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生與死的交響!【和聲】轟鳴!
第三幅畫,御花園,此刻在衆人面前展現。
衆人面前所聽到的情緒再次變化。
和之前的感覺產生了截然不同的變化。
這是一個很簡單,很小巧的畫作。
杜伊勒裡(Tuileries)王宮御花園中游戲的孩子們和他們的保姆正在其中玩耍。
明朗、純淨、活潑。
和之前的那種悲哀情緒完全不同,在看到第三幅畫的時候,陳秋此刻的表情也開始變得悅動起來。
他的身體不由得略微向前勾去,手中的指揮棒在僅僅只是一個輕微的跳躍,點向了遠處的長笛,以及雙簧管的樂府等人。
陳秋身邊的秦弦等人也在用他們的琴弓輕微地推着琴絃。
給予音樂更多輕快的旋律。
陳秋輕鬆地用這樣的音樂勾畫出陽光明媚的感覺。
孩子們在快速地嬉戲,不時發出爭吵叫喊,和任性調皮的嬉鬧。
甚至還有哭泣與告狀。
只是可惜,那些小孩的哭泣的哭泣並沒有換來花園中傭人的認真對待。
在場的衆人能夠非常清晰地聽到那代表着僕人的樂器,在演奏時候所表現出來的那股的漫不經心。
他們在隨意照顧小孩的同時,嘴上似乎還沒有停歇,不停地聊着八卦。
陳秋手中的指揮棒僅僅只是一個簡單的揮動,就讓音樂構建出了一個極爲有趣的音樂場景。
這個畫面的構建感已經根本不需要多言。
牛逼兩個字已經徹底說爛了。
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爲陳秋他的指揮所折服。
不管是純粹聽細節,還是聽整體,每個地方你都能聽到非常多非常多可以聽的有趣處理。
而這些有趣的堆迭,便構成了這樣一幅很典型的,典雅、輕巧而逼真的生活風俗性畫面。
只是可惜,最後一顆音結束的時候,衆人都還有那麼一些意猶未盡,感覺這個地方寫的實在是太少了一些,音樂也太短了。
不管是陳秋的指揮,還是樂團衆人的演奏,他們所表現出來的內容都太牛逼了一些。
說真的,圖畫展覽會這一首作品在場很多人都有聽過,或者彈過,甚至帶着樂團演奏過。
在場的評委之中甚至有很多名團的指揮。
最差最差,也有差不多王海的水平。
可是他們在聽陳秋的指揮,聽陳秋帶着海音衆人演奏這一首作品的時候,他們仍然從中學習到了一些他們之前完全沒有注意到的內容。
這個並不一定說明陳秋以及海音衆人的實力遠超這些名團名指,說他們的實力有多強。
但這絕對說明,陳秋以及海音衆人,他們所演奏的音樂中所表現出來的細節,究竟有多麼令人驚訝。
密密麻麻的細節,就如同圖畫的筆觸一般,構建起樂團的框架,繪出那獨一無二,只屬於海音的和聲。
是的,在這一刻,在在場衆人的心中。
他們所聽到的已經不僅僅只是莫索爾斯基的圖畫展覽會,或者拉威爾的圖畫展覽會。
他們現在聽到的,完全是屬於陳秋,屬於海音·和聲交響樂團的圖畫展覽會!
這是一場只屬於他們的展覽。
這是一場,向着在場所有人展示肌肉的展覽。
即便他們都只是學生。
即便他們完全沒有經歷過職業樂團的排練,沒有經歷過那種壓力極爲沉重的演出季。
可他們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卻完全不遜色於那些職業樂團!
