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修一直自認自己的身體素質是不錯的,但現實表明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這個晚上太折騰,他長時間沒有休息,加上背部的傷一直沒有換藥,發炎更嚴重,他醒過來是在一張病牀上,才睜眼不過幾秒,就一個激靈翻身起來。
扯到背部傷口,痛的鑽心,他“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有個女聲從旁邊傳過來,“你小心一點呀,你的傷勢不輕,又惡化了……”
他扭頭看過去,看清是之前照顧路念笙的那個護士。
“念笙呢,怎麼樣了?”他急急問。
護士回答:“有別的護士照顧她,目前生命體徵一直是穩定的,已經過去一夜了,運氣好的話,今天人就能清醒一點……”頓了頓,“你也別光操心別人,你現在的情況不太好,背部的傷不容小視,已經給你換過藥,今天最好是多休息一下,對了,我本來想聯繫你家人,可你手機有密碼,你看要不要自己叫他們過來?”
傅承修搖搖頭,“沒事。”
遂,又說:“謝謝你。”
護士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已經用手撐了牀要下去,護士一愣,“你要去看她?”
“嗯。”
護士拿他沒了辦法,“可你需要靜養。”
他擺擺手,“沒那麼嬌氣。”
說完就離開病房,去往重症監護室。
路念笙依然昏迷,他視線挪動到心電圖上,輕輕籲出一口氣,然後去找醫生。
醫生表情看起來已經輕鬆了許多,“目前情況很穩定,我覺得問題不大,應該是可以活下來的,但是這次受傷很嚴重,對她的身體影響很大,後面會有一些併發症和後遺症,這個等她完全清醒了,離開重症監護室,做些檢查我再和你細細說。”
他才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什麼後遺症?”
“這個要等她清醒了,做個全面的檢查纔好說,”醫生嘆,“不過你也該知足,她現在人活下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而且目前看不可能會出現什麼癱瘓一類的毛病,而且她很幸運,四肢也沒有受到特別嚴重的傷,腦部沒有受創,這都是好事。”
他扯扯脣角,艱難擠出個笑容來,點了點頭。
人總是貪心的,過去這兩天,他的確是想要路念笙活下來就好,可現在,他當然更希望她還能健健康康活下去。
他身上衣服已經髒的不堪入目,下巴上也一層鬍渣子,整個人看起來糟糕透了,醫生試探着開口:“病人有沒有別的家人?或者你請個護工,我聽護士說你昨晚昏倒,她發現你受傷很重,這樣下去你一個人肯定是撐不住的,病人雖說算是脫離危險,但爲了保險起見肯定還要在重症監護室裡面呆上兩三天的。”
傅承修猶豫幾秒,說:“我叫個人來照顧她吧。”
沒太猶豫,傅承修離開醫生辦公室就撥通了蘇曉的電話。
蘇曉這人愛咋呼,他不得不等在醫院門口,先和蘇曉說清事情原委。
果然,蘇曉聽完就激動,“傅子遇真不是個東西,念笙以前怎麼對他的?他居然爲了樑佳茗那個賤貨而猶豫?!”
傅承修不說話,她就繼續,“大哥,傅子遇真的太過分了,這次念笙雖然活下來了,可現在孩子沒了,多殘忍啊!孩子可是念笙的寶貝,咱們要怎麼和念笙說?她現在這個樣子,和她說這些我都怕……”
蘇曉問到的,是傅承修也在心裡問過自己無數次的問題。
路念笙之所以會有這麼強烈的求生慾望,能夠大難不死,多少有賴於腹中的孩子,可現在,孩子沒有了,他也不確定她能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蘇曉又說:“我真的有些受不了,以前大哥你都不會讓人這麼欺負念笙的,可現在念笙被傅子遇欺負成什麼樣子了?這一次我們還要繼續忍氣吞聲嗎?”
傅承修眼眸暗了暗,默了片刻,搖頭,眼底陰蜇,“蘇曉,目光要長遠,傅子遇這次是要付出代價的,只是時間的問題。”
蘇曉去照顧路念笙,傅承修終於回了一趟家去換衣服洗澡。
整個人邋遢到不行,回家恰好遇到傅老爺子,傅老爺子一看到他模樣嚇了一跳,“你怎麼弄成這鬼樣子?”
他還沒打算和傅老爺子說清真相,也解釋不清,話答的略微敷衍,“昨晚沒睡好。”
傅老爺子臉一沉,“你們一個個的,都不讓我安心!子遇在醫院鬧騰,到現在不相信路念笙死了,昨晚還跑去被路老爺子劈頭蓋臉一頓罵,我看以後咱們集團公司和路氏的合作是不能再繼續了,你也是,撈屍體你湊什麼熱鬧?現在子遇重傷沒法去公司,你就要多操操心,這樣你以後纔有更多機會,你明白嗎?”
傅承修其實挺明白的。
只是他心底也會訝異,人情居然可以淡漠到這種地步,傅老爺子果然不愧是當初拋棄他和他母親葉棠的男人,路念笙這纔出事多久?多少也曾經是自己的兒媳婦,傅老爺子就連一點點難過都沒有。
他竭力壓抑自己不滿,“我明白,只是這一次我覺得於情於理我都改多出力一些,你可能不太清楚,路家二老準備錢本來就是要去救念笙的,就因爲冒出個傅子遇,猶猶豫豫的錯過了選擇的機會,才導致念笙出事,最後救了樑佳茗……”
頓了頓,“說到樑佳茗,你們真的清楚她是什麼樣的人嗎?她根本沒有你們看到的那麼單純。”
傅老爺子一怔,“你早就知道,爲什麼不說?”
