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一人而來。”
神策低低的聲音如恆古時代傳來。
容天音身形一震,慢慢擡頭,失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神策,有種錯覺,這絕對不是神策第一次來褚國。更不是第一次認識她,就好似他們在更早前就認識了般,只是容天音不記得了髹。
糟糕的感覺只一瞬間閃過,容天音很快就清醒了過來,又是一個擡眸間撞上洞口逆光站立的身影,他的眼神在逆光中看不清蠹。
秦執手裡拎着染血的兩隻可憐兔子,另一手則是拖着一隻小鹿,除了手,他身上看上去一塵不染,容天音有些驚訝地張了張嘴。
“你怎麼——”
“不要動,”秦執將手中獵物放下,快步擋開了神策的靠近,扶住容天音,溫聲說。
容天音尷尬地動了動身,也許是因爲剛剛秦執那迷霧般的眼神讓她有些不自在了,或許是因爲有一個神策在場,他這般親暱的將她扶起靠向他的懷抱,總有種不適感。
感覺到容天音的牴觸,秦執攬住她肩頭的手緊了緊,“可還疼着?”
“已經好很多了,謝謝王爺……”
“對爲夫何須提謝字,怎麼,小音是在氣爲夫沒有回來快些嗎?”秦執溫柔輕笑,親暱地捋着她垂散在兩邊的髮絲,那動作,那溫柔就像是在呵護着親愛的情人似的。
她容天音並不是,她清楚得很。
“這些都你打的?”容天音很驚訝像秦執這樣的皇子竟然還有這一手,他不是一直躲在家裡養病嗎?
被容天音的表情逗得輕輕一笑,“怎麼,在小音的眼裡,爲夫就是這般無用嗎?”
難道不是嗎?除了躺在牀上讓她來伺候外,還真的沒有見過他伺候人的,這次是意外。
但如果沒有這次的意外,容天音根本就不知道秦執還有這樣的一面,真是刮目相看了。
“到不是,只是覺得驚訝而已,還是要謝謝您老人家!”容天音雖然驚訝,但感謝的話還是不得不說的。
秦執只是笑笑,給容天音理好位置,開始製作手中的兔肉和鹿肉。
神策幫着生火,三人就這麼圍着火堆坐着,畫面很詭異,氣氛很凝重。
容天音覺得和他們呆在一起,身心完全沒法放輕鬆下來。
因爲三個人的身份都不同,對於這次跳崖的事完全沒發表意見,因爲無論說什麼話,三人代表的立場都不同,雖然容天音是壽王妃,可和秦執還沒有達到同一心的程度。
在尷尬的氣氛中,容天音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來打破這個僵局,清咳了兩聲,先發問秦執,“王爺,您的身體還好吧?”
這人平常時走幾步路,吹幾口風都咳得中毒似的,這會兒掉崖又是打獵的,也沒見他半點異樣,除了臉色蒼白得難看外。
秦執回首掃了她一眼,眼中帶笑意:“怎麼,小音如此擔憂爲夫?”
容天音覺得秦執不僅無賴,臉皮也頗厚,“自然是關心王爺了!要是讓母妃知道小的沒照顧好王爺,可就傷心死不可。”
想到這次爲了佘妃差點掉了兩條腿,容天音那陪笑的臉也斂了斂,要是真的走不了,那可就慘了。她這輩子可不想在輪椅上過一輩子,那和上世的命運有什麼區別?
自怨自艾地嘀咕了一陣,容天音已經下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雙腿,發現還是有自覺的,就放心了。
一隻手覆上她的手,容天音一驚擡頭。
溫柔如水的眼直望進她的心裡,容天音突然心安了不少,“謝謝你,秦執!”
聽她正經的道謝,秦執嘴角的笑幾乎是要融化掉的,“只要小音無礙了,爲夫做什麼都行,母妃的事,爲夫還是要謝謝小音的!”
容天音嘿嘿一笑,抽手擺手,“沒事沒事,誰要我命大,皮厚,摔一下換母妃一條命值得!”
值得嗎?
