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今天一天都寸步不離耗費在病房裡,路念笙並沒能來得及回一趟路家拿自己的東西,晚上回到南苑趁着傅子遇洗澡的時候她給家裡打了個電話。
何歡語氣並不好,所以也沒說上幾句話,掛了電話之後她就回到臥室躺牀上,看着窗外發怔。
她世界裡的一切都在脫離掌控,她厭惡極了這種失控的感覺,而且沒有人理解她,她也沒有對象能夠傾訴,和傅子遇之間由於彼此有所隱瞞,始終有一道看不見的隔閡在,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浴室嘩啦啦的水聲停了,門被打開,腳步聲響起。
她躺在牀上紋絲未動,她看不到任何傅子遇打算坦白的端倪,她想起傅承修的話,也摸不清傅子遇究竟在想什麼,但是她很清楚,她的刻意隱瞞,算不得什麼善意的謊言,她只是害怕。
她本想賭一把,孩子的事情未必有定數,她想努力一把,真到萬不得已實在懷不上的時候再說也不遲,她想沒有陰霾地和傅子遇過一段屬於他們的安心日子,哪怕只有一段時間,總好過沒有。
她有大把的時間,所以她願意去賭,可是她現在無法確定,她揮霍的是不是傅子遇的時間,傅承修的消息是從傅老爺子那裡得來的,都很大概,儘管如此也讓她滿腔的負罪感。
身後的牀墊突兀地陷下去,她落入一個懷抱裡。
傅子遇身上沐浴後的一點點溼氣和溫熱縈繞着她,他將她摟的很緊,“……在想什麼?”
她默了幾秒,“沒什麼……”
傅子遇以爲她爲蘇曉的事情煩心,“韓烈給蘇曉找的是最好的心理醫生,她只是需要時間,一定可以走出來的。”
她合上眼,腦子裡面朦朦朧朧浮現蘇曉那張沒有生氣的,絕望的臉。
她就又睜眼了,翻身,小貓一樣往他懷裡縮,耳朵貼在他胸口,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她說:“我覺得我沒臉見蘇曉了……”
她的聲音很小,悶悶的,他心口也覺得壓抑,輕輕拍着她背,“沒事的……她只是需要時間,以後我們多幫她一點……”
這一夜,路念笙是在傅子遇這樣的喃喃低語中睡着的。
……
翌日,在醫院見面之後,傅子遇就留在了病房,而路念笙則跟着傅承修一起離開。
他們先去了一趟警局,和負責的警察先說了一下賀勝的事情,或多或少也提到一些有關於樑佳茗的,警局的人辦事相對刻板,講求證據,在尚未和賀勝確定好這件事和樑佳茗的關係之前對於追捕樑佳茗這件事很慎重,傅承修也沒指望警察,帶着路念笙離開,開始打電話給自己從前的一些人脈。
幫派裡小混混辦事不同於警方,不講什麼流程,就靠街頭巷尾那些流動的人,信息傳遞速度倒是快的多,傅承修帶着路念笙跑了大半天,下午的時候韓烈也參與進來,終於在晚上找到樑佳茗的藏身之所。
樑佳茗出獄時間並不長,樑傑甚至還比她早出來那麼一點點,兩年多的牢獄時光在樑傑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已經打消了樑傑身上的所有銳氣和戾氣,連鬥志也沒了,跟着張茵一起去接樑佳茗的時候,樑佳茗一眼看到樑傑佝僂的身軀就覺得樑家沒什麼指望了。
樑傑已經變成這模樣,而張茵還是那副軟綿綿的樣子。
她在樑家呆了不過短短兩天,就受不了了,她在獄中日子過的苦,對整個世界充滿了仇恨,她渾身的戾氣慎重,她不甘心,沒辦法容忍那些傷害她的人幸福,可她僅僅是說出這麼個想法就被張茵說教。
樑傑也一樣,沒一點出息,還和她說什麼,鬥不過,不如放棄!
她無法接受。
她的人生已經完了,兩年多以前她在經受過那種非人的磨難後,被傅子遇丟進監獄裡,她這股子怨氣是要出的,樑家幫不了她,她就自己想辦法。
她能夠想到的辦法,也就是靠男人,她過的糜爛,在賀勝之前就勾搭過一個小混混,只是那個人雖然混在道上,卻還是有理智的,不像賀勝這種亡命之徒,什麼都做。
所以她慫恿賀勝。
傅承修和路念笙還有韓烈找到的時候,樑佳茗人在一家破落的招待所房間裡,那是她暫時停留的的地方,她本來是要出去,卻被堵在樓道里。
眼前三個人看着她的視線都帶着不可遏制的怒意,她畢竟一個人,瞬間就有些慌張,想跑,卻被傅承修一把抓了回來,扭着她的手腕力氣極大,她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碎掉了,她喊叫起來,傅承修不由分說就狠狠抽了她一巴掌,“少和我來這套,我沒什麼風度,女人一樣打,你給我閉嘴!”
