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年七月二十七日,前140年八月底。
南越王趙佗,閩越王騶郢、東甌王騶貞覆上書請罪,天子弗許,斥退三越使者,又過七天廷議,天子下令攻三越之地,令其滅國!
發蜀中、荊襄之番上郡國兵,滯留南方的南軍共十萬,另命十萬夜郎俘虜編爲僕從軍,舟船數千浩浩蕩蕩南下攻越。
中大夫莊助攜天子令旨前往平陽侯府:“着令,車騎將軍、平陽侯曹時,督軍二十萬衆兵發天南諸越,沿途糧秣運輸民夫刑徒自行徵調,大軍所到之處便宜行事,破三越即可班師回朝!”
“臣車騎將軍時謹遵聖意!”
捧着聖旨交給妻子劉婠,莊助上前一拱手:“恭喜賀喜,車騎將軍此去天南爲漢家開疆拓土萬里,功勞必將大的驚人,在下祝將軍馬到功成!”
“多謝多謝,我這兒有零陵好茶拿點來招待貴使。”
“不敢,在下還要趕着回覆聖命,這就離開。”這點眼色他還是有的,莊助笑着點點頭離開了。
出征。
劉婠撅着嘴吧不開心,心裡萬般不情願也要依依不捨的爲夫婿打點行裝。
小曹襄睜大雙眼嗚嗚哇哇的叫着,他知道眼前這個魁梧的男子是父親,每次見到父親都會笑。
“不用爲我擔心,二十萬大軍護衛左右,又有孫起保護着我,一定萬無一失。”漢軍出擊的動靜很大,從六月份曹時歸來就在做準備,蜀中、長沙國滯留的南軍整軍備武。南越國邊境是一日三驚,趙佗的使者來到京師五天。四處找關係打點,以前熟門熟路的老關係全都避而不見。
曹時回來那一刻註定南越必須滅國。天子無法容忍南越國的存在,挑釁大漢帝國尊嚴者必死無疑。
劉婠的腰肢纖細了許多,豐腴的下巴略有清減,修養了三個月身體恢復的非常好,淳于三娘指點她做簡單的運動,小肚子的贅肉減掉好幾斤。
“早點回來。”
“一定。”
“別亂勾搭女人。”
“不會的。”
劉婠嬌嗔道:“劉陵也不許。”
曹時微微一笑,劉婠是最賢淑的漢家公主,侯府能持家在外會做事,雖非八面玲瓏也不差太多。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小心眼,劉陵被她盯着兩年還不放心。
衛君孺被婢女小心翼翼的攙扶出來,肚子距離出懷還長的很,她忍不住要擺出孕婦的模樣。
她懷孕了,淳于三娘爲她確診了好幾次,的確是喜脈。
“君子走的那麼急,這纔回來沒兩個月又要去打仗。”懷孕的女人格外離不開丈夫,她不如劉婠隱忍堅強,看到天子詔命心裡非常不捨。
“國家大事貴胄有責。吾爲列侯又居車騎將軍,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伐南越開疆拓土乃千年盛事,即可推拒之。”曹時大義凜然完了。握着衛君孺的小手溫聲開解:“南越王惶惶不可終日,人心已亂攻則必勝,最遲明年春暖花開可定三越諸郡。屆時我會給我們的孩子討一份恩賞。”
“嗯,妾等着您得勝歸來。”衛君孺投入夫婿的懷中久久不肯離開。
長安城東灞橋邊。車輪滾滾馬蕭蕭,三十萬軍民沿途而來送親人。
天子倒一杯踐行酒。爲曹時壯行:“將軍此去天南山高路遠毒瘴橫行,朕爲大軍準備了一副行軍散,爲將軍準備了一副黃金鞍,祝君此去天南定三越!”
“多謝陛下!”
前來送行的官僚成羣結隊,甭管真情實意亦或虛情假意,三公九卿都來亮了個相,左右寒暄勉勵幾句客套話,太學的四位祭酒也前來送行。
衛綰瞥見四周的人不多,悄聲說道:“天子有意讓我出任祭酒,着令你爲名譽祭酒,改組太學。”
“怎麼?天子又要改換名頭。”
“天子有意將祭酒設爲上卿之一,35200多名太學生分量不輕。”
曹時深以爲然,天子的嗅覺異乎尋常的敏銳,三萬五千多太學生掛着天子悶聲的名號不方面處理,尤其當他們進入就大學院修習4年課程分配出來,工學院畢業要就職少府、將作大匠配下爲百工大匠,醫學院畢業則要進入太醫令名下做醫官。
唯有文學院、理學院是純粹理論研究者,報名的學生多達六千人,要不是兩院卡者名額不鬆一分一毫,兩院學生突破一萬五千人也是有可能的,人人都有出將入相的衝動,但並非人人都有這個能力,讓工學院、醫學院甚至是商學院、神學院出來幹一些非官僚的職務,那樣天子門生有點寒蟬人了。
索性不如設個上卿作爲妥協,太學生的心理落差不會太大,三公九卿也能接受。
曹時笑道:“恭喜衛公重回上卿行列。”
“多謝多謝!”衛綰嘆了口氣:“其實天子對我的意見非常大,這次用是無奈中的選擇,特意囑咐我一定要把好黃老無爲的官,不能讓太學生接觸妖邪之言,我的壓力也很大呀!”
