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衣撫着半乾的長髮,黝黑的眼睛透過清晰的鏡面看着夜衡政站在她身後,冷靜自持,高貴文雅,他還在繼續說着什麼,一條條一框框,向她羅列出他不可或缺的必要性。
沒有矯情的修飾,沒有海誓山盟的誓言,沒有真情的告白,他在用一個個條條框框敘述着嫁給他的必要性,猶如已經把愛情量化,把生活數據化……
無關感情,實事求是。
這樣的夜衡政,是陌生的,但卻充滿了本身的吸引力。
“你可以考慮兩天。”夜衡政站在那裡,身姿筆直,不卑不亢,目光清冷公正公平。
林逸衣就這麼看着他,一手搭在梳妝檯的的邊緣,沉着安穩,眼睛彷彿要透過他清冷的外表看到裡面真實的語言。
她不會無趣的和猜測他的用心,因爲那不單是低估了夜衡政、也埋沒了自己,在林逸衣眼裡,如果夜衡政不愛了,他連用你當武器的心情也沒有。
“當然,我覺得你的時間並不多,比如那些令人討厭的無處不在的影子們!”
林逸衣一頓。
“你也可以認爲我在危言聳聽!但好不容易從那裡出來,我想你應該並不像再進去,而我……”
林逸衣看着他眼裡越發自制的堅定,心裡驟然一疼,因爲自己不喜,所有不漏,她不覺得自己好道讓他步步爲營,但卻相信自己在他心裡的價值:“渴嗎……”
夜衡政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但他依舊沒動,心裡比林逸衣表情更加平靜,因爲,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如果錯過,元謹恂做的會更多。
他們之間也將再無今日看戲閒散的相聚:“你考慮一下,時間不早了,你先休息。”
林逸衣突然道:“你考慮過沒有,也許最後你會發現,得到的並沒什麼,甚至不足付出的一半。”
夜衡政突然笑了,看着林逸衣:“你認爲我對你會有怎樣的期待。”
林逸衣也笑了,笑容甜美驕傲:“你對你妻子說話都是這麼不客氣的?”
夜衡政愣了一下,繼而目光顫抖,左手拘謹的搭在她的肩上久久不動……“我……”
“誰要是敢把今天的話傳出去,我會毫不猶豫得打掉這個孩子,說到做到!”
……
駱祥秋出了正院,越發疲憊,看着外面花白的月光,不禁站在淺白的臺階上,黯然傷神。
管家小心的道:“老爺,回書房嗎?”
駱祥秋嘆口氣:“去小院。”
春秋胳膊上新添了一片燙傷,雖然面積不大,但因爲是滾談的熱水,所以很嚴重:“輕點……噝……”
小途心疼的跪在一旁,一點點的用藥水蘸着,應爲是夏天不能包紮,傷口看着越發讓人心疼,袖子也不能劃到皮膚,否則揭下的時候會更疼:“姨娘,忍忍就好了,奴婢再輕點——”
兩人正小心的擦拭着,突然聽到門口傳來騷:“老爺。”
小途手一顫,急忙跪着後退一步,誠惶誠恐的跪安;“老爺。”
小院的客廳配置並不高,駱祥秋一進內廳就看到春秋纖細的胳膊上血紅的一片,紅白混雜血肉模糊,落在雪白如玉的胳膊上分外心境。
駱祥秋本心不在焉的樣子頓時被驚愕、心疼代替,瞬間衝過去執起春秋的手:“怎麼弄的?疼不疼?怎麼這麼不小心,請大夫了嗎?大夫怎麼說?
一羣混賬東西!你們怎麼伺候姨娘的!把姨娘湯成這個樣子!不想活了嗎!”
