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雋澤腦子裡一陣嗡嗡作響,他拼命握緊拳頭,雙腿死命往地下踩,纔沒讓自己的身體一個倒栽蔥倒下去。
而此時此刻,杜雋清又慢悠悠的問了句:“大兄可是不願意?”
杜雋澤咬牙。“我作爲兄長,給阿弟們幫忙,哪裡會不願意?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他完全相信——只要他敢拒絕,杜雋清就還留了後手在等着他。到那個時候,那就不止是和兄弟們反目這麼簡單了,怕是連阿爹都會對他失望。要是阿爹再決定不把萊國公的爵位傳給他,他就徹底人財兩失,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爲了保住手頭最後擁有的一點東西,他即便心裡再不情願,也只能點頭表示同意。
杜雋清聞言頷首。“阿兄果真有兄長風範。有你這句話,小弟就放心了。”
放心個屁!你是放心等着看好戲吧?
杜雋澤心裡暗罵,他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就趕緊起身:“如果這裡沒別的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都不等杜雋清點頭,他就大步朝外走去。
其他兄弟們見狀,他們都急着去追趕杜雋澤,也都匆忙對杜雋清拱拱手,就趕緊走了。
只有老六杜雋洪,他笑呵呵的等着兄長們都離開後,才慢悠悠的起身。“阿弟,那這事咱們就說好了。明天我只管帶着兒子一道過來和你匯合!”
“今晚上,你們記得睡覺小心點。”杜雋清淡聲提醒他。
杜雋洪一愣,隨即他爽快的大笑。“這個你只管放心,今晚上我們就沒打算睡了!而且我想,今晚上咱們府上應該也沒人睡得着了。”
杜雋清聽後,他眉梢略略往上一揚。
杜雋洪就笑呵呵的帶着兒子告辭了。
然後,杜雋清的目光就轉向了一直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顧程遠。
“岳父大人……”
“我知道了!我走,我這就帶着人走!”顧程遠只是自大,他又不傻。親眼看到杜雋清是怎麼對付自己兄弟們的,他現在早已經嚇得肝都顫了。
一個對自己親兄弟都能下得去這樣狠手的人,自己區區一個岳父,而且還是繼室夫人的父親,他還指望能對女婿的事情指手畫腳?女婿不一巴掌把他給扇出家門就不錯了!
他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天真無邪。因此,都不用杜雋清再多說一句話,就趕緊帶着自己的人跑了。
等人都走光了,杜雋清才轉頭看向顧采薇。“這場戲,你看得如何?”
“還不錯。”顧采薇點頭。說着,她猛地一愣,“該不會,你叫我來就是爲了看這麼一場熱鬧?”
“不然呢?我辛辛苦苦佈置一場,要是都沒有一個人過來看一眼,和我同樂一下,那該多無趣?”杜雋清淡聲迴應。而後又問她,“怎麼樣?消氣了點沒有?”
顧采薇不由噴笑,她連忙走過來扶上他的肩膀:“的確。看到他們這個下場,我心裡舒坦多了。你呢?心裡有沒有好受一點?”
“還行吧!”杜雋清輕哼。
聽他的語氣,分明還有幾分咬牙切齒。
他心裡還是恨着萊國公夫人等人昨天的所作所爲,所以今天集中報復了他們一小下。
他和萊國公夫人還有杜雋澤等人積怨深深,這種事情的確不是一次兩次互相傷害能解決的。
顧采薇連忙又揉揉他的頭:“好了你別把他們的所作所爲太往心裡去了。大不了我不因爲這事和你生氣了還不行嗎?來,吃糖。”
她連忙說着,就從荷包裡摸出來一顆糖球塞進他嘴裡。
杜雋清嘴裡吃到清甜的糖果,瞬時他心頭的苦澀就被沖刷得乾乾淨淨。他這才眯起眼,脣角泛起一抹愉悅的笑。
顧采薇看在眼裡,她又不禁吐吐舌頭——其實這傢伙還真挺好哄的。
接下來的一天一夜,萊國公府上不用說,那叫一個熱鬧非凡。從回到家裡開始,二房三房四房五房就纏上了杜雋澤,唯恐他把自家給摒棄掉了。還有杜雋澤的一羣兒子們,他們眼看自己不能去鐵礦上管事,心裡恨死父親了,又嫉妒其他叔叔家的兄弟們竟然有這樣的好機會,竟然剛到家就開始給別人使絆子。反正,要是我不能去,那你們也不許去!
