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閻王”被流放千里,但也是兩年後就回來了,說是在牢裡有了立功的重大表現也是特赦。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怎麼回事,竈上有人好吃飯,朝裡有人好坐官。這個一點不假,你生不得那閒氣,沒辦法。
“活閻王”回到村裡不思悔改收斂鋒芒,而是變本加利報復當初幫助趙氏一家的村民。尤其是對當時替趙氏寫了狀紙的蘭萍爹,鑽天覓縫的尋機會泄私憤。
蘭萍爹平時寫寫算算還行,在孟家也是屬於那種窩窩囊囊的人,家裡外面也全憑蘭萍娘支撐,蘭萍爹一輩子沒幹什麼有點血性的事,幹了一回替趙家寫狀紙事,還闖下了蹋天大禍,自那“活閻王”歸來來,村裡、蘭萍家就不再消停了。
蘭萍家的豬莫名其妙的死了,眼看要成熟的麥子,一把火給燒了,菜園子裡的大白菜剛剛長圓菜心,讓人半夜用鐵杴全鏟了個稀爛。
蘭萍家人心知肚明,一來沒什麼把柄捉姦捉雙,捉賊捉贓,沒任何證據也是逮不住狐狸弄身臊,二來蘭萍爹也知道惹不起“活閻王”,殺了人都能輕鬆的沒事了,何況幾棵菜一頭豬二畝麥?抓住他又能如何?鬥不過人家哩。
越是這樣越給“活閻王”這種人增添了造孽囂張有恃無恐的心態,蘭萍一家感到度日非常的艱難。
蘭萍娘略有姿色,是村裡人公認的,也是村裡閒漢的話資,於是也成了“活閻王”編笆造模胡說八道人身攻擊的目標,想讓蘭萍一家在村裡度日如年擡不起頭來。
蘭萍娘不正經風騷的傳聞在村裡飄蕩,尤其“活閻王”繪聲繪色的編織子烏虛有的色情故事,起初沒人信,可是謊話說過上百遍也就成了真事。
村裡有些明智的人知道這是“活閻王”往蘭萍娘身上潑髒水,根本也不信這一套,都在一個村裡住着誰的品行什麼樣也瞞不過大夥的眼睛。只是那些閒漢往心裡去,並且大肆渲染,以虛構胡編爲能事。“活閻王”的造謠生事也只是醜化了蘭萍孃的名聲,蘭萍娘知道也惹不起他,也只好做沒聽到。
蘭萍娘有一條信念,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愛咋滴咋滴,只要讓俺過平安日子就行了。
村裡的閒漢雖然是半信半疑,也想調戲蘭萍娘,但終究還是語言上沾點便宜罷了,真要是動手動腳的還沒有人敢。不過什麼事也有個例外,“活閻王”的兒子就是那個例外,俗話說,龍生龍風生風,耗子的兒子會打洞。一點不假這“活閻王”純屬村霸,生了個兒子也是無賴,唱戲敲銅盆,不着調。
這無賴也是近三十的人,由於平時也不正幹,一直也沒有成家。“活閻王”弟兄們多,有個弟兄在村裡開了一家香油作坊,這無賴便在這裡合夥與叔伯們做香油。“活閻王”沒事也常光顧這油房,於是編織誹謗的蘭萍娘話也由此傳出。
時間長了說的多了,別人當事沒當事不知道,反正他這個無賴兒子卻聽到耳朵裡去了,心想雖然蘭萍娘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看看平日裡那種怯弱樣子,恐怕也易得手。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大概都是半推半就的樣子,沒想平日看到的女人與街上傳聞的差距那麼遠。
其實這無賴只聽說蘭萍娘是個風騷的女人,不守婦道的女人,他卻不知道這是他爹“活閻王”在胡說八道詆譭別人的計謀。
這天早晨蘭萍娘去村邊井裡挑水,被無賴撞見,無賴安街坊輩排下來應是個小輩,應叫蘭萍娘個嬸子。村裡人的習慣都是小輩可以和長輩開玩笑,尤其是街坊輩,不能太較真有時越刨根也就越亂。無賴嬉皮笑臉說了些不鹹不淡的廢話,什麼嬸子屁股蛋越來越大了,什麼嬸子身體越來越瘦胸怎麼越來越胖了之類的調逗語言。
蘭萍娘根本就沒正眼看他,只是說:“年輕輕的別跟你那混帳爹不學好,回家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別在我跟前胡言亂語,小心我用手抽你這不爭氣的東西。”無賴一聽不僅沒收斂而登鼻子上臉:“學什麼好呀?嬸子的大屁股老在街上晃,我想學也學不成呀。”
兩人說話間就到了井臺上,蘭萍娘不再理會這個地痞無賴,順井繩彎腰打水。那無賴嬉皮笑臉地在一旁看,蘭萍娘一彎腰白花花的腰露出一大截,這無賴口水都流出來了,在蘭萍娘身後直嚥唾沫。這小子越看心裡越癢,忍不住上前去抱蘭萍孃的腰。