在場的一些人在這個時候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他們突然意識到,在其他學生樂團都還在全市排名十幾的時候,海音早在年初的時候,就在一年一次的海城樂團綜合評分之中走到了海城第八的層次。
雖然在全國的排名以及全世界的排名可能還非常靠後。
雖然評分之中評委明確表示樂團的分數可能有些偏高,陳秋作爲指揮拉高了分數。
但是……
前八的位置,並不是一個沒有經歷過任何專業訓練,僅僅只是通過隨隨便便排練就能夠排練出來的樂團所能呆着的位置。
這是職業賽場。
學生的水平實力就算再怎麼強,他們也全部都是準職業的水平。
這並不是實力上的差距,而是心態和認知上的差距。
海音能以學生樂團的身份,坐在這職業賽場第八的位置。
這已經說明了很多東西。
衆人看向陳秋。
只見陳秋面帶微笑,輕鬆且淡然地揮動手中指揮棒,將樂譜上所有的信息準確無誤地傳達給在座的所有人。
在陳秋身側的樂團首席秦弦,他接過陳秋所給的信息,將絃樂部分進行處理,傳達給第一小提琴聲部以及趙錫。
趙錫則是進行二次處理,補充着第一小提琴所遺留下來的空缺。
低音聲部的芮佳接收到了陳秋的信息後,率先將音樂遞給低音提琴,讓低音提琴幫助樂團構建出最爲牢固的低音後,再讓樂團裡其他低音在她的基礎上繼續搭建。
遠處的艾鼓帶着樂團的定音鼓,恰到好處地幫助陳秋推動樂團的節奏。
每個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整個樂團猶如一個最爲精密的機器一般,彼此之間相互配合,在陳秋的指揮棒下,演奏出屬於他們的音樂。
屬於海音·和聲交響樂團的音樂。
陳秋的手每一次揮動,都能帶來音樂的變化。
看着陳秋,衆人的心中不由得想到一個名詞。
【皇帝】!
樂團的皇帝!
海音的皇帝!
古典音樂的皇帝!
陳秋就如同這片空間之中,統治着音樂的那位至高無上之人。
他根本不在乎身後聽他音樂的人究竟是什麼等級。
你是海城第一?那又如何?
你是華國第一?那又如何!
就算你是世界第一的指揮家,此時此刻你來到這間音樂廳之中,你也只有坐在這邊,聽陳秋以及海音衆人演奏的份。
你只能欣賞,你不能評價。
這個便是在場很多人在看到陳秋演奏的時候,他們心中所產生的第一想法。
太完美,太強勢了。
僅僅纔到第三幅畫,在場就已經沒有任何人在想關於央中音樂學院的事情了。
陳秋他所帶領的海音,在此刻,已經完全超越了央中音樂學院。
不管是單人的演奏上,又或者是樂團的合作上,再或者是指揮上。
陳秋帶着的和聲交響樂團,已經完全超越了餘塗帶領的央中音樂學院學生樂團。
那麼……
這是海音衆人的終點嗎?
這是他們的巔峰嗎?
不,很明顯。
這不是他們的巔峰。
最起碼,在第三幅畫這邊,他們還不是。
下一秒,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陳秋的手猛地揮出,以一個極具衝擊力的停頓,將指揮棒立在半空,目光與遠處的黃歆接觸,輕輕一笑。
現在,輪到伱了,黃歆。
我的的大號首席!
黃歆的視線與陳秋接觸,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但是彼此都明白對方的想法。
在陳秋的視線之下,黃歆也對着他略微一笑,隨後將嘴脣貼近大號的氣口,緩緩地向着這個巨大的發聲裝置吹出她的氣息。
氣息婉轉悠揚。
陳秋的嘴角不由得揚起,伸手點向遠處的巴松管,低音巴鬆,以及芮佳的低音提琴,徐書文的大提琴。
低音聲部在此刻運作起來,輔佐着黃歆的氣息,將她那大號的高音緩緩托起。
既然如此,那麼開始吧!
第四幅畫!
《牛車》
這是這個部分旋律的名字,也是這一副畫的名稱。
(圖片僅供參考,原圖遺失)
似乎正如同表面上寫的那樣,是一個描繪牛車運輸貨物的感覺。
但是實際上,黃歆她吹着的大號給人的感覺,卻帶有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味道。
衆人的目光不由得一滯,看着陳秋略微有了一絲絲遲疑。
這個牛車,好像似乎並非他表面上所呈現出來的那樣?
在牛車的背後,似乎另有隱含?
牛車裡面的牛應該是勤懇的,任勞任怨的,但在黃歆低沉的低音聲部之中,你根本聽不到多少的勤懇。
你所能聽到的,只有沉重,痛苦,以及無奈。
低音嘆息。
一陣接着一陣的低音如同喘息聲一般,在衆人的耳邊迴盪。
巨大的車輪從地面上碾過,帶來深沉的溝壑,只留下老牛的塵埃。
名義上的農工,實際上的奴隸。
音樂之中充斥着痛苦與悲痛。
他們只能就這樣痛苦地被繼續壓迫,拖着一袋又一袋的貨物,將其背在他們早就無法直立的脊柱上,將其運向遠方。
陳秋看着黃歆,目光中略微帶着一抹驚訝。
他之前雖然知道黃歆有隱瞞實力,也知道黃歆的水平可能非常不錯,氣息什麼的也很充足。
但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
黃歆的實力居然這麼強?
