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政治正確
屋內剛剛很明顯正在吵架。
不過當陳秋進來後,屋內的聲音立刻變得低沉了許多。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陳秋的身上。
每個人的目光中都帶着不一樣的色彩。
有讚賞,有拒絕,有歡喜,也有厭惡。
種種情緒視線交錯。
陳秋很難從現在的情況下,尋找到真正支持自己的人。
不過。
在陳秋的身後還有一人。
傅調。
他在上一次薩爾茨堡的成功演出,已經成爲薩爾茨堡這個地方的常規音樂人。
他話語的重要性也在逐漸提高。
雖然沒有到一語定音的程度,但是卻也讓很多組委會的人需要思考一下傅調的想法。
傅調的支持,便是陳秋的底氣。
就更不要說剛剛傅調的那位小助理幫助自己,說傅調的經紀公司和薩爾茨堡音樂節這邊已經有了一個初步達成的意向。
當然,這個意向並不是錯手可得的。
他還需要陳秋向着面前衆人證明一下自己。
因此,陳秋毫無畏懼地坐在會議室的最後一個位置,看向遠處的那位負責人,微笑着開口道。
“各位,你們好,我叫做陳秋,剛剛傅的經紀人應該已經和你們聊過,對嗎?你們的條件,我願意接受。”
“如果你願意接受,那麼肯定是最好的。”
坐在陳秋邊上的那位組委會委員點頭,緩緩道。
“秋,我聽過你,準確講,我們組委會這邊的人都聽過你,最近你的名聲在這個地方越來越響亮,你知道嗎?”
“真的嗎?那麼真的是太榮幸了。”
陳秋沒有任何畏懼地咧嘴笑道。
“如果能讓我的名聲永遠地銘刻在薩爾茨堡的歷史上,我將非常榮幸。”
“如果你能做到的話。”
聽到陳秋的話後,一些人不由的笑了起來。
他們的目光很是友善,並沒有因爲陳秋剛剛說的話太過於囂張,而表現出不舒服的感覺。
對於很多人而言,特別是對於很多歐洲人而言。
這種非常明顯表達出自己喜好,表達出自己慾望的人,纔是更值得尊重的那種。
至於那種支支吾吾,什麼都不肯說,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然後突然做出什麼成果,立刻換一副賊牛逼的臉色,看不起周圍所有人,甚至想要打臉衆人的那種人。
或許有些地方很是吃香,但是在這裡行不通。
他們會更喜歡社交達人的那種。
陳秋十分豪邁地用着略微有些生疏的德語道。
“雖然你們可能並不相信,但是我們和聲交響樂團爲了這一次的演出,做了非常多的準備,這些準備是你們所想象不到的!比如說我們樂團的單簧管首席,管樂首席,蘇玥!”
陳秋伸手指了一下自己身後的蘇玥,隨後咧嘴笑了起來。
“就這一首關於伯恩斯坦的單簧管與鋼琴的交響樂團改編版,我們就探討了將近二十多次,寫下來的內容超過一萬單詞!我們能非常確信一點,這一首作品將會給所有人一個驚喜,也會讓全世界的人,重新認識我們!”
衆人一陣喧譁。
但是陳秋卻並沒有在這個地方結束。
他只是笑了笑,然後指着自己身後的秦弦開口道。
“至於我們樂團的小提琴首席,雖然他並沒有參加任何的國際性小提琴比賽,不過他的實力即便是蘇玥也不一定能完全壓倒他,在這次演出之前,我們已經提前演繹過很多次的德彪西的大海,並在巴登巴登音樂節上演出,你們應該清楚。”
“是的,巴登巴登音樂節。”
邊上的一位委員頷首,看向陳秋的目光中帶着笑意,對着周圍其他人道。
“嘰裡呱啦嘰裡呱啦,和聲交響樂團非常不錯,你們也吧啦吧啦,巴登巴登音樂節也是哇啦哇啦,我認爲,嘎嘎……”
“?”
