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說神隱者是最爲慈悲的人物,是神一樣的存在。
而事實上,每一代的神隱者都帶着一種無世無關的冷情,甚至是絕情。
一旦他們動了情,天地崩塌也不爲過吧。
神隱家族欺人過甚,神隱者降臨解圍,神隱家族內部分化成兩三股勢力,企圖擺脫神隱者的控制,一時間在天下間颳起了一陣溫熱的風潮。
在齊國和褚國戰亂時,潛伏在各個國家的神隱家族人物如數出動,對所有反抗百姓進行一次又一次的阻止,他們甚至有些已經開始使用了暴力。
然而每一次的出現,都會有一個白髮男子出現相阻,神隱者的面貌天下皆聞恍。
天下民憤,而這個憤是針對神隱家族某部分人。
而對神一樣的存在的神隱者,則是正義的一方。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某個神秘男人目露寒冰,手猛然拍了拍桌子,桌面立即裂出一道痕跡來。
下面是噤若寒蟬的下屬,一個個低垂着頭顱,大氣不敢出。
此人不是誰,正是在樑國時抓住神策威脅容天音的男子,柳芙的師傅。
除了他身邊親近的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外,沒有別人知道他的存在。
樑國一事後,他就一直未再露面,一直讓大長老等人在計劃中行事,只要神策還護着容天音,早晚有一天會被拖累的。
本來計劃進行得很是順利,沒想到神策會突然這麼做,利用這麼卑鄙的手段博取天下人的心。
神隱者的積威早在,想要徹底毀了神策,這點遠遠是不夠的。
還沒有等他們第二步實施,神策就已經先一步他們行動了,而且還利用了神隱家族內部。
將內部的鬥爭的事實直接擺到了檯面上來做,在衆人還未回過神來時,他已經重新站在頂點上,俯視萬物。
再次,他們皆成了螻蟻。
也就在神策頻頻出現在天下人的視線當中時,容天音正與秦執並肩站在城頭上,直面齊國的百萬雄獅。
容天音派出去的人果然湊效了,諸葛猶果然親自去了。
得知這樣的結果,容天音心中確實是有那麼一點複雜,以諸葛猶的心性不該這麼做。
但他卻做了。
而且聽說受了傷,知道自己被騙後,竟也不追擊反是掉頭就回。
容天音訓練出來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連追了十里地。
最後還是隻能將他傷了下,到底還是給秦執爭取了一些時間和贏面。
戰場上,除了犧牲就只有犧牲了。
容天音見識過戰場的無情,天下人都道這天下大亂是因她而起,那她又何必再顧忌?
然而,神策在背後爲她所做的,卻是她從來敢都敢想。
又何止是她,天下人,甚至是神隱家族的人也沒有想到。
爲了達到目的,神策已經在不擇手段了。
利用了民心,更利用了神隱家族。
而他則以最光明的一面出現在天下人面前,以博得更聖潔的位置。
只有這樣,他才能再次站出來替她解了這天下困圍。
這些,容天音永遠也不會知道,在容天音的心裡邊,她的巫婆是聖潔的,乾淨的。
“諸葛猶回城了,機會難得,你就這麼捨得放過了?”
在諸葛猶沒有回城前,他就該再直面迎擊。
秦執側首看了她半晌,搖頭:“褚國攻回此城已經損耗過大,不能拿他們的性命來拼。”
容天音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
“諸葛猶只要不動褚國的分毫,我就不會動,”秦執溫熱的大手覆上來。
“你的意思是要處於被動?這樣,不會有問題?”容天音有些訝異於秦執此時的想法。
秦執但笑不語,攏過她的嬌小,納入懷裡。
他要的,不過是她。
只要有她在,江山又有什麼?
沒有比她更有價值的東西了,現在她就站在他的身邊,屬於他。
不知秦執心裡想法的容天音以爲他還有什麼後招,說是被動,指不定這隻狐狸心裡邊不是這麼想的。
秦執還真被冤枉了。
“他遲遲不肯動,你要等?”