她不知道,上世的她爲了那個人犧牲了自己,可到最後她才知道,他心裡,眼裡無法容下她。
爲她創造更多的黑暗空間,不過是爲他鋪路罷了。
利用了她的心,替他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她容天音確實不是什麼好人,可是利用她來替他殺人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無法容忍的。
緊緊捏着拳頭,容天音突然疲憊地靠着石壁假寐,也沒有心情再去和神策說話了。
低頭看過來的秦執見她臉色突然有些難看,再看她滿身疲憊的朝後靠着閉眼的神情,秦執溫柔的眼底閃過一抹不明情緒。
安靜,非常的安靜。
空氣裡只有燒火的噼啪響,三人間沉默得連半句話沒再開過。
容天音迷迷登登的又睡了過去,也許是心理的副作用,或許是因爲受傷的她,將脆弱的一面顯示了出來,夢中總是有着上世的畫面,種種的不好回憶飛速閃爍着。
夢魘中,有人溫柔親暱地叫着她。
只是小音是誰?這個人又是誰?這麼溫柔,這麼暖……這麼溫暖的人,她想要更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老闆一起死吧……死了就能一塊了……”
夢魘中的容天音發出嘆息般的聲音,悲涼得令人心痛。
又是死。
秦執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老闆”的人了,可兩次,容天音嘴裡總吐出悲到骨子裡的死話。
到底是誰?將她傷得深到至廝?
“死了就永遠消失了。”他輕聲貼着她的耳朵說,眼裡掩着異樣的情緒。
坐在火堆邊的神策無波無瀾的眼直視着洞口,耳邊卻清晰的聽着他們的話語。
等容天音終於放鬆了緊繃的身體靠躺在他懷裡,秦執纔將目光放在猶如打坐的神策身上,“你爲她而來。”
聞言,神策慢慢地轉過目光,兩個人的視線相撞在虛空中。
“爲誰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出現在這裡了,他心裡也很清楚此行的目的性。
“爲殺她,還是爲別的?”秦執緊追不捨,話語裡隱含着絲絲的敵意。
“壽王殿下心裡早有答案,又何須問在下,”神策淡聲迴應。
“她是本王的妻,便永遠是,神策,你若爲殺她而來,本王會傾力護佑。”
“若不是呢。”神策問。
壽王沉默,眼神溫淡的落在他身上,卻透着一股強勢的迫壓。
無聲息間,二人已經較量上了。
如若不是,那他會傾力讓你神隱者離開褚國。
只未等秦執開口說話,就聽神策再言:“壽王無須擔憂,在下是爲天下而來。”不是她。
或許,只有這樣才能減輕秦執的敵意。
從不善說謊的神策,竟在這上面說了謊話,或許,這就是劫難的厲害之處吧。
他要在這裡等,等他一生之中的劫降臨。
不可逃避的劫,迎着上去又何妨呢?
“哦?”秦執的眼神有些意味,“原來神隱者還如此的偉大,心懷天下,本王實在佩服。”
“壽王誤會了,”神策瞧着秦執臉色憔悴,眼都不動一下,繼續道:“壽王不必憂心在下對壽王皇位的阻礙,於褚國的奪嫡,在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完成。”
秦執鳳眸微眯,面上卻是溫和的笑意,“神隱者向來不參與任何國度,任何朝局,可往往你們說出來的話卻足以動搖一個國度,整個朝局的走向。神隱者以爲,本王會不在意?”頓了下,遂又道:“難道神隱者認爲這次能夠置身事外?”
神策緩緩擡着眸光,視着洞外的一外,並未再看秦執,“如若無法脫身,那也是在下的命。一個人的命,再頑抗,也無法掙脫,如此,在下只好順應天命。”
天命嗎?
秦執輕笑,“本王從不信什麼天命,看來神隱者與本王的看法着實相距過遠了。”
他們這樣的人,註定只能對立!