頓時房間裡所有伺候的誠惶誠恐的跪下。
小途立即開口:“老爺,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沒有保護好姨娘,奴婢疏忽了三姨娘的杯子纔會落在姨娘的胳膊上,都是奴婢不好……嗚嗚……”小途說着眼淚已經忍不住開始往下掉。
春秋沒有理會駱祥秋,拿起小途放在一旁的新棉,蘸了藥水自己塗着,不在意的開口:“沒事的,三姨娘的丫頭也不是故意的,何況就這麼一點,過兩天就好了。”
駱祥秋什麼陣勢沒見過,臉色頓時冷了下來,這樣的傷口,是一杯茶不小心能燙出來的?他的姨娘們什麼時候都喜歡喝滾燙的水了!也不怕這樣的天氣消受不起:“來人!”
駱祥秋已經懶得再考慮是不是晚上了!他不過是幾天沒來看她,那些女人就忍不住了!他後院什麼時候養了一羣毒蛇猛獸!
春秋微愕的擡頭,眼底一片清明:“老爺,沒事的,秋夫人已經處置過了,也不是什麼大事,養兩天就好了。”
駱祥秋看着春秋真心不在意的樣子,彷彿那傷口都不是自己,駱祥秋不禁覺得對不住她,當初求她跟他走,他說過會好好照顧她,說過會給他力所能及的,想不到竟讓她……
駱祥秋與春秋相交多年,知她是隨遇而安的性子,對什麼也不在意,人人都說春秋高攀了他,其實他知道,醉莊遠比這裡更適合春秋,浮萍萬里獨自綻放的春秋,怎麼是別人能理解的淡薄隨性。
可就是這樣的性子!那些人還容不下她!如果他一直不來,那些女人是不是要害死她!
駱祥秋從未有一刻像現在一樣憤怒,也從未覺得平日與他朝夕相對的女人們這樣讓他心涼,恐怕連範氏的事,皇后娘娘也沒有冤枉她,反而是因爲他給了那個女人面子!“你不用管”
“真的不……”
駱祥秋握住她的肩膀,安撫:“不用擔心,這不是你的錯——來人!把失手的丫頭帶過來,同樣燙傷了,賣出去!”
春秋聞言臉頓時沉了下來,心裡有些不悅。
駱祥秋見狀,心裡咯噔一下,改口道:“人就不用來了,直接處理好,賣了。”
“是,老爺。”
春秋低着頭處理着傷口,眉頭沒有鬆開。
駱祥秋見狀,小心翼翼的上前,拿起一旁的棉球,小心翼翼的接過春秋手裡的動作,心裡心疼還有愧疚:“對不起……沒想到會……”
春秋沒有在意,進府之初就料到會有這一天,沒什麼好驚訝的:“過兩天就好了。”
駱祥秋聞言,忍不住起身抱住她,心裡對她都是心疼:“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以後不會了,明天我就稟了族裡,提你做夫人,以後就再也不用看她們的臉色了。
以後你記得誰敢再對你不利,你直接打回來,一切有我。”
春秋本沒想開口,但最終點點頭,心靜無波的說了聲:“謝謝。”
小途看着相擁在一起的姨娘、老爺,頓時喜極而泣,她家姨娘終於苦盡甘來了,如果老爺再不來看姨娘,姨娘說不定就被那些人……
駱祥秋是喜歡春秋的,留下來,就是一番纏綿,當看到春秋身上其它地方結痂的痕跡時,駱祥秋殺了那些女人的心都有!
駱祥秋把臉埋在春秋頸項間,聲音沙啞隱忍的開口:“你放心,我說道做到,以後都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你!”
