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佳茗繼續留在傅家,似乎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兒。
傅子遇再也沒有提過要從家裡把她趕出去的事兒,不僅如此,在她出院之後依然很照顧她。
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彷彿回到了很久之前,他像照顧妹妹一樣照顧着樑佳茗。
過去那些芥蒂好像一點一點,在這樣的接觸中,化解了。
樑佳茗救了傅子遇這件事也讓徐媛和傅老爺子對樑佳茗徹底改觀,私下議論過不止一次,都沒有想到,樑佳茗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不經事兒,在關鍵時刻居然會有這樣的勇氣和膽量,不惜犧牲自己去保護傅子遇。
就連一直以來十分注重門第觀念的徐媛態度都軟化了許多,畢竟傅子遇是她的心頭肉,而樑佳茗這次捨身救人,對她來說就是恩人,樑佳茗出院後回到傅家養傷的時間裡,她甚至還專門找了個營養師來爲樑佳茗搭配膳食,只求樑佳茗快些康復。
這些天樑傑和張茵也經常過來看樑佳茗,但是所有人心裡頭都罩着一朵烏雲——樑佳茗那道不能完全癒合的傷口,至今沒有人告訴她。
因爲傷口在背部,而換藥都是張茵或者護士來做的,她到目前還是懵懂無知的狀態,傅子遇其實本來也不是拖泥帶水的人,可是每一次看到樑佳茗的表情眼神,熬了嘴邊的話卻說不出來。
只有樑傑,每次避過樑佳茗,對着傅子遇一遍又一遍唸叨,說那麼大一個疤痕以後怎麼嫁人之類的。
傅子遇聽的煩,可是又沒有什麼話可以反駁,畢竟樑佳茗是爲了救他才受傷,他只得保持沉默。
轉眼樑佳茗出院已經過去半個多月,這天傅子遇下班回家,徐媛在屋子門口就拉住他,把人往旁邊花園帶。
走遠了一點,回頭小心地看一眼二樓樑佳茗房間的窗口。
傅子遇被弄得一頭霧水,有些好笑,“媽,你這是幹嘛?”
徐媛收回視線,壓低了聲音,“你和佳茗,打算怎麼辦?”
傅子遇一愣。
這個問題他這段日子也已經在自己心裡問過自己無數次,可是沒有答案。
他當然很清楚,樑家想要的是什麼答案,包括樑佳茗想要的是什麼,但是他做不了這個決定。
最近發生太多事情,讓他感觸良多。
以前他一直將這世界劃分的非黑即白,太純粹,然而現在他才明白,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單憑一面定論。
他以爲很好的路念笙,爲了逃離他也會背叛出賣他。
而他反感的樑佳卻茗救了他,他是感動,但也不代表樑佳茗過去所做的事情就都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他一直覺得最好的結果是他們像從前一樣,他將樑佳茗當成妹妹來照顧,然而……
樑佳茗背上那道不可逆的疤痕,就像一塊大石頭一樣重重壓在他心頭,令他充滿內疚。
可真要接受另一個人,談何容易?路念笙的離開如同從他心口剜除血肉,那種鮮血淋漓的痛在這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折磨的他不能安生,他完全無法想象自己以後要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想到路念笙,他面色又晦暗下去。
徐媛看他心不在焉的,催:“你可別裝糊塗,你知道佳茗對你打的什麼主意。”
他心情越發沉重,眼底帶上焦躁,“我纔剛離婚,沒心情說這些事情。”
徐媛嘆了口氣,“現在是不着急,我就是先確定一下你的想法,你看這事情發生也這麼久了,佳茗還不知道她背上那傷口有多嚴重呢,等她知道了會怎麼想?女孩子,揹着那麼個傷疤以後找對象多難啊,之前本來就因爲那些亂七八糟的照片壞了名聲,咱們要是不給個說法,也真說不過去。”
傅子遇擡手按按眉心,“一碼歸一碼,之前照片的事情確實是她咎由自取,你不能連這個也賴在我身上。”
徐媛皺了眉頭,“怎麼,你到現在還覺着是佳茗設計你?她一個女孩子,再怎麼說也不會拿自己名節開玩笑,你對她偏見太深了。”
傅子遇不語,眉心緊蹙,這是不是偏見,他現在自己心裡也不確定了。
徐媛搖搖頭,又深深嘆息,“其實我以前也不喜歡她,覺得她嬌氣,我也不喜歡她家裡人,你看那樑傑,什麼德行啊,但是咱們做人還要有良心,這次的事情不給個交代說不過去。”
傅子遇頭疼的厲害,所有人都在逼着他做決斷。
他敷衍道:“我再想想。”
頓了頓,“其實也就背後一道疤,我覺得對她以後找對象影響不會太大,大不了我給她介紹。”
徐媛沒好氣白了他一眼,“她是女孩子!你這就是推卸責任。”
傅子遇煩躁地轉身,“你們是不是都指望我娶了她才叫負責?”