“正如容侯和父皇那樣,不好嗎?”低柔如水的聲音傳來,溫熱氣息拂着面頰,掌心的熱度似要穿透了手套傳入她的手掌。
掌上負荷如此沉重,幾乎無法承受,這一瞬,她真正的不安起來。
“你……你沒有想過要回去?”
感受到那瞬間的僵硬,壽王那溫冷的目光已溶化,漸漸化作一灘春水,那麼柔和溫煦。
突然的,容天音莫名一陣的心慌。
如果不是那五年的相隔,不是她私心所在,不是她再回頭站在他的身邊。
她
tang……
對她來說,他的這種想法就是對她的懲罰與折磨吧。
難以描摹的感情,在繞着她的四周遊走。
他轉身一步,緊緊抱緊着她,頭深深埋下來,搭在她的肩膀上,聲音發顫低沉,“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
容天音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和你來這裡,我確實是沒有想過要回去。”
“秦執……”
“只是想讓你知道,不論生死,爲夫都要與你一起。”至深的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別有一番令人又愛又恨的感覺。
所以,他一直都知道?
知道她活不長,知道她可能會隨時死掉,所以他打算不回去,也要陪她一塊兒死?
“你,你這個大傻瓜。”容天音眼角微溼,嘶啞地喊了一句。
“音兒,爲我活着……一定要爲我活着。”
似乎除了嘆息,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表達容天音此刻的內心了。
秦執爲她做到這份上,還有什麼可說的?
而她,絕不會拉着他陪葬。
她要他好好的活着,一直活着……
……
闕越回來了,連同容天音派出去的人都回來了。
從山體環繞過去,爬過最嚴峻的山體,穿過層層的陣防,再衝刺進敵人的利劍前。
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給秦執爭取一些時間。
用自己去騙了諸葛猶,得到的結果卻出乎意料。
感情再深,隔了一世,諸葛猶早就該看透了,他得不到是因爲習慣了擁有。
令她想不透的是他這次的所爲,明知道會有詐仍舊親自前往,說他笨還是該說他癡情?
闕越看容天音的眼神有些冷,因爲容天音的擅自動用,讓他的闕氏門人受到了重擊。
面對闕越的冷臉,容天音仍舊一派的從容。
就在邊境安靜的日子裡,天下各個角落卻不約而同的出現一種狀況。
神隱家族頻頻出手,連累了百姓,令水深火熱的局面再面臨着更深一層的折磨。
神隱者的出現,是衆民沒有想到的。
畢竟在那之前他們還對神隱者抱有那種態度,現在神隱者不但沒有追究反而相救。
如此以怨報德的神隱者當真是那個只會濫用私權,爲褚國壽王妃說話的人?
一個人產生了懷疑,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神隱家族本族大本營。
三長老和大長老不和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從一開始就明爭暗鬥。
也好在神隱者的人選並非襲承的,否則內部會有更高端的內鬥。
大長老陰着一張老臉盯着老神在在的三長老,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無法回頭。
“你剛剛說什麼,”大長老比臉還有陰寒的聲音震響在這個奢華的大殿中。
衆人紛紛沉默,這只是大長老和三長老之間的鬥爭。
三長老似乎沒有看到大長老那張寒瘮人的老臉,蓋鐘有一下沒一下的拔着,發出磨擦響聲,在短暫沉寂的大殿裡猶爲清晰。
面對發怒的大長老,衆人很識相的拉緊了門把,呼氣也壓低了。
站在對立方的他們卻沒有鬆懈一分,緊繃着身上的肌肉,就等着其中一人發號施令,他們就一擁而上。
顯然,在兩人之間還橫着一個神隱者,沒有人敢恣意妄爲。
神隱者的手腕他們心知肚明,這次做法雖然陰狠了些,但也是他們逼出來的。
如果他們再鬥,神隱者會對他們做些什麼,還真的沒有人敢想。
“罷免,”三長老悠悠吐字,“大長老當明白這個所謂的罷免是什麼意思了吧。”
“啪!”