再加杜雋澤的夫人裴氏得知這個消息,她自然免不了又和杜雋澤大鬧一通。
萊國公夫人聽說了這個消息,她頓時又是後悔又是上心,哪裡還靜養得下去?只見她哇啦哇啦,不僅把剛吃下去的藥給吐了個乾淨,就連昨晚上吃的飯都給翻江倒海的吐出來了。
看她臉色蒼白、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府上的人又鬧翻了天。
最後,這幾撥鬧騰的人馬都自然而然的找上了萊國公。可憐萊國公根本都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被這麼多事情劈頭蓋臉的砸了過來。眼看着跪在跟前的兒子們,還有萊國公夫人身邊的丫鬟,他直接袖子一甩:“這是你們的事情,我不管了!我什麼都不管了!”
就把兒子們都給趕出門去,自己一個人關起門來與世隔絕,再也不插手任何事情。
於是,沒有了長輩們的壓制,杜雋澤一行人立馬鬧得更兇了。
一整晚,萊國公府上可以說是羣魔亂舞。
當然,這些和顧采薇以及杜雋清沒有關係。因爲時間太趕,把今天找上門來的人都給解決掉後,他們就連忙又開始收拾行禮,顧采薇也把侯府上的事情整理一下,叫給了麗娘去打理。
對於她的這個選擇,杜雋清只是眉頭微皺,但並沒有置喙。
忙亂中,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
待到太陽剛剛跳出地平線,他們的車馬都已經準備齊當。然後,杜雋洪以及杜家一干人等都浩浩蕩蕩的過來了。
昨晚對他們來說應當十分難熬。看看眼前這羣人,一個個神情萎靡,好幾個臉上都還能明顯看到大片青紫的痕跡,可想而知昨晚上他們都經歷了些什麼。
只不過,當看到杜雋清的時候,他們眼中還是忍不住綻放出勝利者的光彩。
在這些人裡頭,精神頭最足的應當就屬杜雋洪父子倆了。他們雖然也沒睡覺,但全程都是關起門來看熱鬧的,其他幾房之間的明爭暗鬥他們一概都不參與,因而他們並沒有受到任何損傷。
至於沒睡覺困得嘛……等一會上路了,他們自然有的是機會好好補眠,怕什麼?
而對於杜雋清來說,只要到齊了——管他們是怎麼湊齊這些人的,那都和他沒關係。他就頷首:“走吧!”
“啓程!”
杜仁立馬就大喊一聲,他們各自催動胯下的駿馬,一齊浩浩蕩蕩的往西城門那邊走去。
等到了西城門外,秦十三已經帶着人等在那裡了。
“七郎!”
看到他們過來,秦十三趕緊打馬過來。“我把我阿弟帶過來了,以後他們就交給你,你只管隨便使喚他們,不要客氣!”
“放心,我肯定不會客氣的。”杜雋清毫不猶豫的點頭。
秦十三頓時拍手大笑。“本來就該這樣!”
說着,他就把兄弟們叫過來,讓他們來和杜雋清一行人見禮。
這次秦十三給安排的秦家子弟數量不算少,足足有六個人呢!再看看杜家,就算加上杜雋洪父子,也才一共五個,竟然比秦家還少了一個!
杜家人心裡難免有些不滿——不管怎麼說,杜雋清也不該捨棄自家人,而對外人那麼好啊!至少他們一行人裡頭,杜家人不應該是最多的嗎?這也是他壯聲勢好嗎?
只不過,經過昨天的事情之後,他們就算心裡再不高興,也只能悄悄的在肚子裡抱怨幾句,根本不敢當着杜雋清的面把話說出口。
畢竟,誰知道杜雋清會不會一個不高興,又直接把他們給趕回家去?現在他們人還在京城呢!
