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痛直刺腦門,流蘇靈魂都爲之一顫,緊緊地抱着頭,陷入瘋狂的刺痛中,阿碧大吃一驚,緊緊地抱着她,急聲道:“少夫人,你怎麼了?”
“啊……”流蘇痛苦地尖叫,瘋狂地撞擊自己的腦門,狀若瘋狂,聲音淒厲,“停下來,求求你,停下來……不要想了……”
流蘇潛記憶不想記起以前那些事,而記憶卻如破了閘門的洪水,一涌而出,把她所有的意識都吞沒。
“你好,方小姐,我叫蕭絕!”
“您好!”
第一次見面,風度翩翩的蕭絕和內向害羞的方媛媛,一冷漠,一內斂,第一次見面,方媛媛有些拘謹,一直垂着頭,眼光卻總在不經意中打量蕭絕。隱約知道,是父親給她安排的相親。
“媛媛,當我女朋友!”強勢的男人以命令獨斷的語氣在要求,根本就不給她一絲一毫反悔的機會,如宣誓一般,如天神一般介入她的生活。
他們的戀愛如計劃好的一項工程,完美,毫無差錯,一直風平浪靜,直到步入婚姻禮堂。
“離婚!”
“爲什麼?”
“因爲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
“我對你而言……就……只有利用價值嗎?”
“你奢望什麼?”
“簽字!我不喜歡浪費沒有必要的時間。”
畫面切轉,暴雨傾盆,槍聲連連,她的親人在一場完美的報復中,皆失去生命,一夕之間,家破人亡。
驚世豪華的婚禮。她以傲然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蕭絕,人生不是遊戲,無法重來,有些錯誤造成了,是無心還是被矇蔽,都已經不重要了。我也好,爹地也好,大哥二哥也好,都付出了代價。你認爲我們有罪也好,我們無辜也罷,過了今天,一切都結束了。”
“我方媛媛自認爲問心無愧,沒有對不起你,是你對不起我,對不起方家。倘若真有可能,我希望一開始的時候就沒有遇見你,這樣,大家都不會活在地獄。”
“我愛你,曾經那麼誠摯地愛着你,直到今天,依然沒變。”
“真是個傻瓜,我知道你很不屑。”
“當年那些人,今天都在場呢,蕭絕,你想報仇對吧,我幫你!”
“由我開始的悲劇,也由我來結束!”
“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按下遙控那一刻,她覺得一切都解脫了,這輩子,也沒有一刻像那刻輕鬆,笑得那麼純真。
“媛媛,如果能重來,我會好好珍惜你。”
“蕭絕,你愛過我嗎?”
“對不起!”
“啊……”流蘇心如刀割,前世的記憶以一種很強勢的方式,浮現在腦海裡,把她全部的記憶都喚起。
恩怨情仇,一併喚起!
曾經,她愛蕭絕,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
曾經,她愛蕭絕,愛得失去了自尊!
曾經,她愛蕭絕,甚至在臨死前,聽到一句珍惜,便能原諒所有,原諒家破人亡的悲傷!
而這種深沉的記憶,充滿太多的痛苦,被她壓入心底,不願意再想起。
沒想起一次,就痛徹心扉,她選擇遺忘。
然而,再怎麼遺忘,她還是無法忘記蕭絕。
她終於知道,爲什麼她看見蕭絕,會有熟悉的感覺,爲什麼她看見蕭絕,會有酸澀感覺,爲什麼她會期盼蕭絕來愛她,自己卻不肯跨出一步……
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自己的另一個靈魂。
她是流蘇,也是媛媛。
媛媛愛蕭絕,愛得無可救藥,印在腦海裡的臉,總是在午夜夢迴的時候困擾着她,她想得到蕭絕的愛,潛意識卻又排斥蕭絕,抗拒蕭絕,因爲害怕受傷。
害怕和以前一樣,弄得自己遍體鱗傷。
害怕這又是一個完美的陰謀,始終被動地抗拒,在期盼和抗拒中掙扎和沉淪,直到離開!
