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傑嗓門很大，在本來安靜的客廳裡，彷彿一塊巨石砸落平靜湖面激起千層浪。
說話間樑傑已經站起身要往過來走，傅子遇連忙擋在路念笙前面，看着樑傑，“說話放尊重一點，事情還沒問清楚，這裡是我家，你再這樣就滾出去！”
氣氛一時間緊張起來，似繃緊在一根弦上，樑傑氣呼呼，看了傅子遇幾秒，垂頭唾一聲，“……欺負人！”
遂被傅子遇目光逼的後退幾步，回到了沙發旁邊去。
路念笙低着頭，臉色蒼白，不說話。
傅老爺子出聲：“路念笙，子遇說不能聽樑佳茗一面之詞，我們現在來聽你說，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傅老爺子嗓音沉沉，傅子遇心口一緊，轉身，雙手按住路念笙雙肩，“念笙，沒事的，發生什麼事情你如實說出來就好，別怕。”
他心裡其實沒有底，無論是什麼爭執，樑佳茗孩子沒了是事實，就算路念笙有理由大概也很難被原諒。
路念笙擡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因那一眼，她目光裡面滿懷譏諷。
她朱脣輕啓，說出的不是什麼解釋說辭。
“我沒什麼好說的。”
徐媛壓抑半天的火氣瞬間被點燃，站起身，幾乎叫起來，“你這個女人怎麼能這樣惡毒，你明明知道樑佳茗肚子裡面那個是子遇的孩子，就算和樑佳茗有什麼過節，那孩子也是無辜的，你這樣怎麼配做一個母親！”
路念笙不語，任由徐媛謾罵，傅子遇眉頭糾結，輕撫她臉頰，“念笙，說清楚，你有苦衷的對不對，你也不是故意要推她，你肯定也沒有想到……”
路念笙眼底有微光閃爍，擡眼看他，“她說我推她？”
傅子遇眼底一亮，“是她媽說的，你沒有推對不對？”
路念笙輕笑，“推是沒有推，她拉住我的手不放，我甩開她，誰知道她身子輕飄飄像紙，就那麼跌倒。”
傅子遇眼底又黯下去。
徐媛幾步過來，擡手直直指着路念笙鼻尖，“你也不知道爲你肚子裡孩子積德！她是個孕婦！拉你手一下怎麼了，你至於用那麼大力氣？！”
徐媛一腔怒火悉數往路念笙身上潑灑，傅子遇擰眉看着路念笙，而她表情卻是麻木淡然。
徐媛被她態度激怒，一把推開擋在她前面的傅子遇，擡手就要往她臉上招呼，傅子遇側身擋過去，響亮的“啪”一聲，耳光落在傅子遇臉上。
徐媛怒極，擡頭瞪着傅子遇，“樑佳茗肚子裡也是你的孩子，你到現在還看不清這女人？還要護着她？！”
傅子遇咬咬牙，橫豎裡外都不是人，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我從來沒有承認過樑佳茗肚子裡的孩子，媽，你就算想孫子想瘋了也要搞清楚，念笙腹中才是我的孩子，你打她就不怕出事？”
徐媛怒極反笑，“誰知道那是你的孩子？一個親子鑑定你算算拖了多久，到現在和傅承修不清不楚，我們傅家是欠着這個賤人的了？！”
話裡兩個字尖銳到極點，路念笙攥緊拳頭，欲開口，傅子遇搶先，“媽，說話注意，念笙是我妻子，任何人都不能在我面前侮辱她，我相信她有苦衷，她也說了她沒有推，只是甩手，她肯定沒有想到結果，今天的事情是個意外。”
路念笙不肯給個解釋，他唯有死撐着，不然路念笙會陷入徹底孤立無援的境地。
路念笙視線平直過去便是男人偉岸的肩背，傅子遇擋在她前面爲她說話，爲她與傅家二老對抗。
緊攥着的掌心，指甲嵌進去，她竭力壓抑情緒。
和傅子遇這一場錯該到頭了，她再也受不了，手推在傅子遇脊背，感覺到他一瞬的僵硬。
“傅子遇，你不必爲我說好話，樑佳茗的孩子真是因爲我而掉了的，我不會狡辯，”旋即上前一步，看着徐媛，“這件事我不會認錯，第三者堂而皇之找上門來，你們想我怎麼樣？熱情迎進來，倒茶招待她？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樣會甩開她的手。”
徐媛氣急，要去打她，被傅子遇一把攥住了手腕。
樑傑叫罵起來。
一片混亂，傅老爺子看不下去，厲喝一聲：“夠了！”
所有人安靜下來。
傅老爺子站起身，看着路念笙，“你不認錯？”
路念笙目光篤定倔強。
傅老爺子又說：“子遇護着你，我看在你還是個孕婦面子上，給你一個機會，你認錯，給樑佳茗父親道歉，這件事我們再處理。”