那邊杜雋清也並沒有怎麼在意他們的想法。他一一和秦家的兒郎們打過招呼後,就安然等待起兵部戶部的人馬。
等上約莫小半個時辰,這些人才陸陸續續的過來了。
到這個時候,太陽都已經高高掛在半空。而他們一開始約定的時間是辰時!
杜雋清眼神微暗,但還是耐着性子說道:“既然人到齊了,那咱們出發吧!”
“長寧侯稍安勿躁,還有人沒到呢!”兵部侍郎趕緊小聲提醒他。
杜雋清冷聲問:“還有誰?”
“這個……你再等等就知道了。”兵部侍郎呵呵笑着,反正就是不答應走人。
戶部侍郎甚至張羅着人擺上酒菜:“時候還早,咱們不必急於一時。長寧侯您這邊請,咱們先好好聊聊,將接下來的安排部署一下。”
“路上那麼多時間,我們有的是機會安排部署,何必急於一時?”杜雋清立馬說道,將他的原話奉還回去。
戶部侍郎頓時乾笑,但依然絕口不提離開的事,反倒和兵部侍郎一起熱情洋溢的過來招呼他過去喝酒說話。
杜雋清見狀,他臉色越發的冰冷。
顧采薇在車裡看到,她都不禁輕嘆一聲。“阿逸,去跟你阿爹說,我餓了。”
“哦。”杜逸連忙點頭,就趕緊跑到杜雋清身邊,低聲和他咬耳朵。
杜雋清立馬轉身往馬車這邊走過來。“你餓了?那你想吃什麼?我這就讓人去置辦。”
“我想吃牡丹樓的燒鵝,庾家餛飩,還有天興樓的燉羊腿!”顧采薇連忙說道,“而且,我要你親自去給我買。別人買的我不吃!”
杜雋清眉梢一挑,顧采薇就衝他笑:“你要是給我買回來了,我就給你做一桌你最喜歡吃的午膳,怎麼樣?”
杜雋清這才眼睛一亮。“好吧!”
他當即過去同戶部侍郎兵部侍郎告個罪,就翻身上馬去給顧采薇買吃食了。
顧采薇也下了馬車,琉璃就張羅着讓人將後頭馬車裡的鍋碗瓢盆還有火爐等物都給拿出來擺上。
眼尖的人發現——他們居然還帶了一大扇羊排,還有現成的滷雞、醬鴨等等,各種吃食依次拿出來掛上,看得人目不暇接。各種香味更是依次傳來,勾人得很。
這還不夠。
等臨時小竈壘上,杜逸已經自動自發的過去生火了,顧天元和琉璃一道去附近找野菜,顧采薇則是拿出隨身的匕首,將羊排切割成小塊,然後下鍋焯水去除血絲,撈出清水沖洗乾淨後,再下鍋加調料,開始大火燜煮。
小竈上有兩口鍋,一口煮着羊排,顧采薇又另洗淨了一隻鍋子,然後淘米,曉芳兒找出來幾隻新鮮的竹筒洗乾淨,顧采薇將糯米和水以一定比例從筒口灌進去,再添上青豆、臘肉,然後把竹筒放到鍋上隔水蒸。
蓋上鍋蓋,大火開燒,一會的功夫兩口鍋子裡就傳出了撲鼻的濃香。
原本還能勉強坐下喝酒說笑的兵部以及戶部的官員們見狀,他們霎時覺得眼前的美酒佳餚變得索然無味。要不是爲了保持面子,他們真想丟下手裡的碗筷,過去好好看看顧采薇都做了些什麼東西!