她口中的大號的表現力居然能這麼漂亮?
這已經完全不是一個普通大號所能表現出來的音樂了。
正常來說,這個地方是要交給中音號去演奏的,畢竟這個地方的聲部實在太高了一些,就算對於很多的職業大號選手而言,這個地方都有一些吃力。
可是在黃歆的氣息中,你根本聽不到任何吃力的感覺。
你只能感覺到那一陣接着一陣,隨着車輪緩緩前行的痛苦。
如此痛苦,如此悲哀。
帶給衆人的,只有愈發濃郁的沉淪。
然而,更讓陳秋驚訝的,便是黃歆與低音聲部的配合。
相比較之前的大號首席,黃歆能夠很好地利用起樂團的聲音,讓樂團將自己給托起,讓自己的音樂變得更爲深沉。
而在芮佳帶領下的低音聲部,則是很好地充當起了這個託舉的身份。
她將自己的聲部作爲地基,任由黃歆在上面肆意書寫着屬於她,屬於整個樂團的音樂!
這一首圖畫展覽會,雖然陳秋他後面改變了一些指揮方法,想要儘可能將樂團的色彩表現的更濃郁一些。
但是很明顯,這一首作品的特質在這邊。
不管他再怎麼改,黃歆,芮佳,蘇玥,秦弦,趙錫,艾鼓……
他們這些人的特質,永遠不會產生變化。
他們將會是樂團最爲鋒利的劍,去劈碎面前的一切阻礙。
既然如此……
那麼就徹底瘋狂起來吧!
陳秋臉上的笑容根本沒有辦法抑制。
他沒有想到黃歆在排練的時候居然藏的那麼深!
不僅僅是他,樂團裡的人也和陳秋一樣,對於黃歆的演奏充斥着驚訝以及興奮。
陳秋能夠明顯地感受到,在樂團之中,衆人的情緒也隨着黃歆那鮮明的低音號而逐漸沸騰。
他們都欣賞着黃歆的演出。
在衆人的視線下,黃歆所帶動的這第四幅畫,牛車,與之前在御花園之中肆意玩耍的孩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御花園之中的孩子可以無憂無慮地和朋友們玩耍。
而御花園之後的老牛們,只能無奈地接受命運的壓迫,繼續緩緩前行。
聲音在達到最大聲後,開始變化。
聲音開始變小,變小,越變越小。
最終,達到了ppp,這個最爲極致的小聲後,音樂逐漸消散。
正如同按羣人正緩緩地向着他們沒有希望的山頭走去,最終消失在遠處,再也無法看見。
再也沒有辦法在這片世界留下最後一點蹤影。
能留給衆人的,只有那心中殘存的,代表着痛苦的磨難……
感慨。
舞臺下的衆人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好。
他們聽着海音和聲交響樂團衆人的音樂,他們心中已經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只有震撼以及感慨。
黃歆那低沉的低音與之前那些歡快的長笛雙簧管對比。
這兩者的結合讓音樂之中的那股痛苦以及畫面感變得更爲清晰。
似乎御花園的一切都是爲了這個牛車所創造。
似乎牛車的存在就是爲了映襯後花園的快樂。
這樣的表現手法,令在場的很多指揮都有些坐不住了。
他們突然有點想要回去試試看,看看這樣的演奏是否真的可行,自己能否帶着自己的樂團,演奏出海音所能演奏出的效果來。
不過相比較回去排練,他們現在最想要做的事情其實只有一個。
那就是再重新聽一遍。
他們現在特別恨一點,就是現場沒有倒放鍵。
否則他們真的想要讓陳秋將剛剛後花園與牛車的對比再演奏一邊。
他們感覺剛剛的細節不止於此。
音樂之中可以深究的細節也遠遠不止於此!
坐在角落裡的那些,來自於武城的樂評人,他們則是滿臉興奮。
他們很多人都是覺得自己只是過來應付差事的。
畢竟一個學生比賽有什麼好聽的?
他們再牛逼,能牛逼到哪裡去?
能和那些頂級的樂團相提並論?
如果不是最近只有九校聯賽可以聽,他們根本不會過來聽這玩意。
可是現在,他們爲自己的選擇慶幸。
還好自己過來了,否則自己如果真的錯失了這樣的演出,那麼自己將會多麼後悔?
