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鬼影的忽然爆發,在祁墨的預計裡,用劍靈應付這場面,是完全綽綽有餘的。
她大概能猜到鬼影爲什麼沒有一開始就認出她,這個地方的一切都以靈體爲基礎,鬼影能認出身爲靈體的劍靈,也能依靠魂魄來辨認活人。不巧的是,現在站在這裡的不是原主,而是一隻來自異界的遊魂,袖找不到真正的祁墨。
鬼影放出的黑氣如同屏障,將祁墨死死擋在三尺之外。眼睜睜看着劍靈要被鬼影吸收,她心一狠,徒手抓住黑氣,雙眸凌厲,爆發出強悍的靈力,生生將黑氣撕裂開來。
鬼影只能辨認魂魄,早看出來,雖然有着元嬰期的靈力,但無論是從戰鬥方式,還是靈力運用來說,眼前這個魂魄的水平,和新生嬰兒沒什麼區別。
“不自量力。”
池冷笑一聲,根本不把祁墨放在眼裡,掐住劍靈的手臂,黑氣將靈體分割成條縷,遠遠不斷地鑽進鬼影的身軀。
祁墨也沒想過正面對決。
她動用靈力強行撕開黑氣,虎口攥住劍柄遞了出去,大聲喊道:“劍靈!”
劍靈靈光速然意張,握住劍刃,力氣大到發顫,死死往自己胸口上遞,劍與主的血契發揮作用,剎那間鬼影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拉力,劍靈剝離下來,一頭扎回了銀劍裡。
“找死!”
鬼影徹底怒了,黑氣化作利爪狠掏向咽喉要害,袖的攻擊針對的是魂魄,祁墨擡劍抵擋,瞬息間已過了十數招,這時鹿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師姐躲開!”
祁墨足尖一躍,陣法在鬼影下方迅速展開,她在心裡叫了聲好,卻在這時林間颳起一陣颶風,鹿穗搖晃了一下,施法的手一頓, “撲通”倒在了地上。
鬼影大笑。
“我早就警告過你們,此地神鬼不通,無法容納活人,”袖的身形愈發詭譎,“待在這裡,肉身逐漸消弭,魂魄將被生剝,根本無須我動手,你們就等死吧!”
鹿穗跪倒在地,冷汗涔涔,她的魂魄原本就被惡靈啃食過,如今抵擋不住,整個靈魂都在刺痛,彷彿已經從肉身上撕下一角。
“師姐……”
她的表情極度痛苦,彷彿靈魂在遭遇某種巨大的拉扯,連帶着聲線都變得尖脆。“爲什麼要來找我?”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祈墨頭疼,通道針對活人的副作用開始發揮,她拼命回想起白否對黎姑定魂時的靈力動向,大口呼吸,兩指併攏,對着跪倒在地雙眼翻白的鹿穗厲聲喝: “定魂!!”
鹿穗的瞳孔堪堪翻回,視線聚焦到祈墨身後,鬼影將黑氣凝聚成戟,對準祁墨的心口位置用力刺去。
幾乎沒有反應時間,鹿穗用力推開了眼前人。
那一幕定格在原地,所有人的動作放大,場面安靜落針可聞,直到空氣中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我說了,我在這。”
話音未落,一道白光巨炮從身側轟然穿刺,黑氣分崩離析,鬼影的眼睛剎那瞪大,只來得及發出一個音節,瞬間湮沒在白光中。
嘶嘶————
髮絲翻飛,等炸響平息以後,祁墨迅速回頭,鬼影已經消失不見,留在原地的,是一個陌生的靈魂。
一切復歸寧靜。
散發着淡淡的白光,模糊又朦朧,像是將逝的霧,卻有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威壓。袖同樣沒有五官,卻彷彿有一束溫和的視線似的,叫這兩人的肩膀都鬆了下來。
不管對方是誰,似乎沒有惡意,而且也出手救了她們,祁墨拱手: “多謝……”
“不客氣。”
靈魂居然開口了,袖忽然一晃,從數尺之外閃到近前,越過祁墨伸手朝着鹿穗眉心一拂,後者下意識動手指欲反抗,可是已經來不及,鹿穗一滯,旋即暈倒過去。
“……….”
