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陽光明媚,在深冬季節裡實屬難遇。
錢小沫在牀上蜷縮着像個嬰孩,側躺着抱緊了懷裡雪白的被子,鼻音裡呢喃着什麼哼哼作響,像是一隻在午後曬着太陽的慵懶小貓咪。窗戶虛着一條縫,冷風吹進來飄拂起了窗簾,主臥裡一片安寧,與世隔絕的安寧。
可是,書房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雷銘坐在書桌後沉默不語地盯着眼前的人,目光冷冽得哪怕是冬風也要謙讓幾分。
“所以,你說了這麼多,究竟想要什麼?”
書桌前,蘇蔚依舊穿着昨晚狼狽的衣服,髮絲凌亂蓬鬆地垂在眼前,顯得她很沒有精神。厚重的黑眼圈,表示她其實一夜未眠。蘇蔚雙手交叉緊握着放在自己身前,渾身處於緊繃的狀態,像是一根隨時會被風壓斷的琴絃。
“我想要對付骷影盟,我想要——報仇!”
蘇蔚說得斬釘截鐵,加重語氣咬重了尾音,目光中熊熊燃燒的火焰像是一場戰火硝煙。
雷銘依舊面不改色地看着她,“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常言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既然我要報仇,你要對付骷影盟保護自己的家人,我們就是同一條戰線上的人。孤軍奮戰,總是不明智的,爲何不聯手?要知道,我比你更熟悉骷影盟內部的結構和他們的行動方式,我能給你的好處多過你現在所擁有的。”
“哦,你這麼肯定?”
蘇蔚冷笑道:“他們對我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難道你還要懷疑我?”
雷銘沉默,似乎是在思考,“你就不怕,奎因知道後再找上你?”
“怕?我無親無故,無牽無掛,現在更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失去,我還怕什麼?”蘇蔚挑着眉梢,音量也不自覺地擡高,“我剩下的,也只有我這條命而已。我不怕死,我只是不甘心!就算明天我被他害死了,我也要他們一輩子都活在我的詛咒之中!”
雷銘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看着蘇蔚,沉默不語。
蘇蔚卻顯然是沒有耐心了,“你既然不相信我,我也沒有辦法!就算沒有你的合作,我也可以一個人!我說過我不怕死,除了報仇,我沒有活下去的念頭!”
話音還未落地,蘇蔚鬆開雙手垂在身邊,轉身就朝書房的門走去。
雷銘並未叫住她,只是看了眼腕錶的時間,說道:“或許,你可以告訴我,爲什麼奎因要選擇對付我?”
蘇蔚的手正好搭在門把手上,頓了下來。
雷銘站在書桌後面,雙手插在褲兜裡,淡漠地望着蘇蔚的背影,“爲什麼要對付連榮麟,又爲什麼要對付我?”
蘇蔚收回了自己的手,無力地聳拉在身邊,徐徐側過身來,目光清淺淡遠,就像冬日裡的那一縷縷隨風而逝的陽光,彷彿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具體的情況我並不知道,我只知道一開始,奎因只是需要兩家大集團幫他的黑錢洗白,所以他瞄準了錦麟地產和凱盛集團。”
雷銘微微眯了眯眼,“洗錢?”
“奎因經手的軍火和非法藥品的收益,不想引起政府的注意,所以必須儘快脫手。在這之前,奎因曾經控制了很多家集團,都是爲了幫他洗錢。可是……”蘇蔚話鋒一轉,迷離着雙眸,聲音低沉又沙啞,像是一個巫婆在對着水晶球做預言,“我昨晚想了很多,現在覺得,他對付錦麟地產和凱盛集團,似乎,也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一定,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而將來必定會發生的,很恐怖,很黑暗的事情。”
風無聲無息而來,讓書房裡原本凝固的氣氛驟然降到了冰點。
雷銘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他不是不知道奎因的手段還沒有用盡,他不是不知道將來的日子更加黑暗,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每一天都活在死亡的威脅之中,但是,當蘇蔚說出這樣一番話的時候,雷銘滿心思只有一個念頭——如果這一天真的來臨了,錢小沫該怎麼辦?要怎麼樣,才能護她安全?
“銘……”
一聲清脆帶笑的呼喚聲猶如天籟之音,讓書房裡緊繃神經的兩人突然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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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小沫不知道門後站着蘇蔚,她拉開書房的門,那一剎那着實被蘇蔚嚇了一跳。
錢小沫緊張地大口喘着氣,看出是蘇蔚後,立刻穩定了氣息,上前微微帶笑握住了蘇蔚的手,溫柔地說道:“我的衣服你應該可以穿,我去給你找找,來。”
說完,錢小沫領着蘇蔚就要走。
蘇蔚卻猶豫地回頭看向雷銘,雷銘說道:“你一個人住現在也不安全,就在這裡住下。”
雷銘的話說得很簡單,話外的含義卻十分豐富,只有蘇蔚能聽懂——
這是雷銘接受她提議的意思,雷銘要和她合作對付骷影盟的意思!