漂亮,真的漂亮!
在場的很多人拿起手中的節目單,看向上面的演出名單。
他們記住了兩個名字。
一個叫做陳秋。
一個,叫做黃歆。
可惜,時間是一直向前流動的。
即便在場衆人再怎麼想要聽黃歆所吹出來的牛車,可惜這一樂章已經走到了尾聲。
音樂還要繼續。
陳秋的手再次擡起,漫步聲再一次響起。
這裡,是第四次的漫步。
也是樂曲的最後一次漫步。
這一次的漫步剛好是作品中段,也是作品的承上啓下的部分。
在這次漫步之後,音樂之中將不會再有任何的漫步。
而漫步,將會成爲一個象徵,存於音樂之中。
在場的衆人很清楚這一點。
因此,他們正襟危坐,目光死死地盯着陳秋,注視着陳秋的詮釋。
陳秋的手只是一個輕微的拉扯,將牛車的情緒拉扯斷後,讓音樂在此刻徹底進入漫步樂章。
音樂之中的那段神秘的,帶有儀式感的對話也同樣再次響起。
只是這一次,音樂之中的情緒逐漸變得沉重。
就連慢步的腳步也同樣如此,變得格外沉重。
但這個地方的沉重,如同神來之筆一般,將所有的情緒收攏。
在衆人的視線下,陳秋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的指揮棒用力點出。
下一幅畫在此刻響起。
一個怪異的,奇幻的……
雛雞之舞!
(原作)
《雛雞之舞》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芭蕾舞劇。
你很難用一個具體的詞去形容這個芭蕾舞劇圖畫之中所描繪的內容。
因爲它只是一個概念圖。
一個芭蕾舞演員服裝的概念圖。
穿着雛雞頭套的芭蕾舞演員站在一個蛋殼裡面,張開雙臂,畫了一個三視圖。
就如同電子遊戲裡面的建模一般。
很簡單的一張原畫。
但是音樂,卻並不簡單。
如何利用音樂去描繪出這樣一個雛雞之舞所想要表達的內容?
那麼答案便是……
利用和絃之間不和諧音程的對抗以及高音聲部的着重突出。
陳秋的手指攥緊手中的指揮棒,指向遠處的長笛雙簧管。
嗡,嗡,嗡,嗡,嗡!
小提琴的琴絃在撥動,長笛雙簧管所代表着的高音在高聲歌唱,遠處巴松管緩緩地推動着樂團的前進。
正如同小雞的雞鳴一般,清脆且婉轉。
雛雞之舞。
這是這一幅畫的名字。
他並不是叫做雛雞芭蕾舞裙設計圖!
他叫雛雞之舞!
他是舞蹈!
他是一場芭蕾。
一場演繹着雛雞的芭蕾。
所以,在舞臺上徹底舞動起來吧!
陳秋的手指用力揮動,樂團的衆人跟隨着陳秋的指揮,用力演繹着那股來自於他們樂團的舞蹈。
這是雛雞之舞。
這是剛剛誕生的雛雞之舞。
正如同陳秋他手中的海音和聲交響樂團。
他們也是雛雞,也是剛剛誕生的一支新興樂團。
他們所表現出來的音樂,纔是真正的雛雞之舞!
音樂的舞蹈性躍動!
他的舞蹈被陳秋展現的淋漓盡致!
你似乎如同吃了菌子一般,能夠看到真正的舞蹈演員正在舞臺上進行演奏。
漂亮!
在場衆人的拳頭不由得捏緊。
這個地方也太漂亮了。
整個樂團幾乎融合成一個整體,如同水晶球一般圓潤。
但是你從這個水晶球之中,你卻能感受到樂團的棱角。
那份屬於年輕人的棱角!
一個版本好壞,除了看他們演奏之中是否有錯誤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點。
那就是他們的音樂之中,是否能夠展現出他們自己的特色出來。
如果你演奏的好,與此同時你的音樂不是那麼的千篇一律,而是帶有自己的特色。
那麼你的作品便會很容易地從其他人的音樂之中脫穎而出,成爲衆人欣賞解析的重點。
此時此刻,陳秋他所帶領着的音樂,便充斥着海音衆人的特色。
這是,和聲的聲音!
是獨一無二,只屬於海音和聲交響樂團的聲音!
他們是和聲,是這個世界上最和諧的聲音!
