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遇追着路念笙走了之後,韓烈硬着頭皮叫了幾個人來幫忙開了局,這纔算是擺平了傅子遇和路念笙走了之後這個冷場局面。
幸而陸昊文似乎也已經瞭然,話不多說,只是笑笑,頗爲感慨嘆了句:“年輕人啊……”
韓烈訕訕笑,好容易安排妥當陸昊文這尊大佛,他出去找傅子遇,打過電話之後在停車場外面找到傅子遇。
地下停車場的出口像個黑洞,傅子遇就在這黑洞的邊兒,擰眉有些呆呆地看着馬路上遠處,一臉的失魂落魄。
韓烈走過去,順着他視線看過去,什麼也沒看到,手在他眼前晃晃,“路念笙人呢?”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旋即收回目光來,低了頭,聲音很低落:“……走了。”
韓烈也不太意外,路念笙那火爆脾氣他原來也是見識過的,就算她活下來,兩年前的事情大概也足夠她和傅子遇老死不相往來了,又怎麼可能這一時半會兒就和傅子遇握手言和?
韓烈拍拍傅子遇肩頭,“你沒事吧?”
傅子遇搖頭,“沒事。”
說完想起什麼,問韓烈,“陸行長那邊……”
“我安排人陪着開局了,”韓烈扯扯嘴角,“你可算是想起來了,路念笙一走,你就跟着跑,話都不多說一句,也是陸行長脾氣好,擱別人,都受不了你!”
傅子遇面色晦暗,路燈下悵然又望向遠方。
路念笙車子離開的那個方向,已經被多少車流掩埋,再也看不到,他的心裡彷彿有個空洞,夜風一來就吹的疼。
韓烈聽見他幽幽說了句:“她剛纔告訴我,孩子死了。”
韓烈一怔。
“我和念笙的孩子……”
他聲音小而輕,像是在飄,“被我害死了。”
韓烈是想說點兒什麼安慰的話的,然而,什麼也說不出。
這種事情,別人說什麼都是形式——
節哀?節不了,那種痛苦沒有人能夠體會,韓烈默了幾秒,“陸行長這邊我來說,我叫司機送你回家吧。
傅子遇算是默認了這個安排,事實上,他精神都是恍惚的,一路回到車裡腳步虛浮,像是踩在棉花上,看着唐煜在前座開車,他靠住了車門,身體裡面的力氣被一點點抽走。
回到傅家,客廳裡面便見到傅家二老。
徐媛見他回來,眼睛亮了亮,趕忙喚,“子遇,過來,和你說件事兒!”
傅子遇有些疲態,雖然不願意,但看徐媛彷彿心情很好興致很高的模樣,也不忍掃了她的興,走過去坐在了徐媛旁邊。
徐媛還特意先靠近,確定他身上沒有酒味兒,表情滿意了一點,“我剛剛和你爸商量一件事兒,你知道城南嶽家吧?”
傅子遇心不在焉,“嗯”了一聲。
“岳家那個小女兒啊,從國外回來了,”徐媛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之前在國外唸書,我還是五六年前見的,今天我去的時候見到了嚇一跳,女大十八變,現在人看起來有氣質多了,而且長得也漂亮……”
傅子遇眉心微微蹙起,恍然發覺話題在朝着一個極爲詭異的方向發展。
他不得不出聲打斷徐媛,“媽,我和她並不熟。”
“不熟沒關係,這不以後也可以變熟嗎?”徐媛一頭熱,絲毫沒有覺察傅子遇氣息變得有些冷,“我今天跟她聊了,她還記得你呢!說之前圈子裡誰的生日宴會上見過你的,對你印象也不錯……”
傅子遇不耐煩地別過了臉,徐媛愣了愣。
氣氛一時有些沉悶,傅老爺子出了聲,“我們也是爲你好,你看你還要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到什麼時候?”
傅子遇擰眉,“我什麼時候人不人鬼不鬼了,公司裡面的事情我一樣沒少做,我又不是……”
徐媛眼看氣氛一觸即發,趕緊勸:“子遇,媽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讓你先接觸看看,不行就當做是多一個朋友而已,你沒必要這麼牴觸。”
傅子遇皺眉低了頭,心生煩躁。
傅老爺子早就沉了臉,冷哼了一聲,“你要是真有心活出人樣,就別表裡不一,外面人叫你冷麪羅剎,回家裡就像是誰都欠着你的,除了工作一點兒生活都沒有,現在就連工作都是爲了找路念笙,你這也叫做生活?”