“我說了有用?”傅承修冷笑,“你知道傅子遇他媽一直以來對我什麼態度,防賊一樣防着我,樑佳茗一個懷孕就讓她樂翻天,以爲自己真要抱到孫子,我潑冷水有用麼?”
旋即搖頭,“念笙腹中的可是傅子遇的孩子,這一次好了,傅子遇害死自己的孩子,他高興了嗎?”
傅老爺子面色發白,脣開開合合說不出話來。
他當然知道傅承修所說的話都是真的,徐媛確實對傅承修一直以來都有敵意,那種敵意是根深蒂固的,他一時半會兒沒法改變,且說到底,這都是因爲他年輕時候犯下的錯誤。
然而,一說到路念笙腹中那個孩子,饒是他以爲自己經歷多少風浪,總會鎮定以待,卻也不能泰然自若。
畢竟,那孩子很有可能是他孫子。
傅承修見傅老爺子臉色微變,也知道自己這一次話說的太多,便趕緊結束對話,“我去洗澡了,等一下還要出去。”
他其實平日裡都挺沉得住氣的,只是這幾天,確實是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傅老爺子的那種冷漠讓他有些難以接受,他受不了別人對路念笙這樣。
才走上樓梯幾步,傅老爺子又出聲叫住他,“承修,關於樑佳茗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他腳步一頓,轉身低頭看着傅老爺子,“她在你們面前,一直在演戲。”
傅老爺子愣了愣。
“她根本沒有那麼柔弱,還很有心機,她早就對我說過她要想辦法嫁給傅子遇,進入傅家門,在你們面前她一直假裝乖巧,她懷孕的事情本身就有疑點,自己口口聲聲說自己被念笙一推導致流產也是有問題的,這些話我都不相信,而且……”
他扯扯嘴角,“最後讓傅子遇他媽徹底倒向她那邊的那件事,你們不覺得奇怪?那天家裡偏偏其他人都不在,而她又偏偏在那裡爲傅子遇擋了花盆,據我所知露臺上那個位置以前根本不擺花,一切都太詭異了,只是你們那時候已經因爲同情和內疚太包容她,對這一切疑點視而不見而已。”
傅老爺子面色晦暗,“這件事我已經在調查,但是那天來送花的那個人據說已經不在l市,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我叫了人繼續找。”
傅承修問:“如果確認是樑佳茗設計,你們打算怎麼辦?”
傅老爺子一愣,這他還真沒想過。
他和徐媛現在都是想搞清楚真相,畢竟心裡窩着火氣,可樑佳茗現在已經人在病榻,狀況很糟糕,再做什麼好像也說不過去。
傅承修笑了一下,“你們都太恪守原則,可樑佳茗和樑傑不是那種人,依我看他們現在是罪有應得,別因爲他們受傷心慈手軟,直接送監獄裡面最穩妥不過,這種人就別放出來害人了。”
傅老爺子遲疑幾秒,低了頭,“他們做的事情似乎都沒有違法……”
樑佳茗和樑傑所做的事情確實,走了個灰色地帶,要告都沒個名頭,傅承修說:“所以說你們太恪守原則,要是我的話……”
話沒說完,有傭人跑進來了,“老爺,大少,外面有警察找!”
傅承修擡手拍了一把腦門,一臉煩躁。
這幾天警方本來就要做筆錄追查綁架的事情,但是因爲受傷的人太多,加上打撈工作,調查也延期了,他差點給忘了。
他煩警察,這也是源於自己曾經做小混混的時候和警察每次打交道都不是什麼好事兒。
他臉都沒來得及洗,只能坐在沙發上受審。
與此同時,醫院裡,警察也去找傅子遇瞭解情況。
而傅子遇病房裡面情況堪稱慘烈,傅子遇這一次直接用護士帶來剪醫用膠帶的剪子對着自己的頸動脈,看着徐媛眼底盡是洶涌怒意,“媽,你這一次再攔着我去找念笙,就準備給我收屍吧。”
徐媛慌了神,“你去找有什麼用?她都已經死了!你怎麼找,難不成再跳到海里去?!”
傅子遇目眥欲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沒有看到她之前,我不相信她死了,要我死心除非我親眼看到屍體。”
昨晚路老爺子說話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這種想法,萬一呢。
萬一路老爺子他們真的找到念笙,不讓他見她呢。
他還有很多話想要和她說,想道歉,想看看她……
可如果他現在就這麼躺在病牀上,一切都成爲奢望,不論她是否活下來,以後他可能都再也沒有機會去見她,所以他等不了。
徐媛心裡氣,可又沒辦法,“你這樣下去,身體真不要了?難道你要跟着她去死嗎?!”
傅子遇蒼白菲薄的脣動了動,“那樣……也好。”
徐媛眼淚都流了下來,攔不住傅子遇,剛想去叫護士,聽傅子遇道:“媽,你要是故技重施讓他們給我打鎮靜劑,我保證你真的以後再也看不到我。”
他手中的剪刀抵着自己的脖子,其實這方法蠢透了,也不怎麼好看,可他沒辦法了。
現在傅老爺子不在,是最好時機,他必須趁機趕緊離開。
徐媛果然抽噎着,勉強妥協,“那好,媽陪着你去海邊找搜救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