神策微側目,無情緒的眼落在秦執懷中人身上,然後很快移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塊石頭,與他無關緊要的石頭。
可僅是這一眼,讓秦執心裡有了些不舒服。
*
容天音再次醒來時,已經近下午兩三點左右的時間,古代的計算時間有些不準確,容天音就按着自己大慨的計算來算時間。
吃過了燒好的兔肉鹿肉,容天音空空如也的肚子才舒服得要呻|吟。
其間,她不難發現神策和秦執之間的氣氛越發的古怪了。
“我的腳差不多恢復知覺了,我們是不是該找個出路回到上面?”容天音開口打破兩個人間的僵局。
她表示,被夾在中間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容天音的提議,兩人都沒有意見。
他們在這下面呆了兩天三夜了,總該要上去的,不可能長久居在這山洞中。
容天音雙腿沒法走路了,就算可以走,等她勉強出了這裡,只怕都沒有辦法恢復過來了。
所以,秦執直接將人抱在手上就走。
身邊有一個神策看着,容天音覺得自己的臉皮就薄了,彆彆扭扭地掛在秦執的身上,爲了減輕些負擔,容天音不得不主動環住他的脖子。
三人一路朝着一條小路往前走,神策和秦執是誰?一個是神隱者,一個是堂堂壽王。
找條路上去還是不在話下的,也就是他們這麼一停兩天,上面的人可就焦急了,因爲經過了一場大規模的刺殺後,他們受傷的人數提高了,許多人死的死,傷的傷,失蹤的失蹤。
秦執他們並不是第一個,起碼他們還有人看到掉懸崖下面了,有些人連人影都沒見着。
皇帝完好無損纔是值得大臣們鬆口氣的,至於那些失蹤的人,就沒有太過緊要的了。
壽王有自己帶來的人,皇帝也便沒有再安排其他人去找人。
再次經歷這樣的刺殺,皇帝已經怒到極點,如若再這樣下去,褚國遲早會完蛋。
“皇上,”容侯找到皇帝時,是在懸崖邊上。
看到守在皇帝身後的柴公公和護衛,容侯垂首走過去,站在皇帝的身後,“皇上,此事已經不是單純的刺殺那麼簡單了,這牽扯到了她的身上,那些所使的手段,正與多年前那件事相差無異。”
冷風吹來,皇帝看着崖口沒有說話,氣息有些凝固。
“容愛卿,”皇帝的聲音隨着風聲飄過來。
容戟一聽這稱呼,趕緊彎腰,“臣在。”
“如今你的女兒與朕的兒子在下面生死不明,可知,”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再度飄來。
容戟直起腰身,看着皇帝寬大高修的背影,低喃着一句,“有神隱者在,必不會有事,皇上且放寬心。”
“是嗎?容愛卿的女兒何德何能得到神隱者的青睞,朕很想知道。”聲音涼涼的。
容戟臉一凝,寒噤地垂首,“皇上,天音她——”
“容愛卿當朕是傻子嗎?”一句話激得容戟身形一顫,朝着皇帝背影單膝跪下。
“請皇上熄怒,”容戟勁瘦的身形被風吹得堅挺,墨黑的發隨風舞動着,兩人一前一後的,就猶如一剛勁的美畫!
“這次可是她自己將神隱者引過來的,容愛卿能爲朕做到那種地步嗎?”皇帝的聲音太輕太冷了。
容戟心神震動,依稀彷彿聽見當年戰火的聲音。
神隱者向來不爲任何人所動,不爲任何事所阻,更不會對誰動以惻隱之心。
然而,容天音何德何能令得最出色的神隱者做到這份上,那唯一的解釋就是,神隱者是爲了容天音而來。
別人不清楚神隱者,秦聞和容戟不可能不清楚。
相較於這次大規模的刺殺,皇帝更關心神隱者的目的,因爲他們一舉一動間都可以顛覆着天下的走向。
現在容天音帶動了這天下間最俱有神秘力量的神隱者,加之前面的樁樁件件,皇帝能不忌憚着容天音嗎?
容戟並不知道,在容天音的手裡,還有皇帝隱藏着幾十年的禁忌愛戀。
那對皇帝來說纔是最重要的東西,天下,還是其次的。
皇帝可以放棄整個天下,卻唯獨放不下容戟一個人。
神隱者當初是因容戟出現,如今再爲他的女兒出現,他們是父女,會有所累及。
褚國可以說是皇帝和容侯打下來的,確切的來說,是守護住的重要東西。
所以,皇帝不允許任何人來踐踏這寶貴的守護。
容侯艱難地垂着頭,長長的青絲幾乎是要掃到沙地上,飄飄忽忽,很是悽然。
“皇上……”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到。
“容愛卿可是有什麼爲難的嗎?”皇帝負着手,挺拔的背影染了些許悲慟。