“不要再想了……停下來……”流蘇哭得嗓子都啞了,太過於悲傷絕望的記憶來得突然,流蘇氣血上涌,一股腥甜的鐵鏽味涌上喉嚨,她哭得肝腸寸斷。
方家一門的血債,她對蕭絕的愛。
風家堡溫暖的氣氛,她對南瑾的愛。
兩世的記憶在腦海裡不斷地充斥,不斷地融合,又不斷地抵抗,似乎在對峙着,相互排斥,如兩把刀子,要狠狠地把她割成兩半。
“少夫人……”阿碧大驚,少夫人很不對勁,阿碧心中警鈴大作,伸手便想要打暈她,誰知流蘇猛然伸手,狠狠地推開阿碧,她措手不及跌倒在地。
流蘇站起來,腳步踉蹌,盲目地往山下跑,幾次差點跌倒,淚雨朦朧,她想要逃,逃到一個沒人的地方,獨自舔舐着這劃了多年的傷口。
這些事對她而言,猶如發生在昨天。
她被炸死,重生,失憶,直到今天想起所有的事情,對她而言,只不過是睡了一覺,那種感覺,是如此的深刻和清晰。
她受不了了!
已經超越她能承受的極限。
記憶的痛苦和混亂,讓她的神經一陣陣的扯動。
撞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蘇蘇……”南瑾看着神色混亂的流蘇,心中有股不詳的預感,恐懼抓住他的理智,從未見過如此瘋狂的流蘇。
流蘇透過朦朧的淚眼看着南瑾,她的眼前似乎出現兩道人影,蕭絕的臉,南瑾的臉,再眼前晃動,她努力地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卻越來越模糊。
“蕭絕……南瑾……”流蘇毫無意識地喊着,噴出一口鮮血,染紅南瑾一身雪衣,軟軟地倒在他懷裡,暈了過去。
“蘇蘇!”南瑾驚慌地喊着,向來八風不動的臉猝然變了,迅速抱起流蘇下山,阿碧也飛快跟上。
流蘇緩緩甦醒,夜已過子時,南瑾守在牀邊,見她醒來,暗自鬆了一口氣。眼裡的擔憂緩緩地隱去,恢復平靜,天知道,他恐慌得以爲差點就要失去她。
“蘇蘇,好點了嗎?”剛剛幫她扎針,穩住她的心緒,流蘇情緒波動過大,纔會造成氣血翻騰上涌,導致吐血,她是怎麼了?
女子躺在牀上,臉色蒼白,她雙眸直直地看着紗帳,眼神空洞渺茫,一時反應不過神來,似乎在尋找着她失去的這段記憶所有的完整,又在沉思着她沉睡幾年來所經歷的風風雨雨。
蕭絕……爲什麼會是他?
他也穿越了麼?
如果不是,爲何他們長得一摸一樣,爲何他們的名字也一摸一樣。
世間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麼?
流蘇腦子裡滿滿的,都是現代的蕭絕和古代的蕭絕,他們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南瑾的聲音空遠得如天外飄來一般,流蘇的眼光緩緩地轉過,對上南瑾深邃的眼睛,神情又是一陣恍惚,清貴的臉,透徹的眼,五官都是她所熟悉和心悸的,可爲何,此刻她心情卻莫名地痠痛起來。
“蘇蘇,說句話,別嚇我!”南瑾擔心地撫着她汗溼的發,心頭的恐慌莫名地加大,如一圈漣漪,越來越大。
此刻的流蘇,似乎離他很遙遠,遙遠到一個他觸摸不到的距離。
空洞和茫然,那是他觸摸不到的世界,是屬於她和蕭絕的世界。
他很清晰地聽見,流蘇昏迷前,叫着蕭絕的名字。
這幾年,有兩次,他也聽見她在夢裡喊着蕭絕的名字,這是沒生下小白之前的事,他以爲他還不夠努力,流蘇還戀着蕭絕,所以纔會才夢境中喊着蕭絕。
後來就沒聽見,他以爲她已經忘卻過去,卻不曾想到……
“南……南瑾……”蘇蘇的聲音低沉地聽不見,南瑾俯下身子,淺淺一笑,溫柔地問道:“怎麼了?”
流蘇想要笑着和南瑾說沒事,讓他不要擔心,卻笑不出來,手從棉被裡伸出來,緊緊地握着南瑾,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緊緊的……
緊緊的……
抓住!
房間裡點着薰香,流蘇的神經繃緊的神經有些舒緩,卻掩蓋不去眉宇間的疲倦,心力交瘁。
“南瑾,我好累,想要休息!”流蘇輕聲道,深深地看着南瑾,“你不要走開,陪着我嗎?”