蘭萍娘見到這小子心裡就有了戒心,時刻提防着這個流氓的舉動,所以當這無賴往前湊想動手動腳時,蘭萍娘就有所察覺,知道這小子沒安什麼好心。無賴雙手還沒有觸到蘭萍娘腰上時,蘭萍娘迅速的很旁邊一扭身,不想讓這色鬼動自己。那知道這無賴動手腳沾便宜心切,身子前傾失去平衡,加之井臺上有青板石條,早晨時有來打水的,一直水漉漉的滑溼。
這無賴一下子沒剎住車,大頭朝下就栽進了井裡,這一下可把蘭萍娘嚇傻了,當時愣在那兒不知怎麼辦纔好,她往井裡瞧了瞧,井裡水挺深,根沒就有那無賴的蹤影。她這纔想起趕緊救人,顧不得什麼她就大驚失色的叫起救人來。
人們聞訊趕來,當時那井都是一種用磚砌的那種土井,要用繩子梯子下去人打撈。人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無賴從井裡弄出來,不過這傢伙早一命嗚呼了。
這還了得!蘭萍娘一下闖下了蹋天大禍,“活閻王”當即就帶人去把蘭萍家砸了個亂七八糟,蘭萍當時才十歲,嚇得紮在娘懷裡哭都哭不出來,大氣都不敢出。這一次“活閻王”不敢太放肆,雖說將蘭萍爹孃打了一頓,好再沒出人命。
然後這“活閻王”去縣衙報官,那薛大人聽了案情也明瞭其中緣由,但也是有些無奈。這“活閻王”造孽生事不安分守己,仗勢欺人生兒不教,胡作非爲,如今落此下場也算是咎由自取。也合該這“活閻王”無後,實在是人在做天在看,上天自有公斷。
但必經是人命案,豈可輕率結案?況且那“活閻王”口口聲嚴懲兇手,要還兒子一個公道,如若不能替兒申冤必上訴,那怕官司打到康熙爺那兒去,也要讓兇手以命償還。
薛知縣望這狂妄之徒,倍感噁心,真想下去抽這小子兩巴掌。但他知道自已的身份,只是說,本縣自有明斷,爾等先下去吧。
“活閻王”不是傻子,看的出這薛知縣對這個案子並不上心,也覺出兒子的死是自已失足落井的,對於蘭萍娘沒有什麼關糸。但他不甘心,必須要那賊婆娘去那邊陪兒子去,才解心頭之恨,他羅列的罪名這薛知縣只是未必認可。加之這傢伙油鹽不進,進點貢送點禮他試過,卻被拒絕了。
他明白這個薛知縣是老虎拉磨,不聽他這一套。倘若不是他上面有人他早栽了,所以他也不把希望再壓在這薛知縣身上,直接上京再去找關係。
這自然要費一定的周折,所以案子也就漸緩下來。蘭萍一家知道在劫難逃,那流氓惡棍不會善罷甘休,每日惶恐不安在大雨欲來風滿樓的狀態下度日。這蘭萍娘也沒有什麼好招只有虔誠的的每早晚拜佛,希望自己能過這惡魔的糾纏,有一天過上衣食豐足的安穩日子。也希望女兒蘭萍早日長大,嫁個沒有事事非非的家門,相夫教子少災少難。
蘭萍爹對自己被人慫恿一時衝,也覺得到了相應的懲罰,倘若不寫也文字激昂的破狀紙,怎麼會有今天的局面?怎麼會與這種惡棍結下這麼深的死樑子?那王八蛋不把自已家弄死一口子,豈肯罷手?想想蘭萍爹就悔恨的要死,一輩子夾着尾巴做人了,沒想到只露了一次尾巴竟然讓他家破人亡!
一想起這些,蘭萍爹就老淚縱橫,就覺得對不住蘭萍娘倆,都怪自己窩囊沒有金鋼鑽偏攬了個瓷器活,讓人家一口咬上不鬆嘴了。雖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可蘭萍娘卻從來沒有埋怨過他一句,他試圖問蘭萍娘,若數落他幾句他心裡反而會好受些。
蘭萍娘卻說:“這就是命,該來的你擋也擋不住,這個不怪你。你是個爺們,這是你應有的血性,假如你一輩沒這麼一次血性,我會真的看不起你。雖然咱家因這個蹋了天,但我不後悔。有什麼可怨的?”
蘭萍娘這麼一說,蘭萍爹的心裡更加難過,比打他倆巴掌還難受。夫妻倆過了這麼多年了,他那能不明白嗎?她也是安慰自已。誰願過成天提心吊膽的日子?想到這兒他心裡也是愁腸百結,自己本是家中之主卻讓家裡陷入不能自撥的窘境。
蘭萍爹這天晚上突然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在大名府給當鋪老闆打工的場景。那時那當鋪老闆的生意相當興隆,老闆也經常玩鳥育花。有時生意不太忙時就把他喊過來聊天,聊聊家鄉的事,說說朝廷的時局。同時也說養花育草的技術。
說到養花育草,老闆就唉聲嘆氣,因爲他花了大價錢買過一盆蘭草,多少年了卻一直沒開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