低着頭的容侯就算沒有看到,卻可以感受到了皇帝的變化。
“請恕微臣不能。”
“好一個不能,”皇帝發出一聲笑,夾着冷風拂來,冷在了容侯的心底裡。
“她是微臣的女兒……”這是他的理由。
“她是個變數,如若再留,褚國遲早會陷入不可挽回的覆滅,這是留下她最壞的後果。當年的情形你也親身經歷過了,難道還要再來一次嗎?容戟,我們再也經不起再一次的生死搏鬥了。”
一隻手緩緩伸下來,扶起跪在地上的容戟。
容戟僵直着身軀,耳邊迴響着皇帝每一句話。
“皇上……”容侯幾乎要咬碎牙。
“容戟,這次將主動權交到你的手中,如果你實在下不了手,這個壞人也可由我來。”
爲保你,我願意。
再任由容天音這般鬧下去,遲早會報應到容戟的身上。做爲皇帝,並不是真的可以確保諸事都可以護一個人的安全,容天音是容戟的女兒,她鬧事,禍害的只會是容戟。
當朝元老還有大部分在,如果他們因爲這件事聯名奏請,就算他是皇帝也無法確保容戟的安全。
爲了天下蒼生,容戟會怎麼選擇,皇帝很清楚。
爲以保萬一,他只能狠下心。
“微臣領命。”
四個字,艱難的從容侯的嘴裡擠出。
秦聞深深看他一眼,然後慢慢鬆開扶在他兩手上的手,轉回過身去。
容戟垂着頭退下,刺殺的事也沒有心思再商議。
吹起的風越發的寒冷了,凜冬將至,寒風也漸入心來。
“皇上,起風了,該回帳了。”柴公公大膽勸離。
皇帝幽邃如墨的眼緩緩轉過來,擡起負在身後的袖,輕輕地一彈指,飄在手間的枯葉逆風而走,夾着攻勢,竄起一道絲絲的逆流。
做爲皇帝有如此深厚不可測的內力,也是相當瘮人的。
“傳範峈。”
沉重音質落地有聲,皇帝高大身形朝着帳營去。
柴公公微訝,皇上這神情相當不妙啊。
不敢有所耽誤,柴公公趕緊去尋範峈。
容侯太清楚皇帝的性子了,所以,他一走就直接找到了範峈。
“容侯爺的意思,下官不太明白。”
容侯神情沉然,“本侯只希望你能對天下人說句實話罷了。”
“實話?”範峈微挑着好看的眉,“侯爺的意思下官還是很不明白。”
是根本就不理解容侯說這句話的意思,簡直就是莫名奇妙。
“等到了皇上面前,範祀司就可清楚,”容侯擡頭看到柴公公朝着這邊來,遙遙的與之對視一眼便轉身就走。
範峈被容侯這莫名的舉動弄得直皺眉,可見柴公公朝着他過來也不好再追上去問容侯,只得轉身迎柴公公,“柴公公。”
“老奴見過祀司大人。”
“不敢,”範峈淡然揖手,“可是皇上有何吩咐?”
“祀司大人心思剔透,老奴正是來宣祀司大人面見,”柴公公笑眯眯的,彷彿沒有看到剛剛的容侯。
範峈淡聲道:“柴公公請!”
“祀司大人請!”
兩人間客客氣氣的進了皇帳,待將人領了進去,皇帝屏退左右。
接下來的談話,總算是讓範峈明白容侯那番莫名奇妙的話所謂何了。
言語間,皇帝無不暗示他對容天音用言語攻擊,所謂的攻擊,不過是在國運的事上動點嘴皮子,讓禇國的百姓們知道,容天音是禇國未來的禍害之類的命運。
範峈實在想不通,皇帝若是要殺一個容天音,無須這樣的做爲。
難道真的是因爲顧及到容侯的原因?
想到容侯如此瞭解皇帝到至廝,範峈都忍不住替皇帝擔憂,有這樣人臣,有昭一日想要謀奪皇位,那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別忘了,皇帝只信容侯,喜歡將一些重權交付給容侯。
不論放在哪一點上,容侯都有絕對的把握做到這一點。
“皇上——”
“範愛卿,這是想抗旨。”
“臣領命,”君在上,爲人臣還能夠說些什麼。
範峈在心底裡微微沉着,因爲皇帝讓他所說的話,正是他一直沒有說出來的事實。
當初測星相,所見東方紫微,強壓蒼龍,這可不是好兆頭。
無意間,他在容天音的身上看到了一層層迷霧,想要破怎麼也破不得,說來,算到了容天音的身上還是因爲他自己。
事由他自己,這種話他沒敢在皇帝的面前提起。
沒想到……
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禍來,就算想躲也躲不過,也罷,順其自然。
*
而正在尋路回去的容天音還不知道,她又被神策給坑了。
要是知道這點,打死她都要先弄死神策不可,現在反而對神策奮不顧身跳下來存了感激,可惜,容天音永遠不會知道有些禍事都是因神策每個細微舉動造成的。
如知,她這一世都要遠離這個人。
“王爺,休息一下吧!”