桌子被拍得砰砰響,大長老已然氣怒當頭。
誰先控制不住自己,誰就先輸了。
很明顯的,三長老的定力更勝一籌。
“你還沒有那外資格說這句話,”大長老眼神暴裂,有一種要吃了面前的人的錯覺。
“有沒有資格,是神隱者說了錯,怎麼,大長老是連神隱者都要違逆嗎?”
“就算是神隱者開口,也必須有真憑實據,如此草率,他這個神隱者也只怕……”
“大長老,天下人怎麼看神隱者的,從嘴裡吐出來的東西可不能再吞回去了,”一句警告似的話,讓大長老憋得漲紅了老臉。
現在神策所做所爲,雖然很令人不齒,可他們知道這種事情在神隱家族內部根本就一直存在着。
所謂的神明也不過如此吧。
他們不敢聲張,一來是因爲這種事情在他們身上時常發生,只是規模極小。二來是因爲神隱者積威甚大,更令他們害怕的是神隱者自身的實力和來自天下子民的瘋狂膜拜。
面對一個瘋子,你能說
道理?瘋子能聽得進你所說的事實?
答案是肯定不可能的。
神隱者是悲天憫人沒錯,可一旦犯到他的頭上,他的無情無慾就是一把致命的刀刃。
容天音的事情已經非常讓他惱火了,雖然表面上什麼也看不到。
後又有污衊他的嫌疑,讓他的“人氣”漸漸下滑,對他所說的話天下子民已經有了懷疑。
面對這樣的局面,神隱者必要無情的扳回來,不論利用什麼樣的卑鄙的手段。
說神隱者無情無慾,那根本就是騙人的。
在遇到自己所愛之前,也確實是那樣的。
大長老黑目忽立,眼中聳出迫人的寒意:“你是他的人!”
三長老突然望進了大長老的眼裡,其中滿含深意的東西迸射出,大長老再不明白那就是大傻瓜了。
“大長老這話說錯了,”三長老語氣平靜,夾着一絲戲謔,“整個神隱家族都是他的,我們這些人又怎能分家?”
“你……”大長老一口老血吐了出來。
“有些時候看清局面,選擇,也是值得斟酌的。”三長老慢慢站了起來,走到大長老面前。
大長老身後的人皆是面色徒然大變,死死地盯着三長老的動作。
三長老只是站在大長老的面前,並沒有動。
“大長老只是看不清,選擇錯誤罷了。”慢慢地,三長老面容爬上蒼老的笑紋,無端的讓人寒顫顫陣陣,“而這個錯誤,大長老只怕永遠都得錯下去了。”
“你想要幹什麼,”身後的人突然站了出來。
三長老面容一寒,沉喝了聲:“殺。”
鏗鏘的殺字一落,奢侈輝煌的大殿內立即劃開一道道的血光。
三長老急急退居後方,身後的人紛紛涌進。
大長老等人不可置信地看向三長老的那個方向,對視的卻是三長老陰冷的一笑。
大長老還沒能站起來,身子就狠狠抖了抖。
不能死在這裡,絕對不能。
面對這樣的局面,他們也沒有想過三長老說殺就殺,毫不留情。
而且三長老早有準備,一直就想着要將他們剷除。
跟隨着大長老的幾位長老一旦消失,三長老就會得到全部,這裡的權和地位都是他的。
想到這,大長老赤紅了老眼。
表面和睦的神隱家族傾刻之間血染成河,高手對決,毀滅性極大。
所有的骯髒伴隨着殺氣,血腥,一點點的流逝。
三長老終是看了最後一眼,轉身大步的從宮殿後門離開。
身後,是永長的殺戮,鮮血的味道漫延着整個神隱家族。
對大長老的罷免,只有一條路。
死!
