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綰起了個大早,迎着晨風在校區鍛鍊。
“副祭酒早啊!”
“早早!”
衛綰向南軍守衛打了個招呼,守衛的南軍是太學的臨時護衛,太學的收尾工程接近完成即將投放使用。
“衛公早!”
“直祭酒早!”
直不疑穿着短袖衫揮動胳膊正在壓腿,兩人是多少年的老搭檔,一起入職,一起升遷,又一起被免官,現在被一起任命爲副祭酒也是人生一大緣分。
蘇廣意出門向二人行禮:“今天的考試比較特殊,氛圍筆試和身體測試,兩位說說?”
衛綰道:“昨天未央宮傳來的旨意,天子的意思應該來自車騎將軍,筆試應當是一種策問,身體測試應是跑步跳遠之類的測試。”
中年男子快步走來:“莫非要學着羽林騎?”
“見過酇侯!”
中年人矜持的點頭示意,雖說四個人同爲副祭酒,在內部也有地位的高低懸殊,蕭勝當過九卿之首的太常,又是是鼎鼎大名的酇侯嫡傳。
蕭勝說道:“我看過幾次羽林騎的訓練,訓練的強度非常大,不得不承認能訓練出優秀的騎士,但那樣對考生太不合適了。”
“酇侯多慮了。”
一道熟悉聲音傳來,曹時穿着夏裝站在遠處。
“車騎將軍來了!”
蕭勝擡起頭:“平陽侯!”
“酇侯!”
兩人隔空對視半天又同時移開目光,蕭勝冷哼道:“我聽說魏其侯誇獎平陽侯,說平陽侯的功勞與我家太公蕭何相比也毫不遜色。不知可有此話?”
曹時微微點頭:“魏其侯竇嬰確有此話。”
衛綰聽出語氣不對,想阻撓已經爲時已晚。
只聽到大笑一聲:“魏其侯荒謬也!我家太公名垂於青史之上。功比伊尹管仲,縱使晏子復生也不可比擬。平陽侯雖有寸功加身,但那些許功勞怎可與我家太公相提並論,猶如瑩瑩之火與皓月爭鋒。”
瑩瑩之火與皓月爭鋒。
曹時的臉色唰的一下黑了下來,蕭勝拐彎抹角罵在沽名釣譽,隱隱攻擊他是個名不副實之徒,蕭勝的驕傲狠狠刺傷他的自尊心,充滿惡意的語氣讓他心情大壞,縱然他只是個不掌政務的車騎將軍,可滿朝文武有幾人敢和他這樣說話。
衛綰乾笑道:“丞相蕭何是漢家文官的榜樣。我們同爲文臣應當引以爲傲……”
“哼!”蕭勝收了聲音。
曹時也哼了聲:“酇侯別把話說的太滿了,我的治政才能或許不如蕭何沉穩老練,功勞卻一點也不少,滅夜郎國之功你們誰有?自漢初以來攻城滅國皆出自太祖之手,我就是太祖之後第二人,蕭何才華絕頂又有幾份戰功和我比?”
“豎子,豈有此理!”
“匹夫,還敢口出狂言呼?”
只消兩句就讓二人激烈的爭吵起來,激烈的時候甚至互相問候父母。三個人都傻了眼,這還是大漢帝國的貴族嗎?簡直是鄉下倆農民對罵。
“怎麼會這樣?”直不疑和蘇廣意麪面相覷。
衛綰捂着腦袋頭疼:“你們不知道列侯之間的矛盾,蕭家和曹家的仇怨追溯到開國那會兒。”
蕭勝是第一次見到曹時,他與曹時的生父曹奇非常熟悉。當年蕭勝進京任九卿之首是有曹奇鬱鬱而終的功勞,倘若曹奇身體健康,曹奇和列侯們不會容許酇侯返回長安一步。
想當年。曹參和蕭何爭奪功勞,蕭何憑着劉邦的偏愛強壓一頭得功勞第一。還弄出個羣臣爲功狗的典故,即便曹參心胸寬闊也忍不住這樣的侮辱。
曹參受不了侮辱。更不用說一百多個列侯們無緣無故當了狗,列侯上下都對蕭家人恨之入骨,巴不得讓蕭家人掉進深淵裡萬劫不復。
當年,曹參當相國的時候,顧念舊情沒有對蕭家人下狠手,到了曹窋可就沒這種顧慮。
曹窋一手促成蕭家奪爵免侯,聯合列侯們一腳把蕭家人踢出長安,隨後大肆清洗蕭家的殘餘黨羽,讓蕭家從此和朝廷中樞絕緣。
蕭家人也不是吃素的。
漢文帝繼位,蕭家立刻向漢文帝進獻讒言,口稱曹窋與漢惠帝關係親密,又作爲呂氏黨羽長期居於長安城,漢文帝心懷疑慮就罷免御史大夫,着令曹窋立刻返鄉閒居,。
一番交手看似平局,實際卻並非一來一回的持平,蕭家人在長安城的勢力被清空,整整三十年沒有人提過蕭家一句話,連蕭何也變成朝廷的忌諱。
蕭勝重返朝堂,恰好是吳楚七國之亂,列侯力量大幅削弱的時間段。
那段時間曹奇與許多列侯先後病死,新生代列侯暫時無法對他產生威脅,於是蕭勝回來了。
蕭勝高興的四處炫耀,並且一度成爲漢景帝打壓列侯的急先鋒,但是沒有持續太久回來沒有多久,就被丞相周亞夫又一次趕出朝堂,從此蕭家人又一次絕跡於長安,這一別就的十年。
兩家仇恨越來越深,蕭家和曹家勢同水火,兩家老一輩就互相爲敵,曹家人是朝堂上狙擊蕭家的主要力量。
仇恨關係一直保持到今天,蕭家被看作對付曹家的制勝法寶,只是這個家族地位高架子大清高自矜瞧不起人,除了皇帝沒有第二家能使喚得動,
蕭勝冷笑道:“你不要高興的太早了,我能回來那是天子的旨意,今天我能回來做副祭酒,明天說不定就會位列九卿,你這個永遠做不上三公九卿的人,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
曹時當場回敬:“就憑你這把年紀也想重做三公九卿?那我們拭目以待,到底天子會不會用你當九卿。”
“豎子,你敢威脅我?”