傅子遇一怔。
樑傑挺直了腰板。
路念笙抿脣，好幾秒，“我不會認錯，也不會道歉，樑佳茗孩子掉了是她活該。”
“念笙——”傅子遇忍不住出聲，“別這樣說話。”
他目光似警示，他知道路念笙性子倔，可這時候硬碰硬，只怕會沒完沒了。
果然，樑傑衝傅老爺子道：“你們要是拿她沒辦法，把她交給我，我來，我今天一定要把她帶到佳茗跟前去道歉！這世上還有沒有王法了！”
傅子遇臉色驟變，這是最糟糕的情況，他看向樑傑，“不可能，念笙是我妻子，我怎麼可能讓你帶走？”
傅老爺子冷了臉，“子遇，他說的有道理，我們傅家要不起路念笙這樣的媳婦，你也該明事理，今天這事就是她的錯！人做錯事就要受到懲罰，你讓開。”
傅子遇面色發白，“爸，他打過念笙的你知道嗎？你把念笙交給他是死路一條！”
路念笙攥着的拳頭在發抖。
如果落到樑傑手裡，那簡直生不如死。
徐媛雙手抱臂也不打算管路念笙，“那又如何？子遇你睜眼看清楚，這個女人連孩子的死活都不在乎，我們還要在乎她死活？就該給她點教訓看看！”
樑傑有人撐腰立馬長勢，往過來走要去抓路念笙手臂，路念笙縮了一下，傅子遇一把擋住樑傑，“我不同意。”
樑傑眉目間有狠意，“怎麼，傅少，二老都發話了，你難道還要護着這賤人？”
傅子遇轉頭看路念笙，壓低聲音，“念笙，認個錯。”
路念笙瞪大眼看他。
他湊近她耳邊，“認錯道歉，先打發他們走，後面我再想辦法。”
她搖頭，眼底泛起瑩瑩淚光。
他心口彷彿重石碾壓，不得喘息，言語似輕哄，“你不服軟他們不會放棄，可能真的讓樑傑帶你走，你想去嗎？”
她身體發起抖。
他按住她肩頭，“想想你腹中孩子。”
她眼淚滑下來。
這裡是傅家地盤，想要跑根本不可能，且她挺着個大肚子，樑佳茗孩子因她而流掉，萬一傅家人真任由樑傑帶她走，那她腹中胎兒凶多吉少。
傅子遇擡手擦了她眼角的淚水，心口疼的厲害，他知道事關孩子，她總會妥協，他錯開身子，讓她看到前面如同洪水猛獸的三人。
她面色晦暗的像是死人，好幾秒，脣哆嗦着，“我……”
停了停，才繼續，“是我錯。”
樑傑愣了一下。
他不想路念笙認錯，他的氣還沒出夠，他喊：“說什麼？聽不見！”
有那麼個瞬間，路念笙不想掙扎了，視線低落下去，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這些天偶爾，她會感覺到胎動。
這個生命是真真切切的，就在她腹中。
她閉眼，強忍着淚水，聲音放大：“我錯了，我不該甩開樑佳茗的手，害她流產。”
路念笙是道歉了，可樑傑火氣更盛，他想要的不是這樣的結果，對他來說這太便宜路念笙，他傲慢極了：“聽不見！”
路念笙攥着拳頭，再提高聲調，幾乎喊出來：“對不起！”
傅老爺子和徐媛冷眼看，只覺得路念笙活該。
傅子遇簡直快要窒息，聽得樑傑又開口。
“那你和我去醫院給佳茗道歉，她原諒你，這事兒就算完，我也不同你計較那麼多……”
傅子遇打斷，“那些事以後再說，今天很晚了，她已經認錯道歉，你們都走吧。”
樑傑一愣，恨的牙根癢癢。
傅子遇這一着倒是擋住了他的去路，連再找個帶走路念笙的藉口也沒有。
傅老爺子和徐媛看路念笙這樣道歉，心裡的火氣雖說沒有散盡，多少消弭一些，傅老爺子說：“樑佳茗那邊是要交待的，可今天晚了，她也要休息，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樑傑沒法繼續堅持，臨走時視線先是落在路念笙的肚子上，遂擡頭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努力保持鎮靜，可是心底還是恐慌的。
樑傑這種表情她見過，簡直恨不得將她拆了去給樑佳茗泄憤，今天這口氣他憋回去了，不代表以後他會安生。
傅子遇將人都送出門外，折回來，路念笙依然保持拿着姿勢站在原地，眼眶鼻尖發紅，獨獨沒有眼淚。
他在她跟前站定，擡手撫她的臉，“今天委屈你，我會再想辦法應付這些人。”
她不語，目光麻木又呆滯。
他眉心緊蹙，注視她的目光充滿疼惜，“你知道樑傑那個人，你要是沒有一句軟話，我爸媽不可能幫腔，真被樑傑帶走怎麼辦？”
她有了反應，緩緩擡頭，看他，“就算被帶走，不都是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