她咬着牙,突然間獰笑,“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我不怕……哈哈哈……”
那喪心病狂的笑聲充斥着樓道,驚的一樓的服務員和前臺都跑上來了,韓烈皺着眉頭去攔人,傅承修扭着樑佳茗手臂把人推回她房門前,“開門。”
樑佳茗不依,態度儼然已經破罐子破摔,衝着站在旁邊一臉怒容注視她的路念笙吼。
“就算下地獄我也一定要帶着你一起!路念笙,你這個賤人,如果不是你,我的人生根本不會是這樣,你不過就是個不入流的小混混,你奪走了我的一切,我的一切——”
傅承修沒了耐心,揪住她頭髮,“你他媽要點兒臉,門卡呢?”
樓道里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傅承修其實也沒想好怎麼處理樑佳茗,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就算是什麼都不做僅僅將樑佳茗交到警方手裡,也不能是現在衆目睽睽之下就這麼蠻橫地把人給帶走,他餘光掃了一眼側面,樓梯口,韓烈還在和前臺交涉。
樑佳茗就是不掏門卡,一直沉默着的路念笙這時候跟過去,一把奪過樑佳茗手裡的包,從裡面翻出門卡,打開了門。
以前跟着傅承修混的時候,別說罵人,當衆打人這種事兒她做的也不少,可是這一瞬,她拿着門卡的手有些發抖。
她想起蘇曉。
是她害了蘇曉。
眼前這個人,樑佳茗,她的前半生因這個人錯位,本來以爲可以拿回自己的人生,結果呢,她因爲樑佳茗失去了孩子,還和傅子遇錯過了那麼久,而現在,樑佳茗卻控訴,她奪走了她的人生。
傅承修把樑佳茗一把推進房間裡,走了幾步將人直接扔破舊的沙發上,又皺眉看一眼韓烈的方向,對路念笙道:“你先看着她,我去看看韓烈那邊。”
路念笙點頭,樑佳茗一身狼狽,從沙發上坐起身,手撩着凌亂的頭髮,又笑,“你們這是要幹嘛?怎麼,想在這裡殺了我?算盤打早了,外面這麼些人呢!”
傅承修沒理會,直接出門。
前臺見他們陣仗這麼大,本來都已經拿出手機要打電話報警了,韓烈硬是給攔住了。
這時候報警,抓的是誰都不好說,韓烈和前臺解釋半天,前臺不依不饒,一是不相信,二來,有什麼事兒也不容許他們在店裡鬧騰,韓烈說不通,傅承修過去,一身冷冽戾氣毫不遮掩,前臺那男人驚的後退了一步,有且沒底氣,但還努力撐着。
“你們不能在店裡胡來,不然我真的會報警!”
傅承修面色沉沉,“我們不胡來,等下就把人帶走。”
前臺瑟瑟縮縮,雖然不敢說話,可那眼神帶足了警惕。
傅承修擰眉,側過臉對韓烈道:“房間裡就念笙一個人不行,你去看能不能動靜小點把人帶走,樑佳茗要實在不配合,把人打暈算了。”
停一下,看一眼前臺,“我得在這裡保證不會有人報警害得咱們被抓。”
……
房間裡,樑佳茗倒是沒太鬧騰,就坐在沙發上,看着路念笙笑。
“果然是下作的小混混,也就會這種下三濫手段,你以爲我會怕?”
路念笙面色蒼白,攥着拳頭,咬牙切齒,“你要找的人應該是我。”
樑佳茗哈哈笑起來,“我也覺得,不過現在看你這樣,我覺得好像找蘇曉比找你還管用,哦,不過當然,我早晚是要找你的,不然怎麼讓傅子遇痛?”
樑佳茗甚至還悠閒地翹起了腿,身上一件暴露的黑色蕾絲短裙下露着腿,臉上的妝容也濃,和從前判若兩人。
路念笙有些機械地重複,“你要找的應該是我……”
樑佳茗看着她,一臉的嘲諷,搖搖頭,惺惺作態地嘆息,而後突然壓低了一點聲音,“看你這麼難過,我告訴你一件事吧?”
路念笙沒說話,指甲嵌入掌心裡,骨節都發出咔咔聲響。
“其實那天我本來只想嚇唬一下蘇曉,我打完她,還單獨和她說了,只要她肯把你給騙過來,我就放了她,可她不肯……”說話間,樑佳茗又笑,“我把賀勝叫過去的時候,我給過她機會,只要她把你給騙過去,賀勝碰的就不會是她,只是,她太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