……
他淺藍花紋邊的衣袍束身,襟袂在風雪中颯然飄響,聲音隨着寒風停停歇歇,短短長長。
袖手而立,垂眸抿脣。
許是候得久了,白髮與雪融合,瞧不清那本來的面目,肩頭上積着冰冷雪渣。
他一動不動,如神一般巍然屹立。
腳板踏地雪地上發出吱吱聲,兩邊有什麼東西一動,瞧清時才知道一直站在白髮兩邊的是絕頂的高手,後邊有一道輕微的響動,他們立即隨着寒風一動,離得更遠了些。
一道黑影不緊不慢地靠近,黑色斗篷上沾了不少凝結的雪漬。
“神隱者。”
斗篷男人來到白髮的身後,不復方纔的陰冷得意,一臉恭敬地單膝落跪。
風雪呼呼地吞噬着他並不高揚的聲音,連帶着身上的黑色斗篷也被吹得高脹。
久久不見背對着他的白髮回聲,正要擡頭再說,負手而立的人微動了下。
斗篷男子立即彙報道:“已經辦妥了,還請神隱者移駕。”
安靜的空氣裡流淌着如刃的氣壓,身後一直保持跪立的三長老一直沒有動,他是不敢。
那隻修長白皙的手輕輕一擡,三長老徒然覺得頭皮一陣的發麻。
替神隱者剷除了不該存在的隱患,這個時候他就該得到神隱者的嘉賞,而不是沉默。
“三長老辦事,在下很放心。”
清清淺淺,不帶絲毫情感的聲音敲擊着三長老的心。
不知怎麼的,三長老總覺得有些不安。
神策從他的頭頂移開了淡淡的目光,卻沒有跟着走的意思。
三長老低頭,再道:“請神隱者移駕。”
“三長老。”
聲音清清幽幽,不含雜質的傳來,猶如這吹灑的風雪。
三長老只覺得喉嚨發乾,血液流動的激揚寸寸成冰。
“辛苦了。”
“能爲神隱者效勞是屬下之幸,”以往高高在上的三長老卻下意識的放低了姿態。
如果是以前說他會有今天,打死他也不信。
眼下,他必須將自己降低。
面前的神隱者比任何一任神隱者都不同,他不能冒險。
方纔無端冒出來的想法,足以讓他有種掉入寒窖的感覺。
風雪刺骨,跪立得越久,那涌起的東西就會越來越多,心中越發的不安。
“這件事我一直在想着如何處理,”前面的人又突然出聲,三長老已經後背發冷汗了。
“現在是一個好時機,”神策平平的聲音如同一把刀刃割入肉骨。
“壽王妃的事,屬下一定會好生安妥的,”三長老趕緊表明忠心。
只要拿出容天音,想必以神隱者對她的在乎,一定會對此事有所緩和。
前面的人微微頷首,幾不可察的東西升起。
神隱者,只能是這個世界神明一樣的存在,不容許誣衊,更不容許踐踏。
而有些人,卻一直挑戰神隱者的底線。
每一代的神隱者都是由他們自己選擇,同樣,也受到“神”的指引尋找繼承人。不論這個繼承人是誰,是屬於哪一國家的人,被“神”選中,就是高居天位的神隱者。
眼前的這位白髮神隱者,本該是不會記得過往,卻在一個偶然之間啓動了某種複雜的東西,讓原本消失的東西重拾。
“三長老勞累了。”
“不,是神隱者受累了,這些年我們都在尋找着神隱者,解救神隱者……”
說到此,三長老自動閉了嘴。
因爲身前的人已經轉過了身來,正用平靜無波的眼看着他。
三長老眼皮一跳,寒芒如在背。
“三長老確實很忠心於主,”他脣一開,緩緩吐出一句。
不知怎麼的,三長老只覺得眼前的神隱者瘮人得可怕。
腦中想法剛起,眼前袖風一掃,一股霸道的勁氣迎面衝擊。
“砰!”
