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秦落敲了敲門,“主子,湯藥端來了……”這麼說了一句。
半晌,她才聽見裡頭衣料摩挲的聲音,接着“吱呀”一聲,門被從裡頭推開了。
豐羨看着端着藥碗的秦落,笑道,“來的好巧,那兩位纔剛走。”說着,接過了秦落手裡頭的漆木托盤,又側過了身子給秦落讓了路。
秦低頭落脫下了足上的雲頭履,穿着雲襪,悄無聲息的就走了進來。她接回了那碗藥,看着兩道轉彎的琉璃屏風——那也是前些時候胡族進獻上來的,統共琉璃制物就那麼一點兒,讓沈從景賞給了中宮,又被中宮一轉手兒,就賞到了瓊嬪的大雅殿裡。秦落腳步不停,對着豐羨笑道,“我在外面瞧見了呢。”
豐羨將門關掩上,轉身跟着秦落進去,聞言,問了一句,“哦?碰上了?”
“碰上了……”秦落轉過了第一道屏風,“還讓那二位瞧見了主子的湯藥。”豐羨捂着嘴,小聲兒笑道,“說什麼了?”
“還能說什麼?”秦落斜睨了豐羨一眼,“教主子好生兒休息呢。”
這說着,腳步不停的已經穿過了第二道屏風,緊接着,便看見了穿着一身軟緞衫子的瓊嬪,披散着雲墨一般的長髮,正坐在窗邊的胡牀之上,望着外頭的天色發呆。
“主子。”秦落給瓊嬪行了一個禮,“藥來了呢。”
瓊嬪聞言回了神。
“……端過來吧。”瓊嬪招了招手,對秦落說道。
秦落低頭應了一聲“是”,便趨步上了前,將藥碗遞給了瓊嬪。
瓊嬪卻不接,她看了那鬥彩青花兒的藥碗半晌,那裡面裝着黑漆漆的湯藥,不用去聞,遠遠兒的都能感受到那藥碗裡面的苦澀。瓊嬪皺了皺眉,她提足下了地,隨手拿過那藥碗,然後端着就給倒進了窗臺旁那株開得正好的芍藥花兒盆裡面了。
秦落眼見了,半分不訝異,只低着頭,將托盤收下了。
豐羨在一旁遞上了一張帕子給瓊嬪擦手,細聲細氣兒的問道,“主子覺得苦不苦?用不用來一
些蜜餞爽口?”
瓊嬪將藥碗隨手扔在了秦落的托盤上,接過帕子擦了擦手,淡淡說道,“不用。”
說着,瞧着那芍藥顏色灰敗,輕輕笑了笑。
秦落和豐羨對視一眼。
瓊嬪生的好顏色,她本就年紀小,身上的肌膚跟羊脂白玉似的,豐潤柔嫩,感覺就像是摸上去都能摸出一把水兒來。這會兒瓊嬪哪怕是生過了一個孩子,臉上的稚嫩也好似全然沒有褪去一般。飽滿的臉頰上尚且還帶着少女般的清麗動人,奈何眼眸漆黑如墨,看人的時候,裡頭隱隱約約有妖嬈的清光躍動,便讓她顯出一絲稍帶違和的奇異美感了。
她就那麼怔怔的站在窗子底下,望着那株芍藥,脣角綻着一絲絲的笑意,那笑意有些意味不明,似是嘲諷,又似冷酷,總之十分的複雜晦暗。她擦完了手,將絹子蓋在了那株芍藥花兒上面,對秦落和豐羨說道,“這幾日宮裡頭傳言可還炙烈嗎?”
回話的是豐羨,“回娘娘,要比前些時候好多了……”又抿了抿嘴,“倒是許多人憐惜娘娘思女心切了起來。”
瓊嬪若有若無的輕飄飄笑了一笑,“哦,她們信了?”
這次是秦落說的話,“她們自然是肯信的。不是又因着那羣人,轉而懷疑起了別人嗎?”
瓊嬪看了過去,“你說樂氏?”
秦落抿嘴兒笑道,“那話奴婢可不敢說。”
瓊嬪眯起眼睛,倒似是愉悅了起來,“這倒是。樂氏被誰懷疑,又與我們何干?我呀,只是想念我死去的二孃,至於說其他的——”眼中突然泛起了冷芒,“我也並不很想理會的。”
“正是呢。”秦落微微一笑。豐羨也看了秦落一眼,又轉過頭問了瓊嬪,“可是樂美人……?”
秦落打斷了豐羨的話。沒用瓊嬪說,她便微微冷笑的說道,“盡以爲人不知道嗎?娘娘將陛下推拒了那幾次,哪次不都是她派人在殿外頭等着?她做這種沒皮沒臉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見瓊嬪清淡的目光看了過來,秦落低下了頭,低聲說道,“亦不怕遭報應—
—”
豐羨也垂下眼簾,不說話了。
報應,可不就是報應?這件事兒歸根結底,不就是因爲樂美人當初一次0截去了容美人侍寢的機會,結果就遭到了容美人的報復嗎?這會兒,丫頭秦落說得話,當真是半點兒不錯。
可是這會兒瓊嬪這裡頭的人看得明白,樂美人那裡卻未必瞧得清楚。樂美人近日來也是被謠言所擾——她就不明白了,好好兒的說瓊嬪,怎麼又會扯到了她身上來呢?
人都懷疑是她下毒計害死了瓊嬪之女,甚至就連和端妃,都語帶一絲警告的問過她,“可曾做過虧心事?”——虧心事?虧心事誰沒做過?但是有些事兒,她還真就是冤枉至極!比如毒殺瓊嬪之女這件事兒,她怎麼有那個心思和膽子!?於是這些話被樂美人聽去了,樂美人簡直是不堪其擾,委屈的要死。
“哐啷——”
一聲漆器落地的悶響,殿外的侍女面面相覷,知道這又是樂美人在發脾氣了。
這已經是第多少次了?數都數不清了,反正就從人有謠言說是樂美人有害死瓊嬪之女的嫌疑之時,樂美人就開始這般暴躁了。樂美人的貼身侍女伏姣聽了,在外頭也是着急。索性就推門進去了,脫了鞋,小心翼翼的上前去,試探着叫了一聲兒,“美人——”
“滾!”樂美人劈頭蓋臉就是一個茶盞,飛襲而來。
伏姣嚇得忙側過頭一躲——不躲,那就是毀容之災。她半是驚魂未定,半是帶了些怨氣的問說,“美人何以如此暴躁?”
外頭聽牆角的侍女都覺得,伏姣姑姑真是個膽子忒大的。果然,樂美人聽到了伏姣語氣不善的問話,轉頭就直盯着她,厲聲責問道,“這可是你對我說話該用的語氣嗎!?”
——這個伏姣,話說是當初樂美人在宮外頭帶進來的。但也並非是什麼家生子,她原叫“付嬌”,姓付,單名諱是個“嬌”。她是樂美人家中一個莊子裡頭莊頭的女兒,因是樂美人母族帶過來的莊子,平日裡也沒什麼事兒,莊頭活的便十分富裕悠閒,因此也能養出嬌滴滴的女兒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