但是他們同樣也是和聲,他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色。
他們不是同一人。
他們都是自己。
完全不同的人,演奏出完全不同的音樂,構建出幾乎完美和諧。
只有這樣,纔算是和聲!
舞臺下的那羣人是怎麼想的陳秋並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一點,樂團的情緒已經在他的控制之下,逐漸變得愈發膨脹。
他們都想着一點。
那就是釋放。
釋放自我。
釋放他們對於音樂的理解。
去讓這一首作品,成爲他們和聲交響樂團的作品!
陳秋的嘴角上揚。
他感受到了衆人的情緒!
既然如此,那麼就來吧!
一口氣,將後面的內容全部演繹出來!
陳秋手中指揮上略微向上擡起,將最後兩顆音給收入他的手中,將手中的樂譜翻頁,隨後看向衆人,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揮下!
嗡嗡,嗡嗡嗡!
絃樂共鳴的那低沉的聲音在此刻響起。
兩幅完全不同,卻用相通名字繪畫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猶太人》
這一首作品並不是一整首純粹描繪單一猶太人的作品。
而是分爲兩個不同的畫卷。
《富豪》與《窮鬼》
(富豪原圖)
(乞討者原圖)
陳秋的身體微微前傾,所有的重量壓在了自己的指尖。
絃樂聲音從陰暗的角落裡升騰,在衆人面前浮現。
傲慢,粗魯。
威風凜凜!
且……
狂妄自大!
即便只是一個這麼短小的開頭,這樣狂暴的音樂響起的時候,所有人便已經不由得屏住自己的呼吸。
這是什麼感覺?
明明面前沒有任何一人,可是他們的面前卻彷彿站着一位渾身上下都表達出無與倫比高傲以及自負的猶太男子。
大腹便便,每一次走路都如同紮在地裡一般。 似乎想要攥取這片土地上最後一份血汗錢。
恐怖且強大。
濃郁的猶太調式在樂團衆人的手中被輕鬆的演奏。
每個人似乎將這股來自於猶太民族的調式融入他們的靈魂深處!
這對於猶太調式的熟練程度,甚至讓在場衆人不由得爲之懷疑,懷疑此時此刻正在他們面前的樂團,是一支來自於猶太民族的交響樂團!
但是很明顯,海音和聲交響樂團並不是。
陳秋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一般地揮動着手中指揮棒,精準地將音樂解剖,用音樂的血肉構建出一副圖畫,將其放在衆人面前。
濃郁的隔離感阻攔着觀衆與圖畫。
他們就如同旁觀者一般,站在路邊觀看着這位富有的猶太人,看着他在大街上走過。
間歇性的節奏,出人意外的重音,怪異且緩慢的旋律。
無一不在證明這位富豪猶太人對於這片土地的掌控。
他就如同一名土皇帝一般,掌控着腳下的這一切。
在這一份沉重之下,陳秋的空手,卻不由的擡起,指向另外一邊小號。
小號的上面不知道何時組裝起了一個阻音器。
他們走在巴松管所鋪墊的低音之上。
顫抖,輕柔,謹慎,小心。
聲音如同清鈴一般,輕微的搖擺。
就如同惶恐不安的窮人,看着那位掌控着幾乎全城財富的富豪,心中的恐懼以及害怕無法抑制。
他甚至不由得將自己的腳往回收了收,看着那位富豪,露出了一絲討好的笑容。
雖然他們都是猶太人,但是他們擁有着完全不同的待遇。
就如同被關起來準備洗澡的猶太人,和已經潤到世界另外一邊的猶太人一般。
同一民族,卻處於完全不同的階級。
窮人在哀求,在顫抖,在害怕。
他看向那位能夠掌控全城命運的富豪,試探性地伸出手。
陳秋的指揮棒以及空着的手同時揮動。
樂團之間的聯動展開。
陳秋精準地切割着樂團之中的情緒,讓樂團形成兩個完全不同的情緒,彼此之間進行着對抗。
右手窮人的旋律在那邊顫抖。
左手則是富豪的旋律,狂放且粗暴。
正如同兩人之間的對話。
一上一下,一富一窮,一傲一卑。
完全相反的身份,完全相反的地位,完全相反的態度。
唯一相同的,只有兩人同樣都屬於猶太人的身份。
讓音樂之中的張力拉到了最大。
陳秋似乎對於這樣的對話瞭如指掌一般,控制着音樂的情緒波動。
讓兩者之間的對話變得更爲尖銳。
窮人在哀嚎,在渴求着富豪的幫助。
試圖能夠用自己自身的痛苦來打動富豪,讓其幫助自己脫離這片苦海。
可是每一次在窮人說話的時候,所帶來的只有富豪那格外粗暴的迴應。
卑微。
傲慢。
哀求。
打斷。
這樣的情緒在音樂之中的對立越來越嚴重。
窮人在顫抖之中哀求着富豪。
而富豪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打斷以及拒絕窮人。
兩個主題幾乎完全交織在了一起。
兩者的身份似乎也在開始融合。
他們都是猶太人。
可是不知爲何,他們之間的身份地位差距卻大的令人髮指。
音樂之中的張力在這樣的討論中被拉到了最大。
最終。
轟!