三長老如斷了線的風箏飄落出去,砸下時,一道長長的雪痛拉得極遠,最後碰然落了一個大窟窿。
剛要掙扎着起身,眼前一隻白淨的鞋子緩緩落下。
“神隱者……”
三長老徒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居高臨下的注視三長老驚恐的樣子,他面上仍舊波瀾不興的無情無慾表情。
三長老猛然驚醒,轉身就要半爬起身逃跑。
和神隱者正面衝擊,完全沒有勝算的可能。
可身後的人怎麼可能讓他逃得掉,人剛爬起,就跟着被一股力量吸起飄在凌空。
砰!
又是一股橫掃的力量迎着他的致命衝來,第一擊時他就沒有來得及反抗,就被甩得老遠。
後一招想要回手已經是不可能了,因爲第一擊時他已經受傷了。
在沒有受傷,全盛時期下他都沒有辦法正面從神隱者的手中贏取,更何況是現在。
一招不慎,身後就是萬劫不覆。
原來,神隱者一直存了這等心思。
三長老想笑,卻只能咳出血來,連笑都覺得困難。
白髮飛揚,腳下輕盈,如同一尊神仙般站在狼狽的三長老面前。
Www• тt kán• c o “你連我也不放過……難道就不怕天下人輿|論,沒有我們其中一些人出面,你如何扳回神隱家族……”
“只需要神隱者。”他淡淡道。
三長老收縮着瞳仁,然後死死瞪住神策。
嘴角掀起一片自嘲的笑容,無聲地笑着,笑着……
神隱家族老一輩子的長老會就此覆滅,生死只在神隱者。
他說得沒錯,只需要有神隱者在,長老會覆滅與興旺也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三長老終於是在自嘲中垂眸,到死,他都不甘心。
但那又如何,這世上不存在鬼魂報復,就算有,以神隱者的能耐,無需怕你。
身後一道帶血氣的藍袍子男子上來,揖手:“主子,已經處理乾淨了,沒有逃匿的痕跡。”
也就是說,該殺的沒有一人逃得掉。
乾淨的袖子一擡,“嗯,反抗者,除。”
並不是殺字,但這個除字卻無端比那個殺字透着更有強烈的力量。
“是。”
藍衣男子看也沒看躺在雪上的三長老,重新沒入了風雪之中。
在神隱家簇一番的大行動後,外界的一些流言與指責漸漸消散。
天下人怨容天音,他不允許。
爲解這道鎖,這雙手也可以沾滿鮮血。
不只有秦執可以做到吃人不吐骨頭,他神策亦也可以。
不同的位置,卻是同一樣的出發點。
爲了容天音。
……
戲到了散場的時候,留在臺面上的,
也不過就是明顯那麼幾個人罷了。
如果不是到了絕路,誰也不想雙手染血。
諸葛猶終於發動了攻城的命令,容天音仍舊站在秦執的身後,並沒有出面。
就像他說的,他是她的男人,沒有理由讓她受到傷害。
兩個不相上下的男人在爲她較量,或許吧,容天音自嘲一笑。
闕越仍舊沒有給容天音面子,因爲偷調令一事,他耿耿於懷。
容天音並沒有介意他的耿耿於懷,眼下城下戰火不斷,正是需要他闕氏的時候。
正因爲這點,所以闕越覺得自己可以扳回點什麼。
日以繼夜的戰火不斷吞噬着整個邊境,喊殺聲,血肉劃破聲坐在帳內都似乎清晰可聞。
靠着椅背,容天音只覺得一股濃濃的疲倦感侵襲。
身體雖然沒有大礙,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衝到他的身前成爲他的累贅。
“公子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綠鈴見容天音放下書卷已經有許久了,臉色變來變去的。
“無礙,戰況如何了?”