說話間人已經往屋子裡面去,徐媛知道他脾氣又上來了,無奈地盯着那背影唉聲嘆氣。
傅子遇臉黑沉沉,上樓腳步停在樑佳茗房間門口。
要敲門的手頓了好半天,終是沒有落下去。
這些天他一般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樑佳茗的情況,可是現在,他覺得很累,見樑佳茗也有心理負擔。
他轉過身,鬆了鬆領帶,正打算直接回到自己房間裡面去,卻聽得樑佳茗房內突然傳出一聲近乎淒厲的叫聲。
那是樑佳茗的聲音,他愣了兩秒,連忙推開門進去。
張茵不在,聲音是從浴室裡面發出的,他來不及思考,徑直跑進去,就看到樑佳茗背對着鏡子,身上只裹了一塊浴巾,回頭看着鏡子裡面的自己的背部,淚流滿面,而傷口上的白紗布被拆下來放在了一邊。
見他進來,她趕忙扯緊了身上浴巾,慌亂地跑到了浴室角落裡面,蹲下去瑟瑟發抖,模樣可憐極了,嚷嚷着:“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傅子遇怔住幾秒,緩慢地向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佳茗,你聽我說……”
“你們爲什麼都不告訴我!”她哭喊着打斷他的話,“爲什麼……我還以爲我恢復的很好,這麼大的傷口……”
她語無倫次,哭出聲音來。
傅子遇心口發沉,攥緊了拳頭,面對她的質問,他無話可說。
雖然知道這一天早晚要來,她會看到自己的傷痕,卻沒有想到來的這樣突然。
“佳茗……”他艱難地開口,“你聽我說,只是一道疤,我會找最好的整形醫院給你做修復手術,實在不行,我帶你國外找能夠去掉疤的醫院,你不要擔心……”
她哭叫着:“你騙我……你騙我!你看到了嗎,那麼大那麼深的傷口!”
他喉嚨發澀,又往前一步,樑佳茗尖叫:“你別過來!”
傅子遇腳步又頓住,樑佳茗這樣歇斯底里,他心裡也不好過,那傷痕就算落在自己身上,也不過是疼一疼,可是內疚的感覺則要更糟糕。
樑佳茗抱緊自己哭了起來,他默了好一會兒,說:“佳茗,你別怕,就算傷痕好不了,我也不會不管你的。”
她嗚咽着,“你騙我……你明明就討厭我,等我的傷好了,你肯定會把我趕出傅家的!”
“我不會,”他急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麼可能趕你走?我爸媽也不會趕你走,你可以留在這裡。”
她抓着自己的頭髮,搖頭,“你騙我……我都已經沒有孩子了,用什麼身份留在這裡……我以後要怎麼辦啊……”
樑佳茗這是在爲難他,非要一個準話。
經歷漫長几秒掙扎,他咬咬牙,心一橫,“佳茗,你冷靜一點聽我說,你想要名分,我給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