……
深夜時分,檀木牀上的藍氏突然驚醒,長髮垂在牀上,身姿顫抖,不禁心有餘悸的攥着胸口的裡衣,一遍遍想着夢裡的常見。
她夢見常氏回來了,公公婆婆都很喜歡常氏,兩個孩子也要他們的生母,罵她是狐狸精,把她和二小姐一起趕了出去,她一直求情,一直要把二小姐送回來,二小姐是陸家的血脈是陸家的孩子。
常氏突然跳出來說不是,只有她的孩子纔是陸家的血脈,她的孩子是孽種,還把孩子瞬間摔在地上,她尖叫着驟然驚醒。
陸辰意趕緊翻個身,對向藍氏:“怎麼了?額頭怎麼都是汗。”陸辰意起身,命人點了夜燈:“做惡夢了?”說着上前攬住藍氏的肩膀:“只是夢而已,沒事的,一會就好了。”
藍氏心有餘悸,大概是因爲今天見了她,所以纔會忙到這樣荒謬的夢境,但,明明告誡自己是假的,可是現在想來還是心中害怕,她的女兒……“恩,打擾你休息了。”
陸辰意拍拍她的背,心不在焉的嘆口氣:“沒什麼,反正我也睡不着。”想到今天夜相問他話,他怎麼睡的着,夜相怎麼會突然問起雲裡?夜相是什麼意思?要收雲裡爲弟子?怎麼會有這樣的好事?皇上都不見得能請動夜相爲太傅。
雖然陸辰意不喜歡不服管教的陸雲裡,但是如果有機會跟着夜相學習,或許真的可以入仕,沒了入仕資格的陸辰意並不想斷了兒子的長途。
若不是兒子前段時間對藍氏無理,他也不會……
藍氏見向來沒心事的相公嘆氣,想起他剛纔很清醒:“怎麼了?是不是爹他……”
陸辰意對藍氏沒有秘密,已經不在仕途的他也不認爲有什麼話是不能跟娘子說的,真好他也想不通,不如讓藍氏想,藍氏雖爲女子,在人情世故上卻比他通透:“不是,今天我去見夜相了。”
藍氏突然想到今天匆忙的會面,心裡頓時警覺,但依舊不動聲色,柔順的靠在陸辰意胸口道:“怎麼了?你不是不爲官了,夜相找你有能有什麼事。”
陸辰意還納悶呢:“我也不知道啊,他問了雲裡的學業,可咱家跟相府關係一般啊,雲裡也沒有出衆到讓夜相知道的地步,夜相爲什麼突然會問雲裡的學業?沒道理不是嗎?”
藍氏聞言精神驟然緊繃,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夜相親自過問的?”
“恩。”
藍氏裝作不經意的道:“或許是覺得雲裡課業不錯,有意收雲裡爲徒?”夜相找她,是不是也是爲雲裡?夜相怎麼會突然注意到大少爺?
陸辰意就是想不通這一點啊:“夜相沒道理看中咱們雲裡啊,聖都多少天才等着他選,咱們雲裡有什麼,你說是不是咱們雲裡在外面說了什麼,得罪了什麼人?或者說了辱沒聖國的話?”
陸辰意想來想去,只有這點最後可能。
藍氏卻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夜相匆忙讓她離開是因爲林老闆,而她剛從裡賣弄出來,在走廊上就遇到了常氏,莫非常氏是來見林東家的?常氏走了林東傢什麼門路?
藍氏想到這種可能,心裡驟然十分忐忑,但又立即覺得是自己嚇自己,就算常氏因爲什麼認識了林東家,也沒道理這麼快纔對。她不能胡思亂想,不能亂了方寸!
“怎麼了?”
藍氏趕緊搖頭:“沒事。”但心裡越想越擔心,她現在對常氏一無所知,但常氏怎麼說也是常家的大小姐,如果她想結實林老闆有的是人爲她牽線,那天常氏既有可能就是去見林東家,如果真的是那樣……
藍氏心裡隱隱擔心,想到前些日子那個女人隨意把駱夫人抓了進去,越想越是忐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沒有名分、只是一介商人,就像曾經的自己,如果她想做什麼,根本無需顧慮名聲,無需在乎影響,可她現在卻……
藍氏有些擔心常氏拉了林東家對她不利,到時候,她可真不知道拿那個女人怎麼辦,往往這種身份不高,但後臺硬的人最不好說服、不好勸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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