蘇蔚立刻咧嘴一笑,說道:“謝謝。”
雷銘面無表情沒有說話,錢小沫卻笑得更開心了,她只是單純的理解了字面上的意思而已,“謝謝你,銘。”
說着,錢小沫帶着蘇蔚走了。
雷銘依舊雙手插在褲兜裡站在書桌後,良久,一動不動,目光深沉得像是浩瀚的星空,緊緊抿着的脣角忽然微微上揚,是一抹狡黠的濃厚的壞笑。
書房外,錢小沫翻箱倒櫃的給蘇蔚找衣服。
“這件……還有這件都不錯……啊,我記得應該還有一件……”
錢小沫忙活着,蘇蔚只是站在衣櫃前,看着她。
錢小沫上躥下跳的樣子充滿了生命的活力,曾幾何時,這個女人一直是蘇蔚的目標。這是組織上下達的任務,儘管蘇蔚和錢小沫無冤無仇。但是,現在,錢小沫依舊是蘇蔚的目標,因爲蘇蔚羨慕她嫉妒她,世間上任何一個女人都想成爲錢小沫。
爲什麼,她就可以那樣幸福呢?
“你都試試吧,都喜歡的話,我都送給你,要是你都不喜歡,我們下午出去逛街?”
錢小沫微微擦着額頭上的細汗,喘着粗氣對蘇蔚說着。
蘇蔚瞥了眼牀上錢小沫翻出來的衣服,淡淡地說道:“這些足夠了,謝謝。”
“不客氣,我們是鄰居啊!你先換衣服吧,我出去準備午飯了,你們肯定都沒吃吧!”
說着,錢小沫就擦過蘇蔚身邊離開。
蘇蔚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關上了門,黯淡無光的眼神頓時陰沉了下來。
她又看了眼牀上的衣服,隨手翻了翻,全是上等的名牌貨,可見是雷銘送錢小沫的。
蘇蔚不屑的冷哼了一聲,環顧四周一眼,譏諷道:“你是在故意炫耀刺激我嗎,錢小沫?”
是的,憑什麼錢小沫就可以擁有世上所有女人幻想擁有的一切?
她究竟哪一點好,哪一點強,根本不用努力就能坐享其成?!
蘇蔚咬着牙,從衣兜裡摸出了自己的手機,背對着衣櫃迅速撥出了昨晚曾經打來的那個電話號碼——Martini。
“這個時候打來,我希望是個好消息。”
電話接通後,蘇蔚還沒有來及說什麼,Martini已經先聲奪人了。
蘇蔚趕忙回道:“一切都如M姐所預料的那樣,雷銘留我住下了,也答應了和我合作。”
“第一步你走得很好,接下來,就是要取得雷銘的信任。”
“可是,要取得雷銘的信任很不容易,他現在雖然讓我住下,但我覺得他還是對我有戒備。”蘇蔚皺着眉,看了眼門的方向,唯恐隔牆有耳,努力壓低着自己的聲音。
Martini卻不像蘇蔚那般緊張,說得倒是很輕鬆,“這點很正常,如果他立刻對你說的話深信不疑,我還要懷疑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呢!回頭,我會讓人傳一些文件給你。這些文件對組織來說無傷大雅,你放心地交出去,讓雷銘慢慢信任你。”
“如果他安排我做什麼事呢?”
“自己學得聰明點,隨機應變能力快一點,剩下的,我自然會安排有人協助你。”
“是的,M姐。”
Martini沒有再交代什麼,徑直掛了線。
蘇蔚看着漆黑的手機屏幕,輕蔑不屑的一陣冷笑,目光裡撲閃着洶洶的殺意。
……
……
另一頭,連公館。
Martini站在玄關剛剛掛掉蘇蔚的電話,就看見簡念穿着園丁的衣服從後花園走來,渾身上下的泥土。Martini皺了皺眉,迎了上去,“少東家倒是很愜意啊!像是在養老了……大冬天的,少東家是在播種嗎?”
簡念摘下橡膠手套,笑道:“爲什麼你不說我是在掩埋屍體呢?”
Martini皺了皺眉,頓時什麼話也沒說。
簡念也不理睬她臉上的錯愕和質疑,徑直走進了客廳。
“我已經安排蘇蔚回到雷銘身邊,現在需要取得他的信任。”Martini跟在簡唸的身後。
“我說過你很有辦法。”簡念衝着Martini挑了挑眉,語氣裡是打趣的意味。
Martini也不管他是什麼態度,徑直說道:“我現在需要少東家幫我。”
“我現在被禁足,能幫你什麼?”
Martini揚起下頜,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雷銘現在信任少東家,所以,我想要少東家制造機會,證明蘇蔚的確已經和組織脫離了關係,得到雷銘的信任。”
簡念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什麼話也沒說。
Martini又補充道:“我需要少東家配合我們演一齣戲。”
簡念挑了挑眉,對上了Martini的眼神,目光犀利地幾乎把她看穿,卻偏又沉默不語。