突如其來的高地德語讓陳秋沒有反應過來。
他只聽懂了和聲交響樂團,巴登巴登音樂節等單詞。
完全沒有聽懂這人究竟在講什麼。
不過這人的話卻讓周圍的其他人產生了化學反應。
整個會議室頓時熱鬧了起來。
所有人都在瘋狂地吵着什麼。
似乎之前的討論再一次被提了上來。
屋內一片喧囂。
而陳秋屹立不倒。
他微笑着坐在那邊,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羣奧地利人吵架,絲毫沒有半點插話的意圖。
甚至。
他比坐在遠處的那位負責人,更像是薩爾茨堡音樂節的負責人。
如此淡定的神色看的邊上的秦弦一臉震撼。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陳秋居然能這麼淡定。
面對關於和聲交響樂團未來的談話,臉上一點糾結的神色都沒有,似乎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一般。
只有蘇玥笑了。
她大概猜到了現在陳秋的感覺。
這羣人已經不僅僅只是簡單的高地德語。
她甚至聽到了一些隔壁瑞士德語。
那玩意理解難度更上一層樓。
基本上和德語已經差不多等同於兩種完全不同的語言了。
就好像粵語跟普通話一樣。
現在的陳秋蘇玥兩人,就好像是北邊來的客人,坐在了廣州的某個茶餐廳裡面。
裡面所有人都在講粵語,甚至不是廣州普通話,就是非常純粹的粵語。
能聽懂一些單詞,甚至大概知道部分意思。
可是如果想要一點不落的完全理解,這個難度對於他們來說,可能略微有些高了。
不,不是有些高了。
是非常高了。
甚至德意志本地人都不一定能聽懂。
不過陳秋也並不着急。
不管這羣人怎麼吵,最後都還是要用普通話跟他解釋。
因此,陳秋顯得格外淡然。
他平靜地注視着那羣人吵着架。
不知道過了多久,坐在最上面的那人才緩緩點頭,開口道。
“好了,安靜,一場音樂節搞的如此狼狽,讓外人看了笑話。”
他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在說完後,衆人全部都安靜了下來。
很明顯,這羣人的吵架其實並不是想要說服跟他們吵架的那一位。
而是想要說給在上面的這人聽。
這位負責人掃了一眼陳秋,起身走到陳秋面前,伸出手平靜地開口道。
“陳,非常高興你能來薩爾茨堡音樂節,我代表薩爾茨堡音樂節歡迎你的到來,我們將會爲一切音樂家做好他們在薩爾茨堡的後勤工作,如果有什麼問題,歡迎向我們提出。”
“當然!”
陳秋微笑着與這位負責人握手,不過在對面準備鬆手的時候他並沒有鬆開。
他微笑着注視着這位薩爾茨堡負責人,不讓他有半分逃離的空間,笑着道。
“那麼,我們交響樂團能獲得薩爾茨堡音樂節這邊的住宿福利嗎?”
負責人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依舊平靜且公式化地開口道。
“抱歉,因爲是臨時破格,這一次很遺憾沒有辦法幫你們解決你們的住宿,不過如果之後還有機會合作,你們和聲交響樂團將會獲得我們組委會的住宿招待。”
他說到這邊,稍微停頓了一下,對着陳秋道。
“如果你願意,請在薩爾茨堡音樂節結束後,將你們的住宿賬單通過官方的郵箱發給我們,並標註和聲交響樂團,我們將會在30個工作日內進行審覈,並按照標準給你們進行報銷。”
“哦?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就太好了。”
陳秋滿臉笑意地對着負責人點了點頭,鬆開他的手,然後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隻水筆,就是他指揮前經常用的那支,對着負責人問道。
“那麼這個合同,我應該在哪裡簽名?”
“在最後一頁即可。”
“那麼,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兩人對視一眼後,陳秋起身示意蘇玥秦弦兩人跟着他離開。
而負責人也回到了他的位置上。
伴隨着陳秋三人離開大門的聲音,屋內陷入了寂靜。
其中一位組委會的成員勾起手指,輕輕敲打着桌子,沉聲道。
“一個,再拉着一個,然後又帶出來一個,就好像拽漁網一般,不停地拉着隱藏在海面之下的怪物出來,我不知道你們要繼續這樣多久,你們會毀了這一艘大船!”
“你這是歧視。”
邊上一人低聲道。
“在薩爾茨堡音樂節,我們不允許歧視,我們只憑借音樂說話,所以,我支持迪奧傅,我支持和聲交響樂團。”
“歧視,歧視,歧視,我去你媽的歧視!”
轟!
那人猛的起身,死死地盯着邊上那人,低吼道。
“弗朗克,你正在毀了這個國家的未來你知道嗎?你,還有你,你們政治正確習慣了是吧?一天到晚就是政治正確政治正確,音樂好有什麼用,憑什麼讓他們來搶奪我們生存的空間?”
“他們的音樂,確實不錯,所以,我支持……”
“不錯?不錯?你在說什麼?什麼不錯?弗朗克,你再他媽的,再給我說一遍,誰,特麼的,不錯?”
那人伸出手,想要抓住邊上這位名爲弗朗克人的衣領。
但是他停止了他的動作。
因爲他看見了主負責人臉上的不滿。
不僅如此,他也需要剋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太過於情緒化。
這樣有違揹他作爲一名紳士的身份。
他放下手,喘着粗氣,嘶啞道。
“那位名爲玥的女生,雖然她拿到了日內瓦的世界冠軍,但是她的音樂很爛,你們不覺得嗎?她的音樂之中沒有任何的特色,有的只是華國人的那種準確,準確,以及準確!這特麼是音樂?這就是一坨狗屎!”
“還有這個傅,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們怎麼會喜歡這種半吊子音樂家,又是搞爵士,又是搞古典,古典不算最強,爵士也不算最強,然後你們說什麼,古典裡爵士最強的,爵士裡古典最強的?你們在搞笑嗎?”
“最後,就是這個和聲交響樂團……”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平息自己的心情,緩緩道。
“世界排名600多名的交響樂團,居然能被我們這個歐洲前三的音樂節邀請,憑什麼?就憑他們是亞洲人嗎?”
