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燈光在寂靜的雨夜裡顯得有些昏暗,偶爾有護士手託醫具匆匆走過,神情在模糊的燈色下看不清楚。
林雨萱攏了胳膊,看向一旁仍面有淚痕的辰亦澍,輕嘆口氣,繼而問道:“澍,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微微苦笑了一下,辰亦澍擡眼看着天花板,面有無奈之意,“是,筱筱出事了。”
千羽織筱?林雨萱輕蹙起眉,慢慢回憶起來。隱約記得,那是一個面色溫柔的女孩子吧,相貌也甚是出色,雖說是中日混血兒,卻有着中國女子獨有的氣質,家境也不錯,會出什麼事?“她,怎麼了?洛的發病,和她的關係很大嗎?”
“是啊。這件事情很複雜,還是我細細講給你聽好了。”辰亦澍在長椅上坐下,眼瞳裡滿含孤寂,卻又有着偌多的疼惜,“今天下午不是有一趟飛機是從日本東京飛往中國北京的嗎?筱筱,就乘的是那架飛機回來。”
“莫不是,飛機失事了?”聽到這裡,林雨萱心口忽地一顫,擡眼問道,聲音有些莫名的顫抖。
輕點了點頭,辰亦澍繼續說着,“準確來說,那架飛機上,不知怎的,混上了幾個日本歹徒,他們搶劫了珠寶後想乘飛機出國,後來發生了一些變故,他們便劫持了那架飛機。到最後,雖然飛機還是在北京降落,而且歹徒也被警察帶走,但還是有幾個人,不同程度的受傷或者死亡。筱筱,屬於後者。”
長嘆口氣,辰亦澍的嘴角輕搐了搐,言語已有些哽咽,“她是洛一直深深愛着的女孩子,她死了,洛自然是難過。但後來,警察在她家裡發現了一份她自己的心臟捐獻書,大致內容就是她如果意外身亡,她的心臟,便要立刻移植給洛。所以,現在手術室裡洛所做的手術,也有一項是換心手術。而他不肯換,我們只好給他餵了安眠藥,纔將他推進手術室的。”
微微有些發怔。林雨萱只覺着自己的思緒亂的很。將手輕抵在眉心間,緩緩揉着,神情間透出些許疲憊。她沒說話,靜靜地整理着腦子裡的思想。
辰亦澍的目光有些無神的盯着對面牆上光亮極致的瓷磚,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他想着,現在如果身邊的人一走,是不是,自己就真正的完全的被拋棄了?
“辰七霖,你兒子的病已經很嚴重了,正在醫院搶救,你來,還是不來?好好斟酌一下,自己做一個選擇!”清冷的聲音忽地響起來,唐楓婉一邊壓低了聲音說話一邊向兩人走來,言語間卻有着偌多的冷意,和一種莫名的
魄力。
林雨萱有些呆怔地看着愈走愈近的母親,心口忽地涌上一種不知名的感覺。平日的她,總是溫婉如玉的模樣,沒想到也有着今日這般不講道理的樣子。
正想同唐楓婉說幾句,卻又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擔心地看着辰亦澍:“澍……你父親待會兒要來,你……不會有事吧?”聲色充盈着擔心。
“他要來便來,不來我也不會逼他。”輕咬了咬嘴脣,辰亦澍皺着眉,冷冷地說着。身形單薄落寞,逆光的背影被窗口透進的幾泓月光剪碎,透着一種難言的蒼涼。
“澍,真的很抱歉。雖然萱兒告訴我儘量不要給你們的父親打電話,但是剛纔我去了院長辦公室,院長告訴我,他需要見一下你們父親,所以……”唐楓婉在辰亦澍跟前站住,掛掉電話,頗有些怨責的說,聲線低了下去。
“唐姨,您不用和我說什麼道歉的話。您沒有不對的地方。我們和父親的那種關係,是他所致,你沒有什麼錯。您的本意,也是好的。”辰亦澍輕揚了眉,苦笑一下,言語裡透着些疲憊神情卻有些悲哀。
林雨萱只覺着心下驚顫的緊,又有些驚異,又有些發顫。對於辰七霖,她不知道自己有着怎樣的思想。既是好奇,又是怨責。澍和洛,在那樣一個家庭長大,不知究竟是想了些什麼?