徐媛輕輕以手肘捅了一下傅老爺子手臂,示意別說了,傅老爺子轉過頭去,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傅子遇默了幾秒,“爸,媽,我見到念笙了。”
這一句話如平地驚雷,傅老爺子和徐媛不約而同一臉訝異地看過來。
他這話說的很平靜,而眼底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憂傷,“你們沒必要給我找別人,不論我和念笙結果如何,我都不打算找其他女人。”
前面的消息已經足夠叫人驚訝,傅子遇接踵而至的這個決定則更令二老無法冷靜。
徐媛急了,“話不能這麼說,你要是不成家,你讓別人怎麼說?”
“我不爲別人而活。”傅子遇語氣硬了一點。
徐媛愣了一下,又急又氣,卻也深知傅子遇脾氣,話他也不是隨隨便便說出來的,這樣沉穩鄭重其事,他是考慮過的。
這兩年,打從路念笙出事之後,其實縱然她和傅老爺子對傅子遇還會有不滿,但是吵架的次數已經越來越少,堪稱屈指可數。
原因無他,畢竟兩年多以前,傅子遇和路念笙的事情裡,他們所扮演的那個角色,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推波助瀾,讓傅子遇和路念笙分開。
路念笙的事情多多少少也算是心頭一道坎,徐媛沉了口氣,斟酌兩秒,乾脆轉了話鋒,“你確定你見到的是路念笙?”
“嗯,”傅子遇微微頷首,“我和她說了話。”
“她怎麼樣,這兩年在哪裡?”
傅子遇腦袋耷拉下去,手無意識擡起,掩了半邊臉,嗓音艱澀,“她……她告訴我,孩子沒了。”
徐媛心口一緊。
路念笙能夠活下來就已經是個奇蹟,的確不應再去奢望更多,可那孩子……
傅老爺子嘆了口氣,“事已至此,你也該看清,你當初猶豫不決纔會落得這種結果,她肯定是不會和你在一起的,她活着已經很好了,子遇,既然她活着,你的內疚也該到此爲止,你該重新開始了。”
傅子遇脣角微微勾起,是個慘淡弧度。
“我找她……不僅僅是因爲內疚。”
徐媛擰眉看着他,隱隱意識到他要說什麼。
傅子遇說:“我這輩子,非她不娶,爸,媽,我已經決定了。”
……
路念笙回家便被路老爺子叫過去問情況。
她答的有些敷衍,“已經約好明天談了。”
路老爺子鬆了口氣,“聽說陸行長不好說話,我還擔心會被拒之門外。”
路念笙沉默片刻,“有人幫忙說話了,所以陸行長沒有太推拒。”
路老爺子聞言,“誰?”
她沒打算隱瞞,“傅子遇。”
這下子路老爺子瞬間就變了臉,“你見到傅子遇了?他對你說什麼……”
“爸,”她笑了笑,“您別緊張,他也沒說太多,幫我引薦了一下。”
路老爺子聽了反倒更不安,“咱們不需要承他的人情,念笙,你別爲了公司的事情委屈自己。”
路念笙眼神放空,好幾秒,搖頭,“爸,我沒有讓他幫忙,他自己插手的,順水推舟,我覺得無所謂,反正是他主動,我又不用付出什麼……”
頓了頓,笑了一下,“只要達到目的就好,現在瑞通的存亡纔是最重要的,我不會讓他把瑞通逼上絕路。”
路老爺子背脊發寒,因她那一笑,堪稱詭異。
以前的路念笙根本不屑於接受自己討厭的人幫忙,也不會隱忍那麼多,而現在,都變了。
她對着路老爺子,努力笑的溫和一點,“爸,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我不怕他,我會保護好自己。”
路老爺子一臉擔憂,欲再開口,她已經轉身,“我有點累,我去休息了,您也早點睡吧。”
回到自己房間,路念笙關上門的瞬間,一臉黯然低頭。
背靠着門,眼淚緩緩滑落臉頰。
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匯聚一片,她的視線模糊不清。
她慢慢走到牀邊,無力地倒在牀上,將臉埋進被子裡,壓抑自己的哭聲,肩膀一抽一抽。
傅子遇就是她的夢魘,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兩年前那些糟糕的感覺,全都回來了,像是一個黑洞,從內而外將她侵蝕的體無完膚。
翌日。
窗外是春雨綿綿,路念笙在惠恆銀行的會客廳,足足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
陸昊文到底是惠恆總部調過來的人,架子十足,她有點兒煩躁地摸到茶几上的投資產品介紹翻了翻,心緒不寧。
門把被轉動,她聞聲一扭頭,以爲陸昊文進來,就連商務性的笑容都已經擠出,硬生生卡在嘴角。
進來的,是個約莫十來歲的小男孩,而且一步衝進來利索地關了門反鎖,鎖完了,拍拍手鬆口氣,轉身,對上一頭霧水的路念笙。
小男孩擰眉,一臉不悅皺眉頭,“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