“爾不多一介蒼髯老賊。何需我動手威脅之。”
蕭勝氣的拂袖而去。
直不疑與另外對視一眼無可奈何,三人一拱手道:“車騎將軍不如和我們一起鍛鍊身體。如何?”
曹時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四個人繞着校區緩緩慢跑,一路上另外三人是欲言又止。特別是衛綰非常尷尬,他到很想和曹時處好關係,雖然他的相位丟掉值得憤怒,可曹時也付出了永遠不得出任三公九卿的慘痛代價,他覺得雙方的仇怨算兩清了。
其實,衛綰的擔心是多餘的。
曹時並不記恨他,要恨也該恨竇漪房,衛綰並沒有太皇太后的手段,他是個正人君子。對曹時沒有太大威脅。
“衛公,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啊,沒有。”
“那您一直看我的臉做什麼?我還以爲臉上有隻蟲子趴着。”
“沒有這回事,我只是在想一些陳年舊事。”
曹時若有深意道:“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我們要向前看。”
衛綰一激靈立即醒悟:“車騎將軍說的很有道理,過去的讓他過去吧。”
曹時不會對他們甩臉子,他知道雙方的矛盾只是治權和規矩的衝突,一旦雙方異地相處矛盾化解就不在是矛盾了。
只是蕭家不一樣。
他絕不能給蕭家人好臉色,因爲蕭家人對曹家人也不會有好臉色,兩邊見面就是惡語相向。用楚語互相問候父母也是有的,因爲兩家有大仇加身。
雙方心知肚明絕無和解可能,幾十年積累的仇怨和憤恨,歷代皇帝有意疏導引誘也起到不小作用。
曹時心裡非常失望。蕭家重新殺回長安必然是皇帝一手操作的,爲什麼會這樣做?
或許是皇帝的本能在發作,劉徹繼承了他父親刻薄寡恩的血脈。按照那個方向早晚會對有功之臣痛下殺手,歷史上衛青小心翼翼僅得幸免。他又能堅持多久還是個問題。
曹時不太相信。
劉徹會越發殘忍,但那絕不應該是建元之初。他還只是個十六歲的青年,剛過幾天好日子,正享受權力帶來的美妙感覺,絕不會給他使絆子找難受。
“又或者是出自某人的建議,這個人必然是天子親信心腹,這個人會是什麼人呢?”曹時心中很疑惑。
時光飛逝,轉眼到了太學入學考試的當天。
考試分三天進行,每天上午進行筆試,下午進行身體測試,包括百米短跑,一公里中長跑以及五公里長跑,跳繩跳遠跳高,俯臥撐仰臥起坐,簡單的15米靶射擊等等。
筆試的內容很簡單,第一天考察識字水平,常用字常用詞的認識與理解,以及百家經典的基本認識,墨家的核心思想是什麼?儒家的核心思想是什麼?黃老道家的核心思想又是什麼?
第二天考的略深,簡述一下黃老無爲的好處與壞處,黃老新學又有什麼不同之處,對待戰爭的看法是什麼?對待工商業貨殖者的看法是什麼?對徭役的看法是什麼?對邊郡移民的看法是什麼?
第三天改成傾向小測試,到有點類似一些情歌小測試,試卷裡有一百道選擇題,每題給出六種截然不同答案,根據各自答案的結果作出不同選擇,最後得出的政治傾向,經濟傾向以及文化傾向。
太學考試主要取出傾向黃老,並傾向革新變化的年輕人,尤其是文理工三大系要求最嚴格,其他幾大學院可以降低各自的要求。
考試除了第二天稍微難點,其他兩天不難考,第二天不要求長篇大論的回答,只需要五百字以內給予簡單回答即可,答案中規中矩都會給一半以上得分,寫的稍好會有更高分,只要有一定知識水平都可以應付。
曹時本以爲考試會大面積通過,因爲試題實在簡單的不行,只要你識字就可以寫點東西,只要你寫的言之有物就有一半基礎分到手,幾十萬考生怎麼也得有一半通過初試,太學只准備招收五萬人,他還得再出一份更難的試卷進行二次考試。
可結果讓他大跌眼鏡,很多人交白卷。
尤其是第二天,他發現大部分考生的卷子是完全空白,他們只在卷子左上角有個歪歪斜斜的名字,卷子分乾淨的像沒用過似的。
“這是什麼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