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準深深的凝視着李覺。
這個鳳坪君,還真是有點性格。他的性格,倒有點像毛文龍,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毛文龍的影響。毛文龍也是比較耿直的性格,不懂得靈活變通,結果,惹惱了袁崇煥,白白的捱了毒手。話說回來,太滑頭的人,好像吳三桂這樣,想要單獨的拉扯起一個東江鎮,只怕不容易。
面對張準逼視的目光,李覺坦然以對,絲毫沒有收回自己說話的意思。張準在觀察他的本質,他又何嘗不是在試探張準的本質?對於明朝的官員,李覺已經有太多的失望。他不想張準同樣令他失望。
張準緩緩的點點頭,沒有說什麼。對於李覺的直率,多了幾分好感。暫時對他來說,只要堅定不移對抗韃子,都是同盟軍。更重要的是,這小子只對自己個人有好感,對明國朝廷沒有好感,正是自己最好不過的盟友了。他面無表情的說道:“既然如此,你要我幫忙做什麼?”
李覺沉聲說道:“殺了申明勃。”
張準依然是面無表情的說道:“殺他一人還是滅他的全軍?”
李覺下意識的看了看身邊的國王李綜,緩緩的說道:“我相信大部分的京畿道駐軍,都是忠於王室的。只要殺了申明勃,他的手下羣龍無首,自然潰散。只要殺了申明勃,我就能掌握大部分的京畿道守軍。”
他進一步解釋說,申明勃之前的叛亂跡象並不明顯,有關部門收到的反饋情報很少。這說明,申明勃的叛亂攤子,顯然還沒有全部鋪開。這次派兵槍擊漢城,目的也不是攻打漢城,而是故意製造騷亂,製造恐慌,試圖引起更多別有用心的人的跟隨。
朝鮮國內的投降派主力,以軍隊爲首。沈器遠和鄭泰傑兩人暫且不說,在南邊的五個道里面,搖擺不定的將領也很多。這些人懼怕與韃子作戰,一旦韃子殺過來,他們十有八九要放棄抵抗,成爲韃子的走狗。不過,韃子暫時還沒有殺過來,他們就繼續等待着。朝鮮王室對這些軍隊將領,缺乏足夠的有效的監控。
張準沉吟片刻,緩緩的說道:“你準備怎麼樣動手?”
李覺堅毅的說道:“我抽調三百名勇士,你抽調三百名勇士,組成敢死隊,直撲申明勃的老巢。”
張準慢慢的問道:“申明勃的老巢,在什麼地方?”
李覺肯定的說道:“果川。京畿道南部的果川。”
張準狐疑說道:“果川地區很大,你怎麼知道申明勃在哪裡?”
李覺凜然說道:“我會盡快的搞清楚他的準確位置!”
張準不置可否的思索着,顯然是不太同意李覺的計劃。李覺的計劃,顯然是要奇兵突襲,然後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從戰術上來說,這的確是一條不錯的策略。但是,任何策略,都有風險。越是劍走偏鋒的策略,風險越大。
三百的禁衛軍,三百的虎賁軍,如果遭遇到大量叛軍的圍攻,還是比較麻煩的。這裡是異國他鄉,不是山東,張準不會輕易的犯險。他可不是雷鋒,絕對不會無償的爲朝鮮人做事的。想了想,張準緩緩的說道:“申明勃提出什麼要求沒有?”
李覺冷冷的說道:“他要我們將你交出去。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張準思索片刻,慢慢的斟酌着什麼,忽然說道:“你有沒有辦法,讓申明勃到來五十丈之內?只要他靠近五十丈之內,我們虎賁軍的狙擊手,就能夠一槍幹掉他。”
李覺搖搖頭,惋惜的說道:“恐怕不行,此人很小心的,絕不會將自己暴露在漢城的大炮射程之內。”
張準皺眉說道:“既然如此,那只有打了。”
他霍然站起來,凜然說道:“既然要打,動作就要迅速!我們現在立刻動手!馬上準備你的部隊!明天天亮,我們就出發!”
李覺的血性頓時被刺激起來,斷然回答:“好!”