容天音發現秦執力氣還挺大的,抱着她走了一個時辰了還穩穩當當的走着小石路,也不知是不是強撐着,生怕有個萬一,容天音趕緊讓他休息。
在氣都不喘一下的神策面前,秦執淡笑道:“不必,繼續走。”
容天音無語,在心裡嘀咕着,死要面子活受罪。
“巫婆,你帶的路能走得出去嗎?”容天音將視線投向神策。
“能,”神策回答簡潔。
沒看到秦執都累成狗了嗎?你就不知道主動幫一幫?真是塊臭石頭,沒人情味。
神策自然不知道容天音的心裡想法,只管在前面帶路,行走在山澗之中,彷彿走在鋪了紅毯的大路上似的,優雅得令容天音牙癢癢。
癢着癢着,容天音的視線就飄到了他那一頭白髮上了,用簡單一簪別在腦後,其他都鬆散開來,白髮隨着他的走動而動,划着飄渺的弧線,剎是唯美!
抱着她的手緊了緊,容天音回神,緊張道:“王爺,您沒事吧?”
秦執手上一繃緊,一波兇狠的咳嗽破口而出,抱着容天音的差點就鬆開,身形隨着前方一個踉蹌。
氣流被一股強悍的內力支撐住,將秦執要倒出去的身體穩住。
神策已經下意識的去接住了容天音,另一隻手掌翻覆間,一股渾厚的力量衝進了秦執的身體。
“噗!”
“咳咳……”
秦執一發不可收拾的吐着血水,似乎要將身體裡的血全部給咳了出來。
“秦執!”
容天音大驚失色。
“你不該用內力壓制自己的病狀,前面的壓抑,到了這刻就無法收拾了。”神策淡淡地指出了秦執突然病發的原因。
“什麼意思?”容天音被神策的話唬得一愣。
後知後覺才明白秦執是因爲前面用內力將自己的那點病體壓制着,難怪前面她一直都沒有發現異樣的地方,原來原因在這裡。
關於容天音的疑惑,兩個人都沒有回答她。
見容天音一臉的難看,秦執拂開了神策輸入真氣的動作,神策自若收住手。
“老|毛病了,不必替爲夫擔憂。”
“笑個屁,你看看你自己,白得跟鬼似的,”容天音有些惱怒此時溫柔對自己笑的男人。
嘴上是這麼說,可她還是坐在地上傾着身拿自己的袖子替秦執拭去嘴邊的血跡。
隨着她輕輕的動作,秦執溢出來的笑更爲真實了些,連眼睛都帶着笑意的。
“爲夫只是想照顧好小音。”所以他不惜壓制着體內的病發。
“照顧個屁,”容天音瞅着紙片似的他,忍不住暴了句粗的,見他仍舊在笑,拭嘴的動作重了重,“以後你敢再這樣拿自己的身體作賤,看我還理不理你。”
“是,小音的話,爲夫怎可不聽!”無聲微笑着順勢按住容天音的手,放在他脣邊輕輕地磨砂了兩下。
觸碰到他的脣,容天音倏地紅了臉,手也猛然縮了回來。
“你,你幹什麼……”靠,竟敢當着別人的面吃她豆腐。
手指被他脣碰過的地方燙得似剛燒過般,在秦執溫柔笑意的注視下,容天音覺得自己的臉也開始燙了。
秦執彷彿沒有看到她的窘態,剛剛來得兇狠的發病,此刻像是被人驀地抽開,還了一個蹦跳的秦執。
再次彎腰將容天音橫抱起來,容天音才後知後覺地瞪着眼,緊張着驚呼:“秦執,你幹什麼?你不要命了,快將我放下去。”
“爲夫說了要照顧好小音的,怎可食言,”他連氣都不喘一下,朝前走。
容天音急道:“可是你……”
“沒什麼可是的,這是爲夫該爲妻子所做的。”他的聲音輕柔得似要滴出了水來,容天音本就對這個人的溫柔沒抵抗力,這下完全沒法做出反對,只好咬牙由他。
神策是完全無視他們夫妻之間的相處,平靜得似一塊無感情的石頭,只管在前面領路。
容天音勾住他的脖子,將頭貼在他心口上,聽着他平穩有力的心跳,容天音心也安定了。
她這個克妻病鬼丈夫,還真是深藏不漏啊。
如果不是有一定深厚的內力,以他落崖的作勢,早就摔死了,哪裡還能像現在這樣抱着她走這麼大段路程。
容天音知道像他這樣用內力壓抑自己的病體,長此下去會越發不可收拾,可是她不能讓他放下來,秦執要做的,她根本就不能阻止。
他放下來,秦執要做的,她根本就不能阻止。
只是,他嘴裡的妻子……真的是妻子嗎?