一聲巨大的轟鳴響起。
窮人最後一次的哀求被富豪用力的打斷後,伴隨着巨大的樂團轟鳴,終止全篇。
斬釘截鐵。
冷酷無情。
沒有任何一點點的溫度在其中。
兩人之間的身份地位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讓人很難相信這樣的兩人居然同樣屬於猶太人。
衆人不由得感覺到一陣乾澀。
音樂之中的情緒愈發洶涌了。
現在在他們面前的音樂也愈發恐怖。
他們的思路還沒有從上面一幅畫之中走出,下面一幅畫便已經出現。
而在這樣的喧鬧之下,大量不和諧音程被敲響。
音樂的樂章與樂章之間沒有休息,直接來到了下一個樂章!
《裡蒙市場》
這一副畫並沒有和之前那般有着濃郁的張力。
有的只是數不清的喧囂以及嘈雜。
正如同畫卷所描述的那般,這就是一個人聲鼎沸,喧囂不已,討論着亂七八糟各種各樣家長裡短討價還價的市場。
陳秋也同樣並不會在這樣並不複雜的音樂之中給予複雜的情緒。
既然只是簡單的描繪場景,那麼就簡單的描繪場景就行。
他的手臂不停地給予愈發浮躁的揮拍,帶動樂團衆人的瘋狂跑動。
音樂之中的每一個樂器都在瘋狂且用力地演奏着他們的音樂。
頭頂的燈光格外炙熱,讓他們的額頭甚至不由得滲出一絲絲汗水。
他們感覺到了疲憊以及厭倦。
似乎這樣的喧囂纔是這個世界永恆不變的畫卷。
就在這樣的情緒即將到達巔峰之際,伴隨着一聲轟然砸下的二分音符。
音樂來到了下一篇章。
而在這裡……
音樂得到了變化。
衆人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產生了些許轉變。
特別是王海,他看着陳秋,不由得嚥了一口口水,心情緊張。
這個地方……是音樂的關鍵!
也是全曲最核心的部分!
《墓穴》
(墓穴原圖)
這,是這一篇章的名字,一個詭異中帶着一絲恐怖的名字。
音樂之中應該存在的漫步樂章,在這一刻已經徹底消失。
音樂之中再也見不到任何漫步的蹤影。
因爲在這一個樂章……
漫步將會徹底融入音樂之中。
生與死的邊界將會在此刻打破。
陳秋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樂團衆人。
衆人的視線略微接觸,便清楚地明白了彼此之間所需求的究竟是什麼。
音樂,更爲強大的音樂,更具感染力的音樂。
能完全釋放出他們自我的音樂。
即便這個是墓穴,他們也要演奏出屬於他們自己的音樂來!
陳秋的手臂砸下!
FF,更強!
陳秋的手腕略微一點。
p,弱。
陳秋的手臂給予的動作一點一點地增大!
Cresc,漸強。
陳秋的雙手猛地向前一伸!
sF,突強!
陳秋緩緩將手腕下壓。
p,弱……
強與弱在此刻交織。
音樂一會兒強,一會兒弱。
如同詭異的燭火一般,照耀着正在圖畫展覽館中漫步的衆人。
唐突的和聲以及留白讓音樂變得格外詭異。
更爲詭異的,則是從市場到墓穴的步伐,兩者之中甚至沒有任何一絲絲的間隙。
就好像突然來到了墓穴一般。
這是圖畫展覽會?
這裡……
還是圖畫展覽會的現場嗎?
他們所看到的,所聽到的,真的還是圖畫展覽會嗎?
在場衆人的目光不由得一凝,略微帶有一抹散不去的恐懼。
因爲此時此刻在陳秋,在海音衆人手中所表現出來的音樂,已經完全不像是在圖畫展覽會之中行走了!
