹恂頓時笑出聲,頃刻間冷漠:“我們昨晚在一起,感覺依舊,爲什麼要喪偶!”

夜衡政一時間沒理解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但下一刻面色立即發白:“元謹恂,這樣有意思嗎?”他們怎麼可能‘在一起’!

元謹恂頓時看向他:“我不知道她怎麼跟你說的,也不知道你們兩個怎麼會攪合在一起!

她說她去莊子上住,我準了!說身體不適從不出重樓院,我也依着她!卻突然跟我鬧出這種事來!你以爲我心裡好受!”

“你們怎麼可能在一起!”

“爲什麼不可能!我是王爺她是王妃,大年初一在一起有什麼不對?!夜衡政對女人,你清醒一點,這件事也就是你,我可以不追究,若換做別人,他有資格跟我談嗎?”

夜衡政心裡非常不舒服,突然睜着憤怒的眼睛盯着元謹恂:“你強迫她的?”

元謹恂頓時怒了:“夜衡政擺正你的位置!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心裡不清楚嗎!不要把我對你的容忍當做妥協!”

夜衡政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容說不出的不屑:“你不用衝我吼,又不是誰喊的大聲誰就有理的問題,你們分開過是事實,不用拿對付她那一套對付我!既然已經分開了爲什麼還在一起?

我即便不是這件事的參與者也會告訴你,她心不在你身上,你不值得爲這件事做任何犧牲,一個心在外的王妃,爲什麼不讓她‘死’,你甚至還要容忍我?喜歡上她了……哥,你不覺得這很不公平?”

元謹恂哈哈一笑:“想說服我!這的確是你強項,不過沒用!我已經想的夠多,現在在做什麼比你還清醒,你趕緊找個女人娶了,給你奶奶生個曾孫子,別在做會讓夜家蒙受羞恥的事!”

夜衡政看着元謹恂,非常理智的向他陳述一個事實:“哥……你們兩個不合適……她不會適應王府的生活。”

元謹恂望着他眼裡的憐憫,頓時急切道:“閉嘴!沒有你,他她在王妃的位置上做的非常好。”

“也只是做的非常好!”夜衡政盯着元謹恂,一字一句道:“她自我意識很強,不會接受你的子女,她或許不討厭你,欣賞你的能力,但絕對不會愛上你,您何必自降身份!”

元謹恂頓時眼睛通紅,憤怒不已:“你怎麼不說!你也在自降身份!”有什麼資格跟他談!站在偷人的位置上,還敢跟他這個正夫一爭高下,他怎麼不知道聖國已經沒有禮義廉恥到這種地步!

“那也不能改變你們不合適的事實!”夜衡政擲地有聲!

元謹恂嗤之以鼻:“關你屁事!”

馬車突然一停:“王爺、相爺,已經到天門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