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一行沿着沽水前行,一路之上,處處可見大軍經過時留下的痕跡,他們歇息了兩次之後,到了下午時分,便已經抵達了雍奴城外的關羽軍營。
見到劉備回來,關羽如釋重負,連忙將他迎入中軍大帳。
而劉備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第一件事卻是拉住關羽,向他詢問具體的戰況,以及白馬義從求救的來龍去脈。
“到底是怎麼回事?子義那邊說不清楚,你在這邊應該瞭解得更多吧。”
關羽讓劉備坐下,然後雙手遞過來一碗清水,這纔講述起來。
“七八天前,一艘貨船從廣陽來到襄平,到了碼頭卻不卸貨,反倒是跑下來個大漢,說是有重要軍情,要面見遼東太守,兵士們不敢怠慢,連忙進城通報。”
這半年來,遼東和廣陽之間建立了良好的相互交流,人口、糧食和各種生產原料,甚至是戰馬,都通過海路,源源不斷地被輸送到有需求的地區,但有人來彙報重要軍情,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關羽等人趕到港口,才發現來的是公孫瓚的部將嚴綱,頓時意識到幽州有大事發生了。
城外碼頭人多嘴雜,嚴綱沒敢說話,進城之後,來到軍營之中,他才嚎啕大哭跪地不起,說漁陽大豪張純張舉率衆背叛漢朝,自稱天子,並勾結遼西烏桓各部,攻打漁陽和右北平郡城。
公孫瓚率領白馬義從迅速出擊,在漁陽大戰一場,並一路向東追殺張純,不料在右北平遭遇十幾倍於己方的烏桓人埋伏,陷入重重包圍,公孫瓚生死不明,所以嚴綱只好單人獨騎來到遼東求劉備出兵。
“小弟見軍情緊急,大哥又杳無音訊,所以自作主張,派出所有機動力量前來幽州,防止烏桓人趁機南下,侵擾冀州和青州地界。”關羽是俠義中人,行事風格一向雷厲風行,也不擔心擅自調動兵力,是否會遭到劉備的猜忌。
劉備點了點頭,對關羽的當機立斷非常滿意,只是他心中還有些疑慮,“那遼東呢,萬一烏桓人在西邊討不到便宜,轉頭去攻打遼東怎麼辦?”
關羽馬上回答道:“我來的時候,將襄平城防務交給了徐榮,他計劃徵召幾千名青壯,緊急操練,並且組織沿河地帶各個村落加緊防備;我還給玄菟郡的公孫度下了軍令,命他將郡中兵力集中在西部佈防,扶余王尉仇臺也將人馬分散到兩郡,以防烏桓人前去襲擾。”
一次性出兵五萬,還有足夠的能力保衛家鄉,也就是遼東現在人口增長得厲害,關羽才這麼有底氣,若是換成兩年前總人口只有數萬的遼東,任憑誰主政,面對烏桓人的叛亂,都只能縮在城裡瑟瑟發抖吧。
“嗯,這樣我就放心了,那翼德呢,怎麼不見他的人?”劉備一聽關羽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這才放下心來,他左顧右盼,卻不見張飛身影,心中有些詫異。
“翼德今天一早已經率領兵馬出發,搜索白馬義從的下落去了,由於不知道公孫將軍突圍的方向,烏桓人多爲騎兵,且軍勢浩大,我軍多是步卒,所以我只給了他五千士卒,勒令他必須穩紮穩打,不能被烏桓人分割包圍。”
關羽獨自指揮過數萬兵馬,並且一戰將高句麗滅國,這輝煌的戰績放眼天下也不多見,但是,他以前從未和遊牧民族有過交手,又有公孫瓚遭遇埋伏的前車之鑑在,作戰思路還是以謹慎小心爲主。
兩人正說着話,聽到消息的尉仇臺也來到了中軍大帳,他和劉備一見面,自然又是好一番寒暄。
就在此時,帳外遠遠傳來了喧鬧的聲音,以及高亢的叫罵聲,劉備眉頭一皺,關羽連忙走出軍帳去查看,片刻之後,關羽就轉了回來,面色更加凝重。
“是白馬義從,從廣陽來的。”
緊跟在關羽身後進來的是嚴綱和單經二人,嚴綱還好,只是神色萎靡,單經就慘多了,不但鼻青臉腫,一條胳膊還被白布裹得嚴嚴實實,無力地垂在身邊。
“劉太守和關將軍義薄雲天,白馬義從上下在此謝過了!”嚴綱在大營中一路走來,見到關羽帶來的兵馬衆多,此時又看到劉備也在,心中的委屈便再也壓抑不住,向衆人抱拳見禮之後就掩面痛哭起來。
劉備氣得一跺腳,指着嚴綱罵道:“現在最重要的是鼓起鬥志去尋找我師兄,老嚴你平日裡也是條硬漢,在這裡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老嚴是氣的,我們白馬義從現在已經被幽州拋棄了。”單經氣哼哼地隨便找了個案桌,一屁股坐在上面,將完好的右臂高高舉起,開始中氣十足地叫罵起來,“遭天殺的劉虞老賊,遭天殺的廣陽官員,老子們不管了,他們就蹲在城裡,等着被烏桓人砍腦袋吧!”