他們正在逐漸向着一個幽深的,空洞的地下墓穴前進。
音樂之中的和聲也變得愈發怪異。
con mortuis in lingua mortus
用死亡的語言與死亡的對話。
這是莫索爾斯基在自己作品上留下的旁白以及註解。
也是這一首作品,莫索爾斯基所想要表達的一切。
這也是拉威爾他忠實還原作品的一部分。
當,當,當……
在這詭異之中,漫步的主旋律突然出現。
並不是直接以單獨的形式出現。
而是……
融合在了音樂之中。
融合在這《墓穴》的篇章之中。
毛骨悚然!
明明是無比熟悉的音樂,聽了最起碼有三四次,幾乎完全相同的漫步樂章,居然在此刻響起。
誰能想到,漫步居然在這一刻突然出現?
爲什麼會在這一刻出現?
出現在這一刻的漫步,究竟是什麼意思?代表着什麼?
衆人心中一寒,心中有猜想。
特別是那羣之前沒有聽過《圖畫展覽會》的人,他們聽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不由得緩緩嚥了一口口水。
根本不用任何人去解釋,去描述,他們也能知道現在他們所聽到的一切究竟代表着什麼。
這是死亡。
這是從人間前往地府的漫步。
爲什麼在漫步的單獨樂章那邊會有很多很多意義不明的對話?
王海用力地捏了一下拳頭,目光中滿是興奮!
щщщ¤tt kan¤¢ ○
他知道的!
陳秋果然可以!
他所期待的echo,他所期待的回聲來了!
陳秋從開頭一開始的時候就開始佈置的伏筆,終於在此刻響起。
不愧是海音和聲交響樂團,不愧是陳秋啊!
果然!
這個地方的對話將音樂徹底貫通了!
一開始時候的漫步主題與漫步的對話,很多人都以爲那個地方應該是爲了儀式感。
但是聽到這邊的時候,聽到隱藏在主旋律之中的漫步,衆人意識到了一點。
那就是之前的對話,全部都是在爲這一刻做準備。
之前的對話,是與朋友的交流。
與一個不存在的人交流。
他和他的朋友一起觀賞着他朋友的畫作,讚歎着其中的美感。
一幅,接着一幅。
漫步也是越來越少。
直到現在……
漫步融入音樂之中。
他藉助着墓穴的這一副畫,終於成功進入了畫卷內。
他看到了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正在對着他微笑。
音樂之中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清晰。
高音的旋律是還活着的人,而低音的漫步,則是變成了已經死亡的漫步。
這是死亡的語言。
這並不僅僅只是說拉丁語這個語言已經死亡。
更是表明,在這低沉的漫步之下,兩人之間的對話已經是死亡間的對話。
震撼。
聽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所有人都聽傻了。
他們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緩緩嚥了一口口水。
這個地方陳秋帶着海音衆人所詮釋出來的音樂,真的是……
太完美了!
陳秋他將所有隱藏在其中的情緒拉扯出來,放在衆人的面前。
根本不用去過多的思考,他們也能聽見音樂之中絕大多數的隱喻。
頭皮發麻。
生與死的對話。
思念與不捨。
所有一切的情緒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明明音樂並沒有過多激昂的旋律,卻將一切情感包裹在其中。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數聲阿門,道盡了不捨。
邦!邦!
然而下一秒,音樂聲驟響!
音樂轟鳴!
《雞腳上的小屋》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
(雞腳上的小屋原圖)
陳秋的手臂擡起,指揮棒對着樂團用力揮動。
衆人手中的樂器,也在這一刻與陳秋的指揮棒,達到了最爲完美的共鳴!
嗡!
之前的一切悲傷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
衆人用力演奏起他們的樂器。
秦弦的眉頭緊皺,他捏着手中的琴弓,在琴絃上快速拉扯。
絃樂的聲音在轟鳴。
帶來的還有遠處小號,圓號等管樂的附和!
所有人都在瘋狂地演奏。
這一個篇章,便是釋放!
釋放出他們的全部精神,釋放出他們對於音樂的一切理解!
用盡全身力量的去釋放自我!