杜雋清進城去跑了一大圈,好容易買到顧采薇想吃的東西,再等回來西城門,那都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了。
這個時候,鍋裡的竹筒飯已經蒸好,後面大鍋裡的羊排也燜煮得差不多,鍋裡的水都收得只剩下一個底。顧采薇忙將竹筒飯拿出來稍稍晾涼,然後用陳醋和石蜜調汁淋在羊排上,而後翻炒至粘稠,再蓋上鍋蓋小小的燜煮一會。
此時前頭的鍋子已經被清洗乾淨,顧采薇再把顧天元採摘回來的野菜揉一揉,直接用清水汆燙一下,就盛了起來。
“午膳好了,侯爺請用!”她笑眯眯的對杜雋清說道。
杜仁早已經帶着人展開一匹絹鋪在地上,擺上桌案。杜雋清將給她買來的吃食放在案上,顧采薇也指揮琉璃和曉芳兒將羊排分盤盛好,現成的滷雞醬鴨切成小塊,一樣抓上兩塊組成一個冷盤,竹筒則是交給秦十六郎君等人給剖成兩半,一大鍋菜湯一樣一人一碗,分別送到每個人的面前。
“野外簡陋,現在我也只能隨便做點,大家湊合着吃吧!”安排妥當,顧采薇也纔在杜雋清身邊坐下,微微笑着說的。
秦十六、乃至杜雋洪等人簡直歎爲觀止。
他們做夢都沒想到,杜雋清他們急着往永興縣趕,居然還能在短時間內準備這麼一套完整的廚房用具。甚至連吃飯的傢伙事也都準備得如此完備。
當然,更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顧采薇一個人在那裡洗洗切切了半天,居然還準備了他們的份!
看看現在送到面前來的飯菜:一份切得精緻好看的冷盤,一份色澤紅亮、香味濃郁的糖醋羊排,一份清香四溢的竹筒飯,還有一小碗色澤清透碧綠的野菜湯。雖然分量不算大、東西也不算多,但又冷又熱,有葷有素,有菜有湯,現在光是看着這個賣相、還有聞到這一陣陣勾人的香味,他們肚子裡的饞蟲就開始咕咕亂叫,彷彿恨不能趕緊從他們的腸子裡爬出來,自己大快朵頤一番。
相較於他們沒見過世面一般的激動,杜雋清和杜逸父子則是要平靜得多。
他們安穩的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吃着面前的東西。
不過,即便一開始再表現得平靜,但當酥脆多汁的羊排入口,杜雋清還是忍不住享受得眯起了眼。
杜逸和顧天元則要誠實得多。
吃一口羊排,他們連忙點頭。“好吃!”
再吃上一口竹筒飯,兩個小傢伙都已經尖叫起來了。
杜逸趕緊又往嘴裡塞了一大口,他才眼巴巴的看向顧采薇:“這個飯這個好吃,以前你怎麼沒做給我吃過啊?要是早點吃到了,那我肯定天天吃!”
“傻小子,這天下的美食多了去了,還有多少不輸竹筒飯的東西呢!以後我肯定會帶你吃個遍的。”顧采薇笑着揉揉他的腦袋。
杜逸頓時雙眼亮晶晶的,趕緊就低頭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至於杜家人、秦家人,他們早已經無暇說話,只管狼吞虎嚥的吃起眼前的飯菜來。
很快,他們就把一份糖醋羊排一掃而空,雞鴨肉差點連骨頭都吞下去,竹筒飯吃得精光不說,就連竹筒內壁上的飯粒也被刮下來吃得一乾二淨。吃完了這些,再喝上一碗不添加任何調料的野菜湯,湯汁裡全是野菜的原汁原味,清新中帶着一抹原始的鮮甜,一下就把口中那一股淡淡的油膩感沖刷得一乾二淨,只留下滿口的餘香,就連胃裡都變得清清爽爽的。
吃完了自己的,他們連忙擡頭四顧,就發現他們一羣人早已經把自己的東西吃的一乾二淨,只有上頭的杜雋清父子倆還在細嚼慢嚥。
看看他們面前還剩下差不多一半的飯菜,他們舌尖自覺的回味起方纔這些吃食的味道,頓時又忍不住嚥了口口水,然後雙眼不由自主的盯上了那些東西,半天都不捨得移開目光。
被人這麼看着,杜雋清就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管一如既往慢條斯理的吃着自己的。
杜逸年紀小,還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趕緊伸出一隻手死命護着跟前的吃食,然後加快速度,三口兩口把剩下的都給吃光了。
然後,杜雋清也慢悠悠的將他的那一份也給吃完了,湯也喝了個乾淨。
“味道不錯。”吃完了,他就對顧采薇點點頭。
何止是不錯啊?簡直太好吃了好嗎?