“我不走,累了就好好休息,什麼都別想,我一直陪着你!”南瑾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裡,細細地摩擦,她的手,極爲冰冷。
流蘇轉過頭來,看着紗帳,“我想起一些事情,一直逃避不願意想起的事情,心裡很害怕!”
“有我在!”南瑾沉聲道。
“我很懦弱,一直不願意面對這些事情,潛意識把它塵封,我是個懦弱的人!”流蘇輕聲道。
“胡說,我的蘇蘇一直很堅強,也很勇敢!”
“南瑾……”
“我在!”
“如果有一天,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怎麼辦?”
“有我在,我會帶你回家!”
“南瑾……你說我爲什麼要活着呢?”流蘇眼淚溢出眼瞼,“我早就該死了……死過一次了!”
在那場爆炸中,她就該死了!
爲何上天還會讓她活下來?
她放棄了那個讓她絕望的世界,放棄生命,並不是爲了活着,死亡,意味着逃避!
“蘇蘇!”南瑾轉過她的臉,嚴肅地看着她,“蘇蘇,如果找不到活下去的意志,我給你一個,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久了!”
“南瑾……”
“給我牢牢記住這句話!”南瑾一臉認真地看着她,命令着!眼神有些陰鷙和狠絕。從未在流蘇面前表現過的陰暗面猝然涌出來,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流蘇眼神一閃,這個神情?這個語氣?爲何這麼?
兩人的眼光似在較勁似的,誰也不肯相讓,最終還是流蘇緩緩地垂下眼眸,“記住了!”
南瑾心裡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怒氣來,倏然站起來,流蘇心裡一慌,兩人本來緊握的手便要鬆開,她迅速起身,緊緊地拉着南瑾。
“南瑾,我剛剛無心的,因爲……”她只是不明白,爲何已經死的她還會藉着流蘇的身體還陽,只是不明白而已,她不知道怎麼和南瑾解釋這件事情,說她和蕭絕的恩怨情仇麼?說她其實是後來人麼?
這麼離奇的事,流蘇根本就無法開口。
“南瑾……”
南瑾看着兩人緊握着的手,沉默不語,雙眸寒徹,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氣什麼,或許是因爲觸不到她心裡的這塊地方,讓他覺得彷徨、心慌。
他不想牽着她的手,卻觸不到她的心。
若是如此,他寧願放手!
“蘇蘇,如果哪天你心不在我身上,把手放開就行!”在此之前,他會牢牢地握緊。
流蘇詫異地睜眼,眼神恐慌,“南瑾,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
流蘇越說越着急,手卻握得緊緊的,就怕南瑾一轉身就離開,“南瑾,對不起!”
她忘記了,南瑾是那麼透徹和敏感的人,稍微有些不對勁就會看出異樣,她還想再說什麼,南瑾便坐回牀上,嘆了一口氣,“蘇蘇,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你陪我!”
南瑾看着她,頷首,上牀,把她摟進懷裡,給她圈出一方乾淨溫暖的天地,南瑾親親她的髮絲,沉聲道:“蘇蘇,不管發生什麼,都要記住,你還有我,我會陪着你,一起分擔,不要一個人把自己逼得太緊,知道麼?”
流蘇把頭埋進他胸懷,沉沉地點頭,伸手緊緊地抱住南瑾……
咬牙,忍住即將出口的哭泣。
夜漸漸地沉了,後半夜流蘇睡得很不安穩,剛剛睡着就陷入現代和古代混亂的記憶中。
蕭絕的臉,南瑾的臉,在她腦海裡不斷地交錯。
蕭絕的臉變成南瑾的,南瑾的臉變成蕭絕的,槍聲,爆炸聲,哭聲,蕭聲,笑聲,混亂地交錯。
兩世的生活在夢中不停地回放,現代的媛媛,古代的流蘇,她們是如此的相似,卻又有很多的不同。
她處在一處冰冷的白霧中,一邊是媛媛,一邊是流蘇,都在召喚着她,她們的臉上都帶着一種誘哄的笑,似在逼迫着她選擇,要當流蘇,還是要當媛媛。
她看見蕭絕和南瑾在打架,拼得你死我活,她再怎麼想要去阻止,腳卻動不了,只能無助地喊着他們的名字。
“南瑾……蕭絕……”
夢境中的呼喚化成現實中的低吟,南瑾深深地看着懷裡的流蘇,眼光晦澀,臉色透出蒼白的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