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梳理着她兩鬢略顯得凌亂的髮絲,流蘇在牢裡又發燒又發病,臉容憔悴,看起來清減許多。南瑾心疼道:“乖,不哭了,眼睛腫得和核桃一樣,閉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等轎子來,我就帶你回家。”
修長的手指擦乾她的淚,點點微紅的俏鼻,呵寵道:“難得見到蘇蘇哭,小心我記得,以後拿出來笑話你。”
流蘇被他逗得一笑,南瑾總是知道如何減緩她心裡的難受,安撫她的恐懼和不安,把她的情緒當成他的來擔待,細心呵護,無微不至,這樣的他,讓流蘇益發深陷。
“南瑾,我以爲我會死在牢裡,發病的時候,唯一想到的是你,我是不是太沒用了,每次出事想到的都是你。”流蘇咬着略顯蒼白的脣,聲音帶着一種自暴自棄的厭惡。
南瑾心念一動,溫柔地拉過她的手,溫暖着她微涼的手,男子尊貴潔白的手優雅卻有力,修長的手指張開,仿若握住全世界般,沉穩而強悍,給予他人無限的信心和安寧,這副單薄的身體,足以爲她撐起天地,遮風擋雨。
“蘇蘇,在危急的時候我很高興你想得人是我,真的很高興,因爲證明蘇蘇心裡有我,有什麼比這更讓我覺得快樂呢?傻瓜,不要在自責了,我會心疼的。”
流蘇咬着脣,微微點頭,倏然想起什麼,一臉慌張,“他是不是在公堂上,那我……”
“乖,別緊張!”南瑾握着她的手,自然知道她說的他指的是誰,眼光溫潤而堅定,沉聲道:“只要你不想見他,我不會讓他看見你。”
流蘇心口略定,長長鬆了一口氣,有南瑾在,的確她什麼都不用擔心。南瑾看她的臉色片刻,沉吟了下,開口問道:“蘇蘇,一直以來,我都沒問過你以前的事,現在我想問你一件事,希望你能老實回答我,做得到嗎?”
流蘇冰雪聰穎,見他此嚴肅又帶着少許猶豫的臉色便知道他會問什麼,不由得沉默了,半垂眼眸,遮去眼裡一抹傷痛,沉沉地點頭。
南瑾薄脣輕啓,見她一直垂着頭,眉梢一挑,透徹的瞳眸掠過快得來不及捕捉的瞭然和黯淡,“算了,我不問了,等轎子來,我們就回家。”
他風南瑾也有逃避的一天,真是諷刺,南瑾脣角勾勒出自嘲的弧度,碰上蘇蘇,打破他很多原則,束手無策,倘若之前有人告訴他,風南瑾有一天會被一個女人綁得死死的,他一定嗤之以鼻,不過現在……
不承認也得承認,他的確對流蘇沒辦法,不是介意她的過去,而是介意,她現在心裡還有沒有蕭絕。
問了,又怕聽到他不希望聽到的答案,索性就算了。
因爲太在乎,所以輸不起。
“南瑾啊……”流蘇見他淡漠的神色,心口一疼,她見不得他有半點難受,“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承認,我沒想過會在這兒遇見他,心裡很害怕,也很矛盾,但是,從前天到現在,我從沒想過要回到他身邊,回到王府的想法。”
南瑾詫異地擡眸看她,流蘇淡淡一笑,倘若說出心裡的話,能讓南瑾覺得安心和不那麼難受,她又有什麼好顧忌的。流蘇淺笑,繼續道:“我曾經喜歡過蕭絕,我承認,只是這份感情只是剛剛發芽就被我自己拔掉了,來不及長成參天大樹。拔起的時候是有些疼,可這是我的選擇,我喜歡過他,可我從來沒說過,也沒有努力去爭取過。說懦弱也好,被動也罷,就是自己放棄了。我總是躲在角落等着別人主動來我,蕭絕因爲柳雪瑤的死很恨我,自然就不會主動來愛我。說到底,這份感情來不及成長,我也要負一定的責任。不過始終是過去了,在王府的時候,我幾乎都要忘記我的笑容是什麼樣子,所以纔會決定離開。”
南瑾輕輕一笑,眉梢微挑,如玉的臉露出三分戲謔來,“這麼說,因爲我主動去愛你,所以你纔會給我這個機會,是這個意思嗎?”
“是啊!”流蘇大大方方地回答,“因爲你主動來愛我,所以才讓我有愛人的機會。所以南瑾,就算知道他在外面,我也選擇留在你身邊。”
“再給我一個理由!”南瑾脣角擒着一抹笑,深邃的眼光如斂盡天下最繁華的風景,誘惑着她一步一步走進他的世界,分享他的喜怒哀樂。
流蘇故作沉思狀,倏爾一笑,“你走後我給你做了一件衣裳,還沒做完呢,我要把它做完。”
南瑾一怔,“我很挑剔。”
“放心,我會做得讓你無可挑剔。”
“公子,轎子來了,現在進來嗎?”阿碧的聲音飄進來,南瑾揚聲道:“進來吧!”
“是!”
“蘇蘇,我們回家!”