靈魂按住祁墨拔劍的手,溫聲道:“我知道你想要什麼。”
袖說的是“你”,不是“你們”。
“那個鬼影在這地方呆了上百年,靠着記憶自創了一門吸魂大法,凡是初入此地的靈魂,只要被袖逮到,就會被吸收作爲養分,年復一年,已經強大非比尋常。”
池的聲音很冷靜,“我剛剛擊散的是鬼影的分身,池很快就會到這裡,所以我只長話短說。”
“我對她的記憶做了點手腳,”指的是鹿穗, “出去以後,她不會記得你在這個地方使用靈力的事情。”靈魂繼續道,“知道這裡是哪嗎?”爲什麼要幫我?祁墨回答,“人鬼兩界的通道。”
“沒錯,但是它有一個名字,叫做不渡境。”
靈魂對祁墨的理解表示肯定,“引渡鬼界的亡靈若是跌入其中,就永遠迷失在三界之外,神鬼不渡。”
“除非……”兩指捏住泛着黃銅色澤的碎片,祁墨擡頭,“除非用這個。”
“神器無圻鈴,是不渡境連接外界的唯一手段。”
祁墨渾身都痛,關節開始發顫,她明白那是活人呆在不渡境靈魂被撕扯的緣故,整個人嵌進地裡一動不動,“三魂枝在哪?”
靈魂如一道牛奶似的濃霧,倏忽閃向遠方,穿過叢叢琉璃枝丫,發出細碎的敲擊聲,最後停在祁墨面前, “看清楚了嗎?”
“三魂枝,就是這些透明的樹枝。”
從她進入不渡境的那一刻,心心念唸的三魂枝便已經近在眼前,數不勝數。
祁墨擡頭看着一望無際的琉璃叢林,轉身撿起地面上被自己踩成兩截的樹枝。見她不言語,靈魂忍不住問道:“爲何不折一根新的?”
“這些樹枝裡裝的都是亡靈吧,”她眼皮也不擡,專心致志吧那兩截樹枝藏進暗袋, “猜也猜到了。”
靈魂愣了一下。
“實不相瞞,我總覺得你很熟悉,”祁墨看向袖。“爲什麼要救我們?”
靈魂:“秘密。”
祁墨: “……”
其實就算靈魂不說,她心裡也已經有了猜測。
從夢境透露的信息來看,原主曾經進入過通道。假如無圻鈴變成碎片流入人間,有沒有一種可能,原主一直待在這個地方沒有離開?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仗義相助,多數情況下,靠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利益牽繫。祁墨不再問了,她來到這個世界學會的最大課題之一,就是點到爲止。
“我會棲牲一部分靈魂的精力,借用你們的碎片打開不渡境的入口,”靈魂道,“但維持的時間很短,所以你們要儘快出去。”
池伸出手,分別放在祁墨和鹿穗的腦袋頂上,周身泛起淡淡的白光,彷彿有一道溪流潺漏過,祁墨握着碎片,感覺到靈魂的劇痛被撫平。
“對了,爲了不被秘境主察覺,通道的結界常年變換,”靈魂善意提醒, “你出去之後再使用靈力,可能就會被他人察覺了。”
“走吧。”靈魂在催促,儘管池沒有五官,但祈墨好像仍舊能感受到溫柔的視線,彷彿在透過她,望向很遠的地方。
她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不了。”
靈魂在眼前漸漸消弭, “我一直期待着你,祈墨。”“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祈墨猛地睜眼,好似溺水上岸的人那樣大口呼吸,視野觸及是灰沉沉的天空,周圍有什麼騷動由遠及近,漸漸在耳邊清晰:
“咱們有商有量的不好嘛?你們這樣趁人之危,豈是正人君子所爲!”———這是姚小祝的聲音。
“正人君子?”那人冷笑, “你先問問你的好隊友,看看她又做了什麼“正人君子’的好事!”………這是上官河的聲音。
周圍亂糟糟的,顯然不止兩個人,祈墨勉力擡起頭,恰好對上紀焦的視線,雙方都愣住了。
地上分別躺着祈墨,鹿穗,長孫塗,在她們三個周圍,紀、姚、簡呈現三角站位。頭頂,是四面八方的學院弟子,各色道袍翻飛,匯合成龐大的風聲。
………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陌生靈魂說結界常年變換,所以是這個地方的結界消失,這羣人找過來了?“等等再解釋,”不知道是不是面對千軍萬馬的緣故,簡拉季的聲音有點冷,“先說好,我們把九頭鳳獵了。”
“….….”