“他們的表現非常好,在巴登巴登還有修道院那邊都獲得了9.5的高分,這個成績基本上能到全球前200了……”
“那麼又如何?我們這邊總共纔多少天演出,就給他們一天?還是主要欄目?我們是歐洲前三,是世界前十,我們不是什麼臭魚爛蝦!讓亞洲人來我們這邊,簡直就是侮辱!你們這羣該死的政治正確!”
“弗裡德!”
一聲低吼響起。
那位痛斥着政治正確的弗裡德立刻停止。
周圍一些有些心動的成員也看向總負責人。
他們的視線在弗裡德以及會長之間迴旋。
說真的,他們之中也有一些人支持弗裡德。
不然陳秋這個問題不可能能聊那麼久。
在衆人的視線下,弗裡德深深吸了一口氣後看向遠處的總負責人,搖頭道。
“會長,我不服氣,我還是一個想法,我不支持那羣該死的亞裔憑藉着他們種族,而獲得這麼崇高的機會,這是對薩爾茨堡的侮辱。”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呢?和那位學習,發動清洗,將所有的亞裔全部驅逐出去?”
“當然不是!我只是想要我們這邊能進來的,只有世界前100的樂團,還有世界前一百的音樂家。”
“那麼,如果他們不願意進來,應該如何?”
“我們是世界頂級的音樂節,他們怎麼可能會不想要過來?”
“嗯,這是現在,那麼以後呢?你能確保他們一直都想要來我們這邊嗎?”
“我……”
“就連世博會的熱度也在逐年降低,你憑什麼覺得我們薩爾茨堡音樂節能經久不衰?”
“這不是我們讓那羣純粹靠着政治正確進來的人,隨隨便便就進入主要演出環節的原因!會長!”
“可是我們需要新鮮血液!我們的責任並不僅僅只是讓全世界的頂級音樂家來這裡進行演出,弗德里,你記住!我們需要他們,而他們,並不需要我們!”
會長聲音如鐵錘一般砸向弗裡德,讓弗德里一陣語塞。
但是這還沒有結束。
會長看了一眼衆人,特別是看了一眼之前的反對者,緩緩道。
“我希望各位記住,音樂節的職責並不是讓全世界的音樂家來到你這裡進行演出,他們的職責,應該是給予觀衆驚喜,給予新生代音樂節機會!”
“古典音樂已經足夠封閉了,我不希望他的上升渠道也是這麼封閉,讓古典音樂進入大衆的生活,讓所有人都能欣賞音樂,這個,是我們的責任!所以弗裡德。”
會長將他的視線看向弗裡德,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淡然道。
“弗裡德,我覺得你或許可以好好思考一下,我們創立音樂節的初衷究竟是什麼,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去尋找新生代同樣與玥,與迪奧,與秋他們同樣有才能的人,並推薦他們加入薩爾茨堡音樂節。”
“薩爾茨堡音樂節,此刻,以及未來,永遠都不會是政治正確盛行的地盤,最起碼,在我還在擔任會長的時候,並不會。”
“弗裡德,或許你應該看看,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聽聽看這個世界上,嶄新的聲音。”
說罷,他拍了拍弗裡德的肩膀,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屋內一片寂靜。
弗裡德的呼吸沉重。
他並不同意會長的話。
但是既然會長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太好在這個時候繼續反駁。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邊那位唯唯諾諾的弗朗克,略微搖頭,同樣轉身離去。
他還會繼續抗爭。
不過在此之前,他想要看看,這位被很多人推薦的和聲交響樂團,能不能擔當的起衆人的期待。
如果和聲交響樂團沒有辦法迴應他的期待。
那麼希望會長就不要怪他繼續發難了。
弗裡德離開了會議室。
其他人相互看了一眼彼此也同樣如此。
有些人離開是直接離開。
也有一些人離開則是開始打起了電話。
在組委會這邊,並不僅僅只有簡單的薩爾茨堡音樂節的人,同樣還有其他的一些經紀公司的人,甚至薩爾茨堡官方的人。
大家各自懷着各自的心思,去努力創造出一個“完美”的“頂級”音樂節。
對於這些人,會長從來不在乎他們怎麼想。
只要一切按照他的計劃進行即可。
在這風起雲涌之下,時間很快來到了和聲交響樂團演出的當日。
在這裡,薩爾茨堡的主火車站又迎來了一批遊客浪潮。
其中最爲顯眼的,是一羣穿着文化衫的老頭老太太團。
在這羣人的身上,穿着海城歌劇院的標記。
很明顯,這羣人都是海城歌劇院的人。
海城歌劇院,海城歌劇院交響樂團,以及部分海城廣播交響樂團的人。
雖然海城廣播交響樂團沒有對外宣佈結束,不過很明顯,他們已經被徹底瓜分完畢。
他們也跟着海城歌劇院出來演出了。
就是演出效果不怎麼樣。
略顯糟糕的名聲甚至傳遞到了傅調的耳朵裡。
在這羣人之中,吳健海躲在人羣的角落裡,視線平靜。
如同失去了努力的方向一般,視線內沒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