綠鈴剛剛從外邊回來沒多久,身上的冷氣還沒有消散完全。
“齊國也不是那麼好攻陷的主,只怕這一戰是要拖了。持久戰一旦打起,兩國的損耗會擴大,綠鈴擔心到時候又重複了五年前的局,上夷國和樑國對褚國早已怨恨已久。現在就等着齊國和褚國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了。”
綠鈴想到的問題,他們自然也不會忽略。
明擺着的事情。
那又如何?一旦打了起來,誰還顧忌得了這些?
簡單的來說,他們已經失去理智了,特別是諸葛猶,他似有種豁出去的錯覺。
容天音秀眉蹙緊,秦執和諸葛猶失了理智,她還清醒着。
有些東西總是要防備一下的,容天音又陷入了沉思。
“讓黎叔進來,有件事我需要他去做。”
綠鈴退出去沒多久,黎叔就進來了,“公子,你找我。”
“黎叔,坐吧。”
順着容天音身邊自然落坐,雖然這個時代有主僕之分,在容天音的身邊,他們完全是可以平等的。
當然,這個平等僅限於某些時候。
容天音並不想約束他們,是他們自己必須這麼約束自己,不能沒有了分寸。
是以,容天音也只好由闃他們去了。
容天音想了想,將自己想說的都倒給了黎叔。
最後黎叔眉頭一皺,似不贊成,“公子將身邊的人都撤走了,這裡不安全,我們如何放心?”
容天音就知道黎叔會這麼說,笑道:“黎叔放心,不是還有他在嗎?”
“可是壽王心繫戰事,根本就無暇顧及公子的安危,”黎叔一本正經的拒絕。
“我不會有危險,黎叔,我向你們保證。”
“公子的保證向來不可信,”黎叔仍舊一本正經的揭穿她。
容天音被噎着了,沉默。
“黎叔,請相信我一次,這件事對褚國的成敗很重要。”
“西部有康定王,東部有沈閒,北部有容侯和太上皇,無須公子再操心。”
容天音:“……”
“公子何不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的身體上,你擅作主張調換血液,染了一身重病,公子又何曾想過我們?”黎叔的一番話再次砸了下來。
容天音:“……”現在她是在下令吧?
“若是公子無端受了傷害,莫說是壽王,就是褚國我們也會同歸於盡。”
“沒必要鬧得那麼大吧……”
“爲了公子,我們可以犧牲,但別的,不行,”黎叔斬釘截鐵地斷了她的念頭。
容天音揉上太陽穴,“黎叔,我知道你們對我的心意,但是這件事也關呼着我。”
“在我看來,公子根本就沒有考慮到自己。”
所以,拒絕。
容天音嘴角一抽,說來說去,是不想接受她這次命令了。
罷了。
容天音擺了擺手,無力道:“黎叔,天寒地凍的,您還是回帳休息吧。”
黎叔站起身,點頭,“公子好生養着。”
容天音眼皮一跳。
身邊發出一道低低的顫笑,容天音眼目一橫,綠鈴收住笑,指了指帳門,“綠鈴還有些事要忙,公子好生養着!”
容天音額頭突突跳,反了,都反了!