容天音對這種深沉的事,一點想深入的想法也沒有,那樣太累人了,到不如做一個簡簡單單的人,活得舒服自在。
靠在秦執的身上,閉着眼睛享受着這難得親近!
秦執低着眸光看着靠在他身上的人,溫柔的目光漸漸染上深長再是暗沉。
再擡頭看向前方領路的神策時,他暗沉的眸一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允許任何人在他的面前碰她,這樣複雜的想法和本能讓秦執瞬間恍惚了起來。
這樣強烈的東西,是何時生了根的?
他已經不記得了……
*
在秦執落崖兩天來,佘妃幾乎是絕望了的,哭得眼睛都腫了,可就算是這樣,她的兒子還是不能回到她的身邊。
站在帳外,遙遙看到一個奔過來,佘妃身形一動。
那人來到佘妃的面前,沉重地搖了搖頭。
剎時間,佘妃半邊世界都崩塌了。
“娘娘!”霜雪和身邊的宮女及時接住了幾欲要昏倒的佘妃。
佘妃兩眼失了顏色,完全的空洞了起來,“不會的,不會的……”
若是用她的命來換兒子的命,她願意那個落崖的人是自己,可惜一切都不可能再有可能。
“娘娘,”衆人忍不住紅了眼眶,他們的王爺爲何如此多厄。
命短便罷,如今竟是禍從天降,直接要了他的命。
正是他們情緒激盪間,只見有人喜報而來,是跟着方拓出去的人,“娘娘!是王爺回來了!”
剛剛被砸暈的佘妃似迴光返照的病人,倏地來了精神,抹了眼痕,急道:“真是執兒回來了!”
“是王爺!毫髮無傷的回來了!”
衆人皆露出喜色,快步跟着來人迎了出去。
範峈帳內。
一道勁衣走進來,叉手道:“祀司大人,人回來了。”
正挑着香爐的範峈略微一頓,“可都安好?”
“壽王妃傷了雙腿外,其他無礙。”
“如此便好,壽王那邊你且好好打點着,這番縱身下崖,只怕傷及了內腑,準備的東西送過去吧。”
“是,”那人轉身走到一面小桌前,捧起早就準備好的大盒子離開。
“實在太魯莽了,”範峈將薰香料抖進爐內,輕喃一句。
現在,他猶豫的是那句話是該要怎麼說出口。
容侯那裡是否要知會一聲,或許容侯一個求情,舉許這話也就該吞回去了,一番計較間,範峈鳳眸微微一磕下,少頃,長身而起。
女兒雙腿斷掉的消息傳進容侯的耳內,就且放下那些煩擾的心緒,帶了太醫過去。
秦執回到這上面來,確定她無礙後就去安撫了佘妃,爲了兒子,佘妃差點沒哭斷了腸,容天音能理解這個時候佘妃也不可能會過來看自己,雖然她是爲了佘妃而斷腿是事實。
但佘妃對容天音的想法,可不是因爲你救了她就會大改觀的。
當然,這也只是容天音一番想法,至於佘妃心裡怎麼想的,只有自己才知。
這邊一個太醫剛走,容侯領過來的太醫又跟着進來了,容天音見到自己的父親自然是高興的,咧着嘴,彼有種大難不死的喜悅叫喚着:“爹!”
容侯沉着臉看着躺在榻間的女兒,沒有應她。
容天音乖乖的閉了嘴,等太醫替她號完脈,又檢查了一番雙腿說是休養幾天就可以下地行走之類的話後才離開。
帳裡只有父女倆時,容天音馬上察覺到父親的不對勁了。
容天音有些猶豫問:“爹,你爲何這樣看着女兒?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臉色如此不好看。”
見容侯仍舊沉沉瞅着,容天音乾笑道:“爹,女兒這不是沒事了嗎?幹嘛擺副臭臉給女兒看啊,笑一個唄!”
瞅着女兒面上閃爍的笑容,容侯輕聲道:“沒事,你回來就好。”
容天音聽容侯的聲音很正常,已經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了,鬆了一口氣。
“讓爹擔心了!”
容侯伸手撫上了女兒的腦袋,容天音被容侯這突如其來親暱的動作弄得一愣,“爹?”
今天的父親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