他隨即起身離開,親自挑選部隊。
李綜朝張準有點軟弱無力的笑了笑,歉意的說道:“張都督,出現這樣的情況,實在是不好意思。都怪我,以前對他們是太信任了。沒想到,韃子一旦施加壓力,他們就全部都成了白眼狼。”
張準緩緩的說道:“幸好我們還應付得來。”
李綜有點疲憊的說道:“我年紀大了,體力不行了,以後的事情,還是由你們年輕人去主導了。你若是有什麼需要,都可以找李覺。我已經授予他充分的臨機處置的權力。”
張準點點頭,不動聲色的說道:“我會的。”
李綜就準備離開。張准將他送到門口。李綜忽然回頭,欣慰的說道:“張準,你對昊兒的指點,我很是感激。他這次回來以後,好像長大了不少。我相信,他未來肯定是一位不錯的國王。”
張準神色莊嚴,緩緩的說道:“這是力所能及的事情。”
李綜點點頭,再次表示感謝,纔在宮女的攙扶下離開了。
這個不到四十歲的國王,看起來的確有點老了。年輕的時候,他發動政變,因爲得不到明朝的承認,擔驚受怕了好多年。剛剛得到明朝的承認,韃子又興起了,又要承受韃子的壓力。認真計算起來,他基本上沒有安靜的日子。
從今天接觸到的情況來看,朝鮮國內的政局,的確非常艱難。要是沒有猜錯的話,李綜的手上,除了禁衛軍之外,只怕其他的軍隊,都很難有效控制。李覺被授予權力以後,情況可能會好一點,但是短期內,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對於這種情況,張準當然不能袖手旁觀。要是被韃子完全控制了朝鮮,韃子的實力,肯定會更加強大的。他一定要想辦法,讓朝鮮人有能力,有勇氣起來和韃子抗爭,分散部分韃子的兵力,爲虎賁軍的反擊創造條件。這不是爲了朝鮮,而是爲了自己。
“張都督,”
正在思索間,背後忽然有人說道。
赫然是金自點的聲音。
張準轉身看着金自點,漫不經意的說道:“金大夫有什麼吩咐?”
金自點的眼神同樣的陰柔,就好像是女人一樣,語調也是慢慢的,柔柔的,低沉的,娓娓的說道:“我們聽到一些風聲,張都督和朝廷之間,有些誤會?”
張準眼神深沉,緩緩的說道:“金大夫恐怕聽錯了,不是誤會。”
金自點陰柔的笑了笑,柔柔的說道:“張都督爲人做事,都非常的坦白。我個人很想和張都督交個朋友。不過,我想我的類型不適合張都督,只好和高大人交朋友了。”
張準上下打量一下對方。他很快斷定,金自點的確是在向自己的示好。這傢伙應該是李綜心腹中的心腹,有些話,李綜不能出口,只有他代爲轉述了。張準便說道:“這裡沒有外人,金大夫有話不妨直說。”
金自點隨意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國王陛下說,在打敗了韃子以後,張都督無論有什麼吩咐,我國都願意效勞。”
張準似乎沒有聽到,隨口說道:“只有這麼一句話?”
金自點也沒有重複,悠悠的說道:“就是這麼一句話。”
張準不經意的點點頭,淡淡的說道:“好!我記住了!不過,我相信,國王陛下欠我的這個人情,應該是很難償還的!”
金自點再次陰柔的微微一笑,柔柔的說道:“但願如此。”
說罷,他就拱手爲禮,轉身離開。
張準也隨即離開慶雲宮。
這時候,情況已經基本搞清楚。並不是真的發生了大規模的叛亂,而是有人試圖挑起騷亂。槍聲是少量的叛軍槍擊漢城誘發的,並不是有叛軍要攻擊漢城。現在,叛軍已經被擊退了,漢城周圍重新安靜下來。於是,所有的賓客,也就各自回家了。
這一場宴會,虎頭蛇尾的,賓客們還受到了驚嚇。這麼重要的宴會,安全居然得不到保證,國王李綜的面子被打落不少,相信背後肯定是要處理一些人的。那些和申明勃關係密切的官員,今晚恐怕是日子難過了。
張準出來的時候,高宇已經帶着海軍陸戰隊的戰士們在外面等候了。槍聲一響,海軍陸戰隊和品字營就進入了戰鬥狀態,慶雲宮和綾陽宮都被嚴密包圍起來。不過,叛軍並沒有衝入城來,因此,他們也就沒有開槍的機會。
過了片刻,沈凌菲、姬玉情、徐青鸞等女眷,也從慶雲宮出來了。她們也已經基本瞭解清楚情況了,倒沒有太大的驚慌,也沒有什麼話要說。只有沈凌菲有些埋怨,不滿的說道:“這朝鮮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以前看起來怪平靜的,你一來,什麼事都有。”
張準漠然的說道:“你是不希望我到來嗎?”