秦家人和杜家人簡直都要哭了。以前他們是知道杜雋清父子倆挑食的毛病都是被顧采薇給治好的,也眼看着這對父子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圓潤了起來,面色更是一日比一日更紅潤有光澤,但他們總是覺得——不就是把飯菜做得對了他們的胃口嗎?能有多好吃?他們也就沒怎麼當回事。
結果今天親口嚐到了,他們才知道自己之前錯的有多離譜!
哎,誠如杜逸剛纔所說。要是以前他們的臉皮厚一點,早點去侯府上蹭上幾頓飯吃,他們肯定早就品嚐到這等美味了,那又怎麼可能等到今天才大飽口福?
他們簡直後悔死了!
與此同時,杜雋洪幾個人也暗暗在心裡慶幸——虧得是他們跟過來了!不然以杜雋清和顧采薇的脾氣,他們肯定還不會讓杜家人嚐到顧采薇的手藝的。那麼現在,既然顧采薇已經給他們吃了東西,那就說明她已經把他們當做自己人了。就衝着她的態度,還有這讓他們回味無窮的飯菜,他們以後也必須好好的把這對夫妻給哄好了啊!
畢竟剛纔顧采薇都已經說了——以後她還有的是比這更好吃的東西拿出來餵給他們吃呢!
至於杜家那些沒來的人?呵呵噠,這就真是你們自己命不好了。
一頓飯,都吃得大家心中感慨萬千。不過等吃飽之後,這些人全都主動站起來幫忙收拾桌椅碗筷,姿態比方纔親熱了不是一點半點。
不過一頓飯的功夫,杜雋清帶來的這一羣人明顯就以杜雋清爲核心,緊密的團結了起來。
眼看到這一幕,戶部兵部的人心裡五味雜陳。
一方面,他們心裡鬱悶得不行。因爲他們是眼睜睜看着顧采薇如何將飯菜給做好,再如何端出來分給自己人享用的。從這些東西還只是普通的食材開始,到做成產品,他們也是全程旁觀了的!然後……他們還順便旁觀了杜雋清他們是如何將這些做好的東西給全部消滅的。
光是聞到香味,他們就算吃了飯的肚皮裡還是忍不住咕咕作響。只可惜,沒他們的份。顧采薇擺明態度這些東西只是給自己人吃的,所以他們再饞得慌,也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些人吃……關鍵他們還吃得這麼香!一個兩個的擺出這副模樣,還可以說是故意裝出來給他們看的。可這麼多人都是這樣,這就證明了一個鐵一般的事實——顧采薇這頓飯就是做得好!
然而他們看得到吃不到。因而心頭的渴望就越發濃重,忍不住的在腦海裡幻想了無數遍這些吃食的味道,心裡就越發的難受起來。
另一方面,他們則是驚訝。驚訝的點自然是在於——明明剛剛他們過來的時候,就見到杜雋清和秦十六郎君等人都一副不熟的模樣,就連和杜家那羣兄弟子侄,他們之間也能看出明顯的隔閡感。這些都證明杜雋清和他們並不太熟,這也是杜雋清這些年在長安城裡並不怎麼和外人交際的結果。
可是,就一頓飯過後,都不用杜雋清有所表示,這些人就已經主動向他靠攏了!他們都是在官場上混跡多年的人,他們早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因而可以清楚的看到秦家人和杜家人是真心的想和杜雋清拉攏關係,並不是被迫如此。
所以,這一餐飯到底有多大的威力,竟然輕易的就將這些人都給收服了?
他們越想越心驚,因而看向杜雋清和顧采薇的眼神裡也帶上了幾分審視。
顧采薇才懶得管他們。
一個人做了這麼多人份的飯菜,她簡直都快累死了。
簡單吃了幾口杜雋清給她買回來的東西,她就忍不住向他吐槽:“這些東西滋味是不錯,可終究還是賣的分量多了,所以店家開始偷工減料,都沒我自己做的好吃!早知道這樣,我真該自己動手給我自己做點的。不過……做完這些我就累死了,想來也沒空做其他的了。”
杜雋清悄悄伸出手去,將她垂在案下的手緊緊包裹在手掌心裡。“今天辛苦你了。回頭我肯定好好補償你。”
顧采薇就眉梢一挑。“那你說說,你打算怎麼補償?我現在可是幫你做成了一件大事呢!”