流蘇點頭,站起來,推着他出牢房,轎伕正好擡着轎子進來,流蘇上了轎子,南瑾吩咐把轎簾拉得嚴嚴實實的,“蘇蘇,你躺下睡一覺,醒來就到家了。”
“好,我明白!”流蘇應着,這次的事,很顯然地感受到心境的變化,南瑾愛她是毋庸置疑的,而她喜歡南瑾也是千真萬確,似乎比喜歡還要多好多好多,這樁以賭注開始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沒有人把它當成賭注,她和他都在認真地對待彼此。
還是南瑾聰明,知道他要什麼,也知道她要什麼,倘若不是他以賭注的方式留下她,從一開始就計劃着讓她留在他身邊,一步一步誘哄着她越陷越深,他們定然沒有機會發展成今天這樣。
南瑾……如今心裡喊着這個名字都讓她覺得莫名的安心和甜蜜。
轎子經過公堂,南瑾緊隨其後,神色以不是在流蘇面前的溫和安閒,眉梢冰冷,眼光冷厲,渾身都有股不怒而威的尊貴和威儀。
蕭絕和秀王還未走,這件事從頭到尾離奇詭異,猶如兒戲,一道聖旨把所有的一起都推翻了,而郭翼的死,還不明不白。
風海棠和風夫人見他們出來,都涌了上來,南瑾微微一喝,“娘,姑姑,她沒事,什麼話都別說,讓她休息一會兒,你們先風家堡,我稍後便到。”
風海棠和風夫人點頭,隨着轎子出去,轎子裡的流蘇,低垂着頭,她知道,蕭絕就在外面,離她只是咫尺之間,她的手微微撫着小腹,神色寧靜,祥和,微微的痠痛已經淡得感覺不到,流蘇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是,她累了,聽南瑾的話,好好睡一覺,醒來就在家裡了。
蕭絕並不知道轎子裡的人是流蘇,只是冷掃一眼,問道:“風堡主,郭翼被毒殺一事的確是事實,就一句查無此事就了結麼?”
南瑾把玩着手中的金線,脣角勾起一抹冷笑,看向秀王,“秀王,你確定要徹查此事麼?也對,郭大人是你的摯友,他的死,你當然想要徹查,不過我提醒你一句,皇上已經爲這件事做了個完美的瞭解,真相是什麼,沒人會關心,倘若秀王真要辜負皇上一番美意,南瑾自然不會有意見,秦大人身爲鳳城新任知府,定然會徹查此事,南瑾不才,略通醫術,說不定真的能查清郭大人的死因,到時候就不怎麼好看了。”
“風堡主,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懷疑本王殺了郭大人?”秀王惱羞成怒,這次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郭翼死之後,新任知府是秦路,他不僅以後在府衙說不上話,反而讓整個鳳城都在風家堡的控制之下,秦路一看就知道是風南瑾的人,他究竟是什麼身份?
“秀王爺何必惱羞成怒,對號入座,南瑾什麼都沒說。”南瑾冷冷一笑,看向蕭絕,道:“蕭王,我想你比秀王會更清楚某些事,要不要徹查,和秦大人說一句話就成,他原是刑部的人,查案很有一手。”
蕭絕的眼光冷硬地掃向南瑾,這件事撲朔迷離,誰最有動機,他心裡清楚,繼續追查下去,終究牽連到誰,他也會清楚,蕭絕沉聲道:“既然皇上已下旨,本王無話可說!”
“老七!”秀王不滿,蕭絕冷冷一瞪,飽含警告。
“如此甚好!”南瑾也不再說什麼,轉頭對秦路道:“秦大人,府衙的事勞煩你了!”
“公子,別這麼無情嘛,逼着我大開殺戒,我會內疚的。”秦路委屈地道,眼睛卻佈滿笑意,不用他提醒,鳳城府衙也該好好整頓一下,他爲師爺和仵作等人致敬,爬錯了樹,活該摔死,沒人同情,像他多好,一開始就知道那顆樹大。
南瑾冷冷一哼,朝蕭絕頷首,“告辭!”
韓叔推着南瑾,便出了府衙,秀王不滿這次的事件,“老七,就這麼算了嗎?”
蕭絕眼光冷酷,不言不發地隨南瑾出了府衙,不理會秀王,“風堡主,請留步!”
南瑾擺手,示意韓叔停下,“蕭王,還有何要事?”
“我該喊你一聲風堡主,還是右相大人?”蕭絕沉聲道,薄脣抿出無情的弧度。
南瑾一笑,陽光下的男子更顯得風華絕代,“隨便你,風堡主也好,右相也好,都是風南瑾。”
蕭絕沒想到他這麼爽快就承認了,眼光陰鷙,棠棠的風家堡堡主就是右相,而皇上早就知道,卻還讓他和蕭寒去收服什麼風家堡。
似乎是猜到他在想什麼,南瑾淡淡道:“蕭王不必多心,皇上也只比你早知道三天。”
“你倒是瞞得滴水不漏,有什麼目的?”
“皇上都不擔心我有什麼目的,我看王爺也無須操這個心,大家相安無事,豈不更好。”南瑾聲音平緩建議。
“王爺,倘若無事,南瑾告辭!”南瑾有禮地頷首,才走幾步,又轉動輪椅,回身,朝着蕭絕淡然道:“其實,我應該和王爺說聲謝謝。”
“何出此言?”
南瑾一笑,“突然想對你說聲謝謝,告辭了!”
也許,他一輩子也不知道,他曾經失去過什麼,也不會知道,他這句謝謝是真心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