想到此,林雨萱忽地站起身來,走到一扇窗前,看着窗外無邊的夜色,以及不時打到玻璃上濺起絲縷波褶的秋雨,微微一笑,繼而偏過頭去,低聲道,“澍,其實沒什麼大不了。既然你對於他已經沒有了什麼感情,又何必去在意他?待會兒他來,如果你不想面對他,有我和母親;如果你可以見他,卻又不想和他又有什麼牽連,你可以完全將他當做一個陌生人,告訴他洛的一切,卻不用去投入任何的情感。如何?”
唐楓婉一愣。萱兒的話在這般寂靜的夜裡竟是驚煞了自己。聽懂了,自己雖然已經聽懂,卻從她的話裡找不見一絲漣漪,她的表情仍是那樣平靜!自古都是勸和不勸分,她倒如此,只是——這樣,好像比勸和更是有些作用。
言語婉轉了千萬次,她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怎麼可能不同意呢?”辰亦澍的眼眸瞬時一亮,輕聲低喃着,“我本就不想見他,如此,倒也甚好。”
黯色的眼瞳透過玻璃看到窗外的雨,仍是密雨如織,夜色蒼涼,青蔥的樹木間沾滿了晶亮的雨珠,看着倒也清新。
微微嘆口氣,想了想,林雨萱繼續道
:“我知道你很無奈。這樣的方法,只能讓你們父子之間儘量少一些糾葛,以後如何,我也沒有把握。索性,你們今晚說開全部,也好。”
“說不說開,我答應了也不算,他的一些所作所爲,傷透了母親的心,同樣也傷了我們兄弟二人的心,讓我們去原諒他,不容易。想來,如果讓他毫無芥蒂地接受我們,更不容易!”後面的一句話辰亦澍近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不覺間他的手握成了拳,額上微見了些細汗。
唐楓婉有些發怔。在商界中,辰七霖也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十幾年間也沒聽說過他有過家庭醜聞,怎麼他和他的兒子,關係緊張到了這種地步?
神色疑惑地在兩人對面坐下,唐楓婉靜靜地想着些什麼,卻不再說話。
辰亦澍也起身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子,任憑夜風灌過耳垂,感受着秋雨的絲絲涼意,以及觸到睫毛時的細膩感。心下忽地一動,伸出手來,從身後輕輕抱住林雨萱,辰亦澍輕呵出氣,暖意如春,“萱兒,你總是,能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予我別人無法給的東西,真的,謝謝你。”
“怎麼突然說這麼見外的話呢?”林雨萱偏過頭,微微地笑,眼瞳裡有着萬千清澈。回手抱着辰亦澍,輕倚着他並不十分寬厚的臂膀,林雨萱聞到了淡淡的薄荷氣息,和着秋雨帶來的清風,至純,簡單,美好。
“誰是病人的家屬?”許久,手術室的燈滅了,主刀的醫生走出來,擦了把頭上的汗,頗有些釋意地掃了眼三人,問。
辰亦澍回過神來,拉了林雨萱的手,急急地走過去,迎着醫生的目光點點頭。
“手術做到很成功,只不過新換的心臟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期。在這個階段,希望你們能夠做到讓病人有‘三忌’,否則會出現排斥反應,適應期就需要延長。”微微舒了口氣,醫生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在寂靜的夜裡,足以聽清。
感覺到手心處傳來的緊張之意,林雨萱心口輕顫着,繼而問道,“哪‘三忌’?”
“忌辛辣食物,忌劇烈活動,忌情感波折。”醫生熟稔地道出話來,眼睛裡有的,是作爲一個醫生的無限責任。
辰亦澍的臉色微微一變,眼瞳裡碎裂開驚異。
林雨萱明白辰亦澍的擔心。前面的兩忌,想來辰亦洛都可以做到,但是最後的‘忌情感波折’,對於他來講,又怎麼可能?他深愛着的筱筱剛剛去世,他又怎麼不可能去爲她難過?感情,真是個讓人無奈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