祈墨: “哦。”
“哦什麼哦?!”簡拉季瞬間頭大,“就是因爲我們把九頭鳳的羽毛拔了四根,加上你的三百分,我們組的分數,現在已經到了一千五百分!”
祈墨: “這不是很好嗎?你們真厲害。”
“厲害個鬼!”
他的聲音忽然冷靜下來。“試煉紀錄最高分是九百,你知道一千五百分在秘境裡意味着什麼嗎?”
祈墨搖搖頭
紀焦接話: “意味着秘境裡所有人都沒必要再去做任務了。”
“我們就是他們唯一的有效任務。”姚小祝比祈墨更早接受結局,顫聲說出這句話,小臉青白。
祈墨: “……”那,確實是很嚴峻的情況了。
比起這個。
“你們竟然能拔四根羽毛??”一根羽毛一百五十分,這麼算沒問題。簡拉季: “等下再解釋。”
祈墨雲裡霧裡看着他的表情,一開始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直到她看見躺在隔壁被挑出靈能核變作一堆廢柴的長孫塗。
“……”
祈墨摸了摸鼻子,伸手撿起靈能核,手指伸向長孫塗的胸膛,仔細在心臟那處摸索,然後精準地將核卡進去,下一秒,長孫塗睜眼,和近在咫尺的祈墨對視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器人的眼神冷的可以殺人。一切盡在不言中,器人的眼神冷的可以殺人。
“先說好,”孟輕花一腳踩在樹冠頂,睥睨地上清泓衆人,“你們是自裁,還是等我幫你們裁?”
姚小祝的腿本來就抖,此刻褲腳都快晃出殘影了,祈墨活了活手指,開口: “等一下。”
她若無其事的忽略了孟輕花和上官河鋒利的視線,從地上拍拍屁股站起來,一副和事佬的口氣:“各位,是這個樣子,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一千五百分是組內人員均分,也就是說,站在這裡的不是一千五百分,而是六個二百五。”
清泓衆人: “…………”
算是沒錯的,就是話說的有些過分刺耳了。
“我看,站在這裡的,可不止六個學院吧?”祈墨舉起手指, “要不諸位先商量商量,怎麼劃分?”
有人冷笑: “離間消耗的話術,你以爲我們會上當嗎?”
“此言差矣。”祈墨聳肩: “這位兄臺,我只不過把事實說出來了而已呀。”
空氣陷入死寂。祈墨所言不錯,試煉本就是積分排行的遊戲,只有前三才能獲得獎勵,他們想要以小吞大,卻也不得不考慮內部競爭。大家都心照不宣,只不過祈墨明明白白把這點了出來,一時間,衆人都有些噎住了。
孟輕花眯了眯眼: “別聽她的。”
她的聲音明朗:“適者生存,強者得手耳,大家一起上,誰搶到歸誰的,不就行了?”
疑雲一掃而空,四面八方的靈力光束燃起,參與試煉的所有人聚集在此,野心勃勃,準備圍剿來自清泓的六人小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