“這個嘛,等關起門來再說。”杜雋清壓低嗓音對她說。
看他這不正經的眼神就知道他心裡想的肯定沒好事!顧采薇悄悄在他手腕上掐了一把,趕緊把手給抽了出來。
杜雋清立馬低呼一聲,眉眼間卻已然躍上一抹歡愉。
在場的人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大家都紛紛輕咳兩聲轉開頭去。
一直到這個時候,他們等待的人才終於姍姍來遲。
一開始只聽得一陣轟隆隆的車馬聲從城門內傳來。顧采薇連忙轉頭去看,就見到前方煙塵滾滾,然後一大隊人馬徐徐朝他們這邊走來。
走在最前頭的赫然是兩個年紀十六七歲的小郎君。他們生得脣紅齒白,姿容俊美,身上衣衫華貴,胯下還分別騎着一匹高頭大馬。其中一個人的駿馬通體漆黑,毛光鋥亮,從頭到尾看不到一根雜毛。另一匹馬則是全身雪白,遠遠看去高貴無匹。
兩個少年郎策馬飛馳到他們跟前,才終於勒停了馬匹。
其他一個懶懶將雙手一擡,極其敷衍的拱手行了個禮:“諸位,實在是對不住。此番我們要離開家遠行,家裡親友都十分關心,堅持擺下酒宴爲我們踐行。大家一不小心喝得多了,就到了這個時候。”
“高陽郡王真是太客氣了。您此次身負重任前往永興縣,又小小年紀就擔任此要職,家中親友會密切關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們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戶部侍郎趕緊笑呵呵的應承。
這個身騎黑馬的小郎君們赫然就是樑王武三思第二子,當今高陽郡王武崇訓。
至於騎着白馬的那一位……
馬上,兵部侍郎就已經主動上前去和他見禮:“世子殿下,您也來了!”
這個人就是魏王武承嗣長子,現任魏王世子武延基。
面對對他低聲下氣的兵部侍郎,武延基只是頷首。“我們沒來遲多久吧?”
話雖然這麼問,可他臉上不見一點羞愧之色,反倒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甚至,一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翻身下馬。
兵部侍郎趕緊搖頭。“沒有沒有,您來得時間剛剛好!”
顧采薇不禁一聲冷笑。
這兩位武家的後人氣勢擺得可真是足呢!
武崇訓和武延基聽到笑聲,他們雙雙轉過頭,就將目光落在了顧采薇一行人身上。
武崇訓雙眼微眯。“方纔是誰在冷笑?你們可是因爲我們來晚了生氣了?”
顧采薇就要說話,卻不想杜雋清把她往後拉了一把,而後他自己上前開口:“你們的確是來遲了。”
“是啊,所以方纔我們不是已經向諸位認錯了嗎?”武崇訓冷聲說道,“不知道長寧侯、右驍衛將軍您還想讓本王如何表示,才能讓你消了心頭的火氣?”
他這語氣越發的不對了。
口口聲聲問杜雋清如何才能不生氣,卻一開始就把自己郡王的頭銜給搬了出來,再提醒杜雋清,他不過是一個侯爵,身上區區一個右驍衛將軍的官職更是沒法看!就算這兩個名頭加在身上,他都遠遠及不上武崇訓的一個郡王位分重。
那就更別提旁邊的武延基還有一個魏王世子的身份了。
剎那間,現場所有人都呼吸一滯,只覺得彷彿一座大山壓在心頭,壓得他們幾乎要喘不過去。
而杜雋清只要一句話說得不合他們心意,他們必定就會當場發作,一點臉面都不給他留!