沈凌菲急忙說道:“你故意誤會我的意思!我感覺朝鮮人都在針對你!他們以爲你太好欺負了!”
姬玉情皺眉說道:“菲菲,你說話說得準確一點。是投靠韃子的朝鮮人針對玉麟,不是所有的朝鮮人都針對玉麟。國王和李覺,都是很歡迎玉麟到來的。這裡不是國內,玉麟做事,要儘量按照規矩來的。”
沈凌菲看看四周,眼珠子一轉,突然壓低聲音說道:“玉麟,我提個建議,不如你乾脆率軍到朝鮮來,滅了這個無能的國王,自己當國王算了。”
這樣的瘋話,也只有她纔敢說出來。
徐青鸞搖搖頭,似笑非笑的說道:“你這是要讓玉麟自甘墮落嗎?朝鮮的國王有什麼好的?還沒有他這個大都督有前途。”
沈凌菲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張準現在乃是大都督,統治了半個山東。隨着虎賁軍的越來越強大,控制的地盤肯定會越來越大。現在明國內部,一片的混亂,恐怕是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以張準的實力,在混亂中問鼎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要是張準稀罕個朝鮮的國王,那纔是真的沒眼光了。她急忙說道:“也是。朝鮮太小了,還沒有北直隸大呢!”
張準皺眉說道:“沈凌菲,這裡是朝鮮,不是山東!以後不要亂說話!不然,罰你天天穿軍裝!”
沈凌菲故意吐吐舌頭,表示不滿。不過,不滿歸不滿,卻是不敢說話了。天天穿軍裝,那是要她的命了。朝鮮王后送她的那麼多華麗衣服,還沒有穿遍呢!
回到綾陽宮以後,這裡同樣是戒備森嚴。品字營的戰士,將綾陽宮警戒得水泄不通。得到張準的命令以後,才撤走大部分的警戒。不過,大部分的守備位置,都增加了兵力。巡邏隊的人數和密度都增加了。在這樣的背景下,加強周圍的警戒,那是必須的。
“師父,朝鮮感覺像是個爛攤子啊!”
夜間,張準和高弘圖兩人單獨商量事情,他直言不諱的說道。
“朝鮮越亂,才越顯得你的價值。”
高弘圖微笑着說道。
“我怕韃子南下。”
張準擔心的說道。
“李覺既然已經重新執掌軍權,情況應該會好一點。我們帶來的武器,到時候賣給朝鮮人,武裝一批忠於王室的軍隊,他們自己應該就能夠處理叛亂的問題。至於韃子,眼下韃子正忙着南略,沿海又被我們不斷的襲擾,暫時應該是沒有能力管朝鮮了。”
高弘圖慢慢的分析說道。
“但願如此。”
張準緩緩的說道。
其實,他很明白,高弘圖說得很有道理。在這個節骨眼的關鍵時候,無論是虎賁軍,還是韃子,都不可能有太多的精力來插手朝鮮的事務。虎賁軍的兵力緊張,韃子的兵力又何嘗不緊張?相對而言,韃子的兵力,應該比虎賁軍更加的緊張。因爲,虎賁軍是越打越多,韃子卻是越打越少。
連庫頁島的土著都徵調過來了,可見皇太極的人手緊缺到什麼樣的程度。說到拼人口資源,十個韃子國都不是明國的對手。即使經歷了戰亂,明國也還有幾千萬人。韃子國有多少人?最多不過百來萬,還得加上各色的外來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