所謂雞腳上的小屋,便是斯拉夫童話故事中的巫婆,巴巴亞嘎的住所。
陳秋的手臂在樂團上方揮過,帶來的便是無數的細節火花綻放。
根本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帶着樂團練出來的。
每一個樂器都能從陳秋的指揮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部分。
每一次他們想要尋找陳秋提醒的時候,陳秋就能恰到好處地出現,給予他們一切他們所想要的。
他的手臂以及手指指揮速度太快了。
甚至舞臺下觀衆評委的眼睛都已經有那麼一些看花。
恐怖。
這個是學生?
你確定這個是學生所能夠演奏出來的音樂?
現在已經完全就是一個純粹的職業交響樂團在他們的面前演奏!
他們怎麼想都想不明白,陳秋他究竟是怎麼做的,才能帶着和聲交響樂團的衆人,將音樂做的這麼絢爛。
情緒在迭加。
迭加的同時卻又不停地釋放着。
幾乎所有人的情緒都被陳秋徹底抓住,根本沒有任何辦法逃離。
在那情緒達到高潮之際,《基輔城門》上,俄羅斯東正教的典型圓形尖頂塔尖以及密密麻麻的鐵鐘轟然敲響。
將之前巴巴呀噶所帶來的壓抑感給徹底消散。
音樂在此刻,進入了最後的輝煌!
(基輔城門原稿)
光輝靚麗。
轟轟烈烈。
陳秋的手腕一點一點揮動,指揮棒沉重且平穩。
樂團之中的每一顆音都在陳秋的指引下,都如同用鐘敲出來的聲音。
東正教的嚴肅合唱在他的手中婉轉。
東正教的巨鍾在八度之下渾厚震撼。
光芒四射!
陳秋用盡全力在演奏,
樂團衆人也在用盡全力去演奏!
頭頂的燈光甚至將他們的額頭照射出一絲汗水。
如果坐的近的,甚至能看到汗水從他們額頭滑落,滴到他們的衣領之中。
但是他們沒有任何想要擦汗的慾望。
畢竟這是最後的光輝,最後的凱歌。
象徵着整首作品的終結。
一個比一個華麗的鐘聲連綿,象徵着這個城市的光輝永不停歇。
即便這個城市的命運並不完美,經常被其他城市所侵略。
即便這個城市遭受過一次又一次的打擊。
但是在這音樂之下,來自於俄羅斯民族之中的榮光展現的淋漓盡致。
雖然……陳秋他並不是俄羅斯樂派的代表人物,海音和聲交響樂團的衆人,甚至很多人都沒有去過俄羅斯。
可是他們所演奏出來的音樂,卻似乎遠比那些俄羅斯樂派的演奏家,展現的更爲絢爛,充盈。
無數的八度音將音樂的廣度拉到了最大。
轟轟烈烈如同最後的凱歌一般。
漫步的旋律在此刻再次響起。
和之前的表現卻完全不同。
音樂之中你再也聽不到任何的死亡與恐怖。
一切似乎都已經釋然。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自己不再只爲自己一人存在。
在自己的身上,還有自己朋友的靈魂。
嗡!
恢弘的配器搭配逐漸向上的漫步旋律,如同一步步踏在那旋轉的樓梯。
向上,向上,再向上。
自上而下地注視着這個城市的興衰,見證着這個城市的榮光。
最終站在基輔城門之上。
懷念着,那位畫出這個城門建造圖的朋友。
在場衆人的心,也不由得爲之澎湃。
震撼。
音樂最後的共鳴將交響樂的特點發揮的淋漓盡致!
管樂的恢弘搭配絃樂的細膩。
在陳秋的帶領之下,交織出了那一股只屬於和聲交響樂團衆人的和聲!
汗水在落下。
但是音樂的情緒在不斷升騰。
一波,一波,接着一波!
將這份情緒推進,推進到更高潮的位置!
將他們心中所想要表達一切給吶喊出來!
告訴在場所有人……
這是和聲!
這是海城和聲交響樂團!
他們現在所聽到的,是來自於海城,和聲交響樂團的聲音!
是……【和聲】的聲音!
轟!
音樂最後的和聲在轟鳴!
樂團內幾乎所有的樂器都在不竭餘力地釋放出他們的情緒!
艾鼓手中的定音鼓一波接着一波地推進!
將音樂推進到一個更爲巔峰的高潮!!!
在這高潮之下,陳秋手中的指揮棒略微畫了一個圓弧,猛地一拉!
音樂在這最高潮的位置
斬釘截鐵一般地結束!
一片寂靜。
隨之而來的,便是如雷鳴般的掌聲!
以及那句,幾乎被喊爛了的……
“Bra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