但在武崇訓武延基這對堂兄弟的注視下,杜雋清面色不變,只淡然說了句:“本侯雖然心裡有些不高興,但想到二位都是病人,也就不欲和你們多計較了。只不過,還請二位在接下來的路途之中不要仗着自己有病就胡作非爲,更不要把病傳染給了通行的人。好歹等到了地方,其他人都是有正經事要做的。”
“杜雋清,你這話什麼意思?”武崇訓當即大怒。
武家的男丁全都染上了這治不好的怪病,他們全家上下都快愁死了!家族裡幾個旁支的兄弟被拉去試藥,犧牲了三四個人,試了幾十種才終於找出來一種勉強能壓制住藥性的,但也只是能勉強剋制住。只要他們不按時服藥,身上的瘙癢就會東山再起,折磨得他們死去活來。而且,每次只要重新發作,身上的癢意就會比之前更重上一倍!
這個毛病成了他們所有人心裡的痛,就連上門看診的太醫都不敢胡亂指手畫腳。結果這個姓杜的居然敢?而且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親口說出來了?
即便被他這麼不客氣的叫喚了出來,杜雋清依然波瀾不驚的。“本侯不是已經把意思表達得很明白了嗎?高陽郡王和魏王世子身體有恙,所以來晚了可以理解。只不過,你們明明是出門辦事,卻還隨身帶這麼多姬妾丫鬟,這似乎不是修身養性的做法。”
就在武崇訓兄弟二人過來之後沒多久,跟隨在他們後頭不遠處的十多輛馬車也緩緩過來了。除了載着行禮的十輛車外,另外還有四五輛車裡頭不時的傳出女子的嬉笑聲。想也知道這些小娘子被他們帶過來是幹什麼的。
眼見如此,別說杜雋清臉色不好看,兵部戶部兩位侍郎都有些幫他們圓不下去了。
豈料,被他譏諷過後,武延基卻笑呵呵的道:“長寧侯可是嫉妒了?哎,原本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你要是想要,我們大可以現在就把人給都給叫過來,隨便你挑選幾個過去侍奉枕蓆。只不過……哎呀,我突然纔想起來,也就三天前吧,你纔在長安城裡當着許多老百姓的面對天發誓,說這輩子只會守着你夫人一個呢!既然如此,我們要是再往你身邊送人,那豈不是破了你的誓言?”
武崇訓此時也哈哈大笑。“不過,如果現在長寧侯夫人主動發話,表示願意爲長寧侯納妾的話,長寧侯也就不算破誓了吧?”
這兩個人是當衆開始拿他們夫妻當笑料了。
顧采薇臉色一沉,直接甩袖就走。
杜雋清見狀,他立馬也不再多說,趕緊追了過去。
武崇訓兄弟二人見狀,他們頓時一副得意洋洋,一副旗開得勝的模樣。
“原來被他們傳得厲害無比的長寧侯,他也就這點本事?我看也就這樣嘛!”武延基小聲說道。
武崇訓則是立馬板起臉呵斥他。“阿弟,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沒見長寧侯夫婦都已經氣成這樣了嗎?咱們接下來還要和他們一起相處好久呢,現在還是先悠着點,別把關係給鬧得太僵了。”
“阿兄教訓得是,小弟知道了。”武延基趕緊低頭認錯。
兩個人說話間,顧采薇已經上了馬車,杜雋清也翻身上馬。
都沒有再和他們打招呼,杜雋清就立刻吩咐下去:“啓程!”
“阿兄你看,老羞成怒了呢!”武延基見狀,又衝武崇訓小聲說道。
武崇訓清清嗓子。“好了,趕路要緊,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武崇訓才勉爲其難點點頭,一行人等到午時都過了,才終於開拔前行。
只不過,因爲武家這對兄弟帶了太多的行李,馬車上的姬妾也一直養尊處優,幾乎都沒有出過遠門,所以他們的隊伍走的並不快。
杜雋清此番是這支隊伍的頭領,所以他和杜仁騎馬走在前頭。
顧采薇坐在馬車裡,和杜逸顧天元一起跟在後頭。
從上了馬車開始,顧采薇就沉着一張臉,半天都沒有說話。杜逸安慰了她半天都沒用。
顧天元見狀,他就說道:“阿姐你何必和這種人一般見識?他們就是小人得志,根本連臺面都算不上!想對付他們,咱們多得是辦法。比如說……我把賣給他們家的藥價錢翻個倍,看不肉疼死他們!”
