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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沒休息的,還有成鄉外圍的例行巡視。
成鄉的趙兵們都不太喜歡在夜晚輪值,熬上一夜後,第二日保準沒精神。現在是夏末,天氣微熱,倒是還好,可若是入了冬,天寒地凍的,夜巡就更是一個苦差事了。
但這是趙氏君子頒佈的軍令,聲稱要二三子“居安而思危”,所以不能不從。於是一百正卒,一百更卒便被分成了八個兩,輪流巡視值夜。
然而,穆夏因爲是君子親衛,所以經常駐守鄉寺屋檐之下。
虞喜的輕騎兵兩包攬了白天的巡值,但自從做起了麥粉的買賣後,他就有了新差事。要麼是護送衛商子貢的車隊,要麼是押送麥粉、牛馬糧秣來回成鄉和新絳之間,今夜就恰好不在。
田賁生性好逸惡勞,惡少年脾性不改,據說他今日跟君子告了假,回下宮家中探親去了,還帶上了整個兩,說要請他們在下宮酒肆裡痛飲。
所以,多半時候,野人出身的井輪值的次數更多一些,他也任勞任怨,反倒是手下人對此有些不平。
但井卻覺得無所謂,比起良心上的虧欠,比起白日裡衆目睽睽下的愧疚,夜晚的冷風反倒讓他舒服一些。當然,他也想像田賁一樣回家,但家裡已經空無一人了,妹妹被趙叔齊軟禁在西鄉,作爲威脅他效命的籌碼。
所以,今夜又輪到井來值夜,他將所屬的兩分成五個伍,分別負責一個路口,他則帶着幾名親信,來到了牆垣西面的入口處默默等待。
看着月黑風高的路口,井不由得嘆了口氣,在成鄉大半年時光如同夢幻,終於還是到了被喊醒的這一天。君子叔齊的信使,將在一刻之後到來,與他接頭,再配合成氏的幾名族人,潛入到倉稟和磨坊處,舉火燒燬囤積的糧秣和麥粉。
井隱隱覺得,君子似乎已經知道了此事,昨日,還特地讓他蹬車閒談,最後若有若無地問他,家中可有什麼困難,可有親人要帶到成鄉來?
井話到嘴邊,卻想起妹妹的髮簪,終究沒說出口。他不知道的是,趙無恤在他下車後,眼中露出了一絲失望。
井收回了思緒,狠了狠心,決定在今天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他轉過頭,對自己的四名親信說道:“二三子若是後悔,隨時可以離去,向君子告發我,謀得一份功勳!”
從下宮一起來的那些野人夥伴,早已紛紛提拔爲伍長或兩司馬,現如今井麾下的,主要是在成鄉新招募的氓隸野人。趙無恤平日就誇井能待兵卒如兄弟,所以更卒們也投桃報李,對他十分信任,但即便如此,足以生死相隨的,也僅有五人。
四人齊齊拒絕,表示要跟着他一路到黑,井點了點頭,因爲訥於言辭,也並未說什麼煽情的話。
他繼續看着路口,直到那裡的一株灌木背後,閃起了一點微弱的火光,如同飛動的螢火蟲般,連續晃動了三下。
井看到對面的暗號後,接過了巡路用的火把,也左右搖了兩下。
於是,對面便有三四個絳衣人影悉悉索索地摸了過來,前日在新絳遇見的信使再次蒙上了面,只剩下一雙謹慎而狐疑的小眼睛轉溜個不停。
看到井身後的幾個人,信使便拉着他低聲道:“這些人都能信任否?”
井冷冷地看着他,應道:“二三子足以讓我生死相托!”
信使點了點頭,蒙着帛布的口露出了一絲笑:“事情做完後,吾等就速速撤離,到了西鄉,君子叔齊自然會給你一場大富貴,何必說什麼死不死的?”
他心裡想的卻是,等點火燒了該燒的東西,就將井賺下山去,讓等候在山下接應的人殺之滅口。這樣一來,這場大火,就成了成氏一族因爲不滿趙無恤的惡政,而奮起暴動。
即便趙氏宗主歸來後追究此事,也能將罪過賴到趙仲信和成何兩個冤大頭身上。仲子和庶子相傷,而叔齊君子則可以坐享漁利!真是個聰慧的計劃!
信使等人緊緊跟着井,順着路緩緩向府庫的位置走去。信使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都沒發現什麼異常,直到一處岔路口,井突然停了下來,提出了一條建議。
他說道:“尊使,我看還是要分爲兩隊,兩邊同時舉火才行,否則,要是先燒了府庫,必然驚動鄉寺和卒伍們,匠作坊那邊就來不及去了。”
信使目光閃爍,最後還是同意了,這本來就是計劃好的事情。而且,叔齊君子信心滿滿地對他說過,井已經爲他們效力過一次,背主這種事情,和**於士的女子一樣,有了第一次,就很難拒絕第二次。
他比劃着手勢下達命令,隨即和井兩人朝府庫摸去,因爲那邊靠近鄉寺,不利於大批人行動。而其餘人,則在井親信四人的帶領下,朝溪水邊的匠作坊悄悄走去。
府庫越來越近,都能看清其輪廓,兩人不約而同放輕了腳步。
就在這時,井突然低聲問道:“對了,還未曾問過尊使如何稱呼?事成之後,你我還要多多相處。”
信使心中暗罵,今日之後,你便是荒山野嶺的一具屍骸,相處甚麼鬼?
但爲了不讓井生疑,他還是甕聲甕氣地說了自己的名字。
井彷彿了了心事般吁了口氣,繼續朝前挪動着,才走了幾步,他突然身子一縮,聲音急促地說道:“不好,有人過來了,快蹲下!”
信使一驚,靈敏地鑽到一棵慄樹後面躲避,他探頭出去一瞧,前方府庫大門緊閉,外邊空空蕩蕩,哪有什麼人影。
人不在眼前,而在身後!
信使心中一顫,忽然感到耳旁有風,下意識地抽出了不知藏在何處的短劍,“哐當”一聲,格擋住了井的迅猛一刺。
“賊!汝是不想要你妹妹的性命了?”信使低聲威脅,死盯着突然發難的井看,心中暗道不妙,這難道是一出趙無恤的反間之計?
井沉默不答,提劍再次壓上,而從黑暗的牆角里,也衝出了一個蹲伏已久的人,從後面偷襲信使,正是井安排下的伍卒。
井也是到了今夜,才終於下定了決心,絕不背叛君子。但出於內心的怯懦和懼意,他也不敢把事情告知趙無恤,只想約合自己的幾名親信,把這件事做個了斷,再提着此人的頭顱,前去請罪。
從上次一劍釘死敏捷的狸貓就能看出,信使劍術高超,而且還會時不時摸出短劍投擲,讓人防不勝防。
很快,二打一的優勢便被消弭了,井的兵卒中了一劍,悶哼一聲後倒地不起。井身上也被割出了幾個傷口,縱然他努力反擊,卻被信使反逼到了一間土屋的牆面上,兩刃卡在了一起!
信使惡狠狠地問道:“爲何要突然反水?”
井朝他面上啐了一口,也不答話。
“既然你不惜拋下家眷性命,也要爲趙無恤效忠,那好,我便先送你去死,再親手殉了你的妹妹去陪你。”
井落於下風,劍鋒離他的臉越來越近,信使隔着蒙面,露出了得逞的獰笑。
然而,就在兩人僵持之時,不遠處的府庫大門卻轟然打開了!裡面人影憧憧,一個高大的身影邁着沉重的步伐首先衝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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