“這還不簡單?準軍事化管理制度,卯時正刻(早6點)起牀洗漱吃飯,卯時末(7點)晨跑早操,全天上課4個時辰,上下午各2個時辰,每半個時辰(1小時)停下來休息一刻鐘(15分鐘),讓學生有個方便的機會,午間休息一個時辰,晚上下課就吃飯,吃過飯回去完成當天的功課複習,初更末(晚9點)準時熄燈睡覺,周而復始執行下去,每五天一次的沐休不休,改爲調休到月底最後六天休假,讓學生們回家和父母團聚。”
衛綰倒吸一口涼氣:“這狠了點。”
“很奇怪?別忘了咱們漢家是耕戰體系,我稱之爲古典軍國制度,全民皆兵的帝國,從學生開始學習當兵很有必要,他們的未來會出現在戰場上,可以是隨軍工匠、隨軍醫生,隨軍神學士,隨軍使者都可以,我們的軍隊需要博學的人開解舒緩軍中戾氣,需要醫生的治療,需要工匠開發新式武器,需要使者與蠻族打交道,這就是我力主建太學的本因。”
“爲了戰爭?”
“是的,只有戰爭纔是漢人的宿命。”
衛綰搖頭:“你還是堅持要打戰爭嗎?爲什麼不能安定下來做個太平列侯呢?爲什麼一定要折騰百姓呢?《司馬法》曰: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那是司馬穰苴迂腐了,《亡秦論》我有過詳細論述,暴秦之亡於失信於天下,關中老秦人坐視贏姓皇族覆滅,而非好戰必亡,戰爭需要足夠的利益支撐,有利益的戰爭纔有強大的動力,若無利可言不如不動,我滅夜郎國獲利頗豐,打三越一樣不會虧錢,衛公安下心來教育太學生吧!”
幾句話把他說的啞口無言,衛綰心裡也知道說服不了曹時,而且黃老學派內部也有很大的矛盾,堅定的反戰派逐漸稀少,究其原因是朝廷的風氣變化,皇帝崇尚《管子》而輕《老子》,重視革新而輕保守,黃老學派的學術巨擎黃生爲首,數百位黃老學派的學術大家突然把《老子》的大旗換成《管子》,旗幟鮮明的表示革新與戰爭符合漢家利益。
衛綰的學術水平只能算中上,直不疑還要比他厲害一些,除了前丞相的牌子比較招名氣,他本人在學術界的影響力並不算大,主戰派佔據優勢代表黃老學派內部出現分歧,他本人也被這股力量裹挾着走想革新派,因爲他是天子重新起復培養太學生,《老子》的愚民思想被反戰派奉若圭臬,衛綰做的事情和愚民背道而馳,沒機會再翻回來了。
曹時翻身上馬,衝着送行的同僚朋友一拱手,向着妻子送行的馬車深情凝望片刻,策馬離去。
孫起擦掉自家小子孫懿的眼淚,對着夫人招呼兩句,翻身騎上馬追過去,劇信和馮單眼巴巴看着他們離開,他們倆是被錄取的太學生,不能以侯府護衛的名義跟隨出征,心裡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後悔。
主父偃與妻子女兒作別,他女兒今年才十三歲,拉着父親的手小聲耳語半天,害羞的跑到一邊不說話。
妻子孫氏狐疑道:“郎君,霽兒對你說了什麼話?”
“呵呵,咱們家閨女情竇初開了,看上馮醫工家的傻小子。”
主父霽氣的直跺腳:“爹爹您怎麼可以說出來,女兒下次什麼都不對您說了。”
主父偃笑眯眯道:“瞧我這記性轉眼就忘,那麼下次爲父不告訴你娘還不行嗎?”
孫氏瞪了女兒一眼道:“這小妮子越來越不像話了,我說最近她的行爲總是那麼奇怪,原來是跟馮家大郎對上眼了。”
“沒有沒有,我只是……只是偷偷喜歡,還沒告訴他。”
“啊?那更不行了。”
主父霽不太樂意:“怎麼不行啊!娘年輕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喜歡上爹爹的。”
孫氏大怒:“你這小妮子怎麼知道的?”
“有這事就行,您可以這樣,我也可以的。”
脾氣彪悍的母女倆當街吵起來,主父偃苦笑着騎上馬向母女倆打招呼,發現自己說話聲被無視了,只好在催促聲中緩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