沒錯。現在武家用的治療皮膚瘙癢最好的藥材就是顧天元做的。不過,原本造價不到十文錢的藥,愣是被他賣到了一貫錢一瓶,這小傢伙的心真夠黑的。
顧采薇幽幽看他一眼。
“不夠。”她冷聲說道。
“那……三倍?”顧天元小聲問。
“五倍吧!”杜逸忙說。
“十倍。”顧采薇毫不猶豫的開口。
呃……
顧天元嘴角抽了抽。“阿姐,平時你不是一直教導我要愛護百姓,不要太欺負人的嗎?可現在我怎麼看着,覺得你欺負起人來比我更狠啊!”
“回頭等你再見識到他們更多的所作所爲,你只會後悔你一開始就沒有把他們給欺負得更狠。”顧采薇涼涼說道。
顧天元連忙吐吐舌頭。“好,我知道了。翻十倍就翻十倍,反正一瓶藥也才十貫錢嘛!他們武家又不缺錢!”
拿定主意後,顧天元就按捺不住他那顆精明算計的心,開始捏着手指頭算他接下來的受益了。
只不過,沒等他算完十年後弄到手的錢呢,車隊突然停下了。
“怎麼回事?”顧采薇忙問。
外頭的琉璃趕緊回答:“娘子,是高陽郡王他們帶來的美人兒們說路上太過顛簸,她們受不了了,要停下休息。”
顧采薇頓時眉頭一皺。“然後呢?高陽郡王他們同意了?”
“能不同意嗎?他們可都是最憐香惜玉的人呢!”琉璃輕哼。
顧采薇抿抿脣。“那就休息好了。反正今天已經浪費這麼多時間了,再多浪費一點也無所謂。”
杜逸聞言,他卻小臉一沉。
車隊原地休息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才終於又出發了。再走上一個時辰,那些嬌弱的美人兒們就又嚎叫着要休息。如此往復幾次,天色就已經黑了下來。
一天下來,他們也纔剛剛離開長安不少三十里地,卻也只能找到驛館住下了。
此時杜雋清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武崇訓兄弟見狀,他們卻越發得意。武崇訓還一本正經的對杜雋清賠禮認錯:“今天的確是我們的愛妾不對,平日裡我們實在是太嬌慣她們了!只不過,既然現在事情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還請長寧侯您不要和她們一般見識。今晚我們肯定也會好好教訓她們,明天開始她們必定不會再這樣了。”
杜雋清沉着臉頷首。“既然如此,那這件事就拜託高陽郡王了。”
“長寧侯您真是太客氣了,這不是本王應該做的嗎?”武崇訓連忙笑道,末了他又主動往杜雋清這邊靠攏過來,“對了,爲了表示歉意,本王打算送長寧侯你一份厚禮以爲彌補。”
杜雋清就問。“不知道郡王殿下準備的什麼厚禮?”
武崇訓頓時又得意的高擡起下巴。“我父親同鑄劍大師揚明子的徒弟鄭寧子交好,所以這次離京之前,父親特地帶本王去拜見了鄭寧子。鄭寧子向本王舉薦了他的師弟歐神子,據說此人也是一代鑄劍大師,名聲在許昌一帶人盡皆知。這次正好咱們要經過許昌,到時候本王必然是要去拜望他的。那麼不知道長寧侯是否有空和本王一同前往?”
聽到這話,杜雋清立馬眉心緊擰。
“歐神子是嗎?這個名號本侯聽說過。”
從顧采薇那裡聽說的。而且關於這個人的一切,現在他都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這次過去,他們本來也是打算去請歐神子出山的,卻沒想到,武家居然也已經把眼睛盯在這個人身上了!
“是嗎?”武崇訓立馬笑得更開心了,“要是本王能請到歐神子和我們一同前往永興縣,那咱們此行必定會如虎添翼!”
“是啊!”杜雋清也頷首,脣角漸漸泛起一抹淺笑,“我也覺得,接下來這一路一定會變得十分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