衆人一聽這話,齊齊變了臉色,劉備的臉色更是黑得像鍋底一樣。
白馬義從被幽州拋棄了,是什麼意思?劉虞和廣陽那邊,又是什麼情況?
“老單,你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說一遍,到底是怎麼回事,烏桓人和那個張純張舉又怎麼會勾搭在一起?”
單經身上疼痛,索性將腿一盤,坐在低矮的案桌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始講述起來整件事情的經過,間或罵上劉虞幾句。
由於去年羌人作亂的規模過於龐大,一度攻打到了漢朝的核心地帶,皇帝劉宏感覺顏面受損,大爲震怒,決定派出精兵良將,狠狠地收拾羌人一頓。
爲了確保征討大軍的機動力和突擊能力,在年初的時候,朝廷的詔書到了幽州,要求烏桓人派出三千名精銳騎兵前往涼州助戰。
烏桓人一向野性難馴,並且軍紀散漫,如果任由他們自己一路穿州過郡的去涼州,沿途百姓必然會被他們侵擾得不成樣子,恐怕造成的破壞比羌人還要大,所以依照這二十多年來的規矩,幽州會派出一名有能力有威望的將領作爲他們的統帥一併前往。
“統領烏桓突騎可是個升官的好差遣,弟兄們都希望公孫將軍能夠抓住這次機會,去涼州建功立業,劉虞老賊見衆望所歸,也答應了,可就在準備出發的時候,跳出來個張純老匹夫。”單經說到這裡,不禁往地下吐了口吐沫,狠狠地罵道。
張純是漁陽郡最大的豪強,非但佔據了不少良田,家中還蓄養了近千名亡命之徒,爲他多年來和塞外的鮮卑人以及烏桓人做交易保駕護航,並積攢下了巨量的財富。
人一旦有了錢,接下來就會謀求權力,張純也不例外,他曾經花錢買官,做到了中山國相一職,卻很快就因品行不端,胡作非爲而被朝廷罷官,但此人一直不甘心,始終謀求重新踏上仕途的機會。
這一次率領烏桓突騎參與征討羌人,被張純看作是重新爲官的最好時機,他精心準備了幾大車的財物,前往廣陽求見劉虞,希望劉虞以他爲將。
然而劉虞作爲宗室,一向在朝中擔任清貴的職位,對這種粗鄙的武夫根本不待見,非但拒絕了張純的請求,而且當面斥責了他一頓。
張純回到漁陽之後羞憤難忍,於是和自己的族弟張舉訴苦,這張舉同樣是漁陽郡的大豪強,曾經擔任泰山太守,平日裡就有野心,如今被張純一攛掇,便下了反叛漢朝,自立爲王的決心。
兩人多年來在邊境爲商,和遼西烏桓大人丘力居素有來往,如今既然決定叛亂,便找來丘力居,三人密謀之後一拍即合,張純自號彌天將軍,張舉自稱天子,引了烏桓人攻破漁陽郡城,燒殺劫掠。
此時公孫瓚率領三千烏桓突騎還沒出幽州,聽說張純張舉起兵作亂,連忙原路返回,一路上烏桓人聽說丘力居也參與反叛,害怕公孫瓚遷怒於自己,連夜就各自逃散了。
公孫瓚又驚又怒,回到廣陽之後便召集白馬義從,準備征伐張純張舉,平定漁陽叛亂,性烈如火的他等不及集結糧草輜重,率領兩千名騎兵就殺向了漁陽。
作爲天下聞名的勁旅,白馬義從的戰鬥力自然強悍無匹,漁陽城下,面對張純張舉和烏桓人的兩萬聯軍,他們沒有絲毫畏懼,一頓猛衝猛打,將聯軍打了個落花流水,潰不成軍。
烏桓人被白馬義從的戰鬥力嚇得肝膽俱裂,護送着張純和張舉倉皇向東逃竄而去,而公孫瓚自然不會放棄痛打落水狗的機會,率軍繼續銜尾追殺。
“我給將軍說,要不要緩一緩,等待後面的援軍和輜重都到了再追,可是他根本不聽。”單經搖着頭不住嘆息,臉上滿是後悔之色。
若是能再來一次,他無論如何,也要攔下公孫瓚。
可是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