自己人不聽話了,容天音想了想,最後還是放棄了派走秦執身邊人的想法。
寫了信,讓信使將信送往各處。
齊國揮軍北上,他們心裡也有數,上夷國和樑國若是有點腦子也不會這個時候發兵夾擊。
希望如此。
待手中的信都飛了出去,容天音坐立在帳內,天色已漸
暗她才從帳內出來。
外邊仍舊是跑來跑去,吼來吼去的人。
單架上的傷兵一個接着一個,一堆接着一堆。
戰場就是堆屍體的地方,就算容天音心理強大,在看到這些時,內心還是狠狠的翻涌着。
沒有人願意看到這樣的生靈塗炭,更不願意犧牲。
雖然褚國的將士沒有怨她,可她卻已經開始怨恨自己了。
諸葛猶是因爲她來的,承認吧。
這個糾纏不清的男人正用他的力量,向世人證明屬於他的東西是不可奪走的。
“公子,你怎麼出來了也多穿些衣裳。”
“忘了,”容天音接過綠鈴手中的大裘披在身上,脖間的白毛襯得她面龐瑩白如玉。
綠鈴有時候也會被這張臉晃得眼花。
“公子擔心壽王,就不要去給壽王添亂子,好好的呆在帳營裡等着。”
“你這丫頭到是開始訓起我了,是不是黎叔又與你說了什麼?”容天音無奈又覺得好笑。
綠鈴眨了眨眼,“什麼也沒說。”
容天音挑挑眉,“陪我走走。”
綠鈴想說外邊風雪大,讓她回去靠着火爐比較暖和些,容天音已經一步步往前走了。
那個方向,正是殺氣沖天的城牆。
已經入夜了,四面迎着風雪燃起了火盆,四面淡淡的光照射來,映着一前一後的纖影。
“公子,不如我們還是回去吧,萬一黎叔又找公子,可得一通發脾氣了。”
“我只想遠遠的看着就好。”
綠鈴也沒辦法了,只好陪着她一直往前走。
白雪成紅雪,一路慢慢深染。
綠鈴擡着頭都能聞到一股惡臭的腥味,心底裡邊總有些不適。
夜雪紛紛,卻無法洗涮這漫天的殺氣和血腥味。
隔着許遠,透過密集的雪幕可隱隱窺見無情戰火的延綿,無數淒厲的殺聲不斷侵擾着耳膜。
容天音閉了閉眼,甩去腦海裡閃爍的畫面和聲音。
想像得到城牆那邊到底是個怎樣的血腥場地面,而她,卻無能爲力站在他的身後,接受着他的保護。
將士爲她無緣故的犧牲,讓無數個完美家庭破滅。
魔鬼的手不斷的向她伸來,抓住她的心臟口,似要碾碎在心口。
“公子!”
耳邊響起綠鈴的呼喊聲。
魔鬼的手突然像是受到了驚嚇,猛地收回地獄。
容天音急喘了半晌,臉色才恢復正常。
“公子,是不是發病了?”
“我沒事。”
“不行,得去找闕神醫看看。”說罷,就要扶容天音離開。
容天音伸手擋了擋,勉強從嘴角邊擠出一抹笑痕,“我沒事,闕神醫現在還在生我的氣,可不會給我號脈。”
綠鈴眼神一狠,“他不肯,我就打到他肯。”
容天音失笑一聲,“好了,我真沒事。”
見容天音恢復如常,綠鈴並沒有放心,但沒有再帶着她回去見闕神醫了。
“公子,你看那是什麼?”
綠鈴突然指着城的另一邊,只見幾道模模糊糊的影子朝着這個方向奔來。
速度看着並不快,可眼識過人的她們早就看出那幾人用的不是正常的步伐。
看似緩慢,不過兩三下就近了。
容天音臉色一變,“有人潛進城了。”
綠鈴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拉着容天音就藏起來,但爲時已晚,那幾人早已遠遠見到了她們。
容天音站定,眼神像出鞘的刀鋒,冷冷凝視着。
直到他們近了,再近了些,纔看得清楚,一抹鮮紅色的衣角翻起。
容天音眸子一縮,下意識的想到了某個素未謀面的人。
一張冰冷的面具在雪光下閃動着詭異的寒芒,容天音一下子就已經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面具紅衣女身邊跟着的人並不是容天音熟悉的人,包括紅衣女人,她也是陌生的。
對方似有些驚訝容天音竟然會站直了等自己,後又瞭然一笑。
若是真的走了,那纔不是容天音了。
兩人都是第一次打照面,用只有她們自己讀懂的目光注視着對方。
紅衣女人一身的狼狽,顯然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身上沾滿了別人的血腥味,這個女人很有一手,竟然能從那樣的地方偷潛進來。
對峙間,四周的氣息不斷的凝結,溫度下降。
容天音不動,紅衣女人也不動,兩個以沉默相較量!
風鼓譟而來,吹得